第2章 節度使府
時光飛逝,轉眼間來到大周已有快半個月了。這些天來,李延慶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小院中,吃了睡睡了吃,飯後偶爾下床散散步,悶了就從書架上取本書翻翻,時常還和丫鬟聊聊天。
一是為了努力熟悉這個時代,二也是確實受傷不輕。陳郎中每日都來把脈一番,在幾個丫鬟的悉心照料下,李延慶的身體好得很快,對於自己的身份,對於府上的其他人也愈發熟悉了。
此時正值八月初的午後,宋州州治宋城縣,也就是後世的商丘,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天氣相當炎熱。
當然炎熱的天氣對於李延慶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午後的樹蔭下,一顆從井水中撈出來的西瓜,便能驅散八月的炎氣以及午睡后的倦意。
但無論是清甜可口的西瓜,還是習習涼風,都無法驅散李延慶心中的煩悶。
今日得空,李延慶決定理一理自己的現狀。努力發掘腦海中煩亂的記憶,卻發現這李家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是危機四伏啊!
首先,先帝郭威篡位時,所有親兒子都死於後漢皇帝之手,自己的父親李重進是郭威姐姐的兒子,算是存世和郭威血緣最近的男性了。
如今身兼侍衛親軍司馬步軍都指揮使,以及宋州歸德軍節度使兩職,可謂是位高權重。
而當今皇帝乃是郭威的妻侄兼養子郭榮,論與郭威血緣親疏,比起李重進可謂是差了不少,皇位最終卻到了郭榮的頭上,若說郭榮不猜忌李重進,顯然是不可能的。
況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若是加上自己後世的記憶,未來將會篡位的趙匡胤才是李家最大的威脅!以李重進和郭威的血親關係,若是皇位被老趙家獲得,老趙能留李重進和李家么?
想來想去,李延慶越吃越鬱悶,甘甜的西瓜進了嘴裏,感覺索然無味。本以為穿越成了豪門之子,能夠過一把當衙內的癮,沒想到卻是如此危局,賊老天果然沒安什麼好心啊。
伸手抹了抹頭上的汗,李延慶看見自己的丫鬟鈴兒從院門進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滿臉淚珠,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怎麼了啊?”李延慶開口問道,雖然眼前哭泣的少女是很惹人憐,我也就剛穿越來那天無意識摸了一把,咋就無端哭起來了呢。
鈴兒身體輕輕顫抖着,扎着雙丫髻的秀首低垂着,兩眼通紅,似是沒有聽到李延慶的問詢。
“能聽見么?”李延慶起身,伸手在鈴兒眼前一陣晃悠,她終於回過神來。
“啊!郎君,我,我...”鈴兒終於回過神來,察覺到了自己在郎君面前的失態,還掛着淚珠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李延慶將鈴兒的窘態看在眼裏,輕言安撫道:“別急,有什麼事慢慢說。”
“郎君,郎君請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啊,我爹爹他是無辜的啊!”說著說著,鈴兒的眼淚又像斷了線似的往下掉。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的,令李延慶摸不着頭腦。況且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的李延慶認識鈴兒加起來才不到二十天,實在談不上熟悉。
“你且從頭說來。”事兒看起來有些麻煩,李延慶打算先問清事情的原委,謹慎些總歸是好的。
鈴兒用裙袖擦了擦臉,止住了眼淚,哽咽着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鈴兒的爹姓任,是宋州虞城縣的一名里正,負責金胡里一百二十戶人的稅收和治安。
今年金胡里不少里戶欠了夏稅,鈴兒的爹要補齊欠的二百多貫。再加上夏季少雨,秋收眼看着也要少於往年,不但沒法補上夏稅的窟窿,說不定還要貼錢,任家眼瞅着就要倒了。
鈴兒話語斷斷續續的,再加上對這些東西知之甚少,李延慶聽得是頭暈腦脹,怎麼金胡里的里戶欠了稅,里正要補啊?邏輯有點不對啊,不應該是里戶補交么?
