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習慣
坑挖了半人高,翠兒終於不絮絮叨叨了,而是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得凄涼,忍着哽咽,閉着嘴,還是從喉管鼻腔里發出不似人聲的哭泣。
是後悔嗎?
大抵不是的。
香奴想起來,自己小時候,膝蓋上長了個銅錢大的癬,疼倒是沒有多疼,只是那一塊顏色變深,皮膚乾燥脫落,瘙癢難耐。
癢的難受,所以她閑着沒事兒就喜歡用指甲抓那一塊。
後來母親為她求來偏方,熬成藥汁塗上去。
癬好了,膝蓋再也不用忍受瘙癢了。
但是她總是自己一個人時,總是無意中將