“慢着慢着。”李延慶出言打斷了鈴兒的述說:“總而言之,就是你家欠了稅款,要補二百多貫唄。”
看着鈴兒漲得通紅的臉蛋,李延慶摸了摸後腦勺,自己對這種哭泣的少女毫無抵抗力啊。
“放心,我不會放任不管的。二百多貫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你先下去歇會,平復下心情。瞧瞧你的臉蛋,都哭花了。”
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漸漸遠去,李延慶輕輕嘆了口氣。雖說鈴兒這番意圖過於明顯,但豆蔻年華的少女應該難有深沉心機的,當是真情流露。
況且這半月來,鈴兒照料自己也算是盡心儘力,自己穿越過來這些天,算是自己最親密的人了。
不過李延慶對於鈴兒的家庭情況可謂是一無所知;對於這奇特的稅收政策,身體的記憶也是毫無有用的信息。
因此李延慶打算先去問問對於這些應當都很熟悉的人,也就是掌書記吳觀。身體的原主不過也就十五歲,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相當的模糊且充滿着主觀的臆斷。
李延慶自己原本是世界觀健全的二十一世紀青年,已經到了這個世界有半個月了,是時候主動獲取信息了,坐以待斃並不是李延慶的習慣。
宋城縣內的歸德軍節度使府衙歷經多代節度使修築,佔地百畝,房屋百間,牆高一丈多,內部亭台樓閣,花園水榭,演武校場一應俱全,甚至還有能容納數千士兵的兵營。若是戰時外城已破,還可作為內城禦敵。
不過自朱溫篡唐之後,中央不斷削弱節度使的權力,如今五代已到最後一代後周了,節度使的權力比起晚唐已是小得可憐了。
節度使府衙的人數自然也是越來越少,到如今大部分庭院,以及校場兵營都已廢棄。
行走在寂靜空闊的節度使府中,李延慶默默回想着腦海中的這段歷史。
想來趙匡胤杯酒釋兵權也是一個量變引起質變的過程,若是沒有五代這持續半個多世紀的削藩,北宋哪能這麼輕鬆地就解決節度使問題呢?
走了有一刻鐘,李延慶才走到府衙東南角的官衙,節度使府的大部分官吏皆於此處理政務。如今節度使李重進在京未至,政務都決於判官,掌書記以及推官之手。
找了個皂衣小吏問明掌書記吳觀所在,一身白色錦衣的李延慶便施施然走進吳觀辦公的廂房。
“三郎今日怎的來了,不是囑咐過你好好養傷么?”吳觀在小吏的提醒下,抬頭看到李延慶的到來,略帶斥責地說道。
“學生身體有所好轉,便閑得坐不住了,府中又沒其他人,便想起到老師這來看看了。”李家如今就李延慶一人在宋州,其他人會在下月隨李重進赴任,故而李府中除了李延慶就是些丫鬟,廚子之類的下人。
李延慶在吳觀的帶領下,來到屋內裏間。吳觀今年不過三十齣頭,再加上是李延慶父親的屬官,雖說是李延慶的老師,但在吳觀刻意營造下,兩人之間的關係似乎更像朋友。
這些天吳觀每日都去李延慶院中看望,加上李延慶對記憶的反覆參詳,倒也和吳觀很是熟稔了。
兩人相對而坐,自有小吏送上由甘草所制的涼茶。李延慶拿起茶碗喝上一口,問道:“學生聽說今年宋州夏稅有所虧欠,此事當真么?”
“哦,三郎竟對此事感興趣么。”吳觀聽言略微一驚。
“只是聽府中下人聊天時提到過,家父目前仍在京中,學生有所聽聞,自當略微了解下。”李延慶早有準備,自是滴水不漏。
吳觀放下茶碗說道:“倒也確有其事,不過此事說來就有些複雜了。”
“還請老師細說。”這些天來,李延慶知曉掌書記的職權並不大,吳觀因此很是清閑,每天都有空去自己院子探望,倒也不怕因此耽誤吳觀的公事。
“此事嘛,得從前任節度使說起了。”吳觀思考片刻后緩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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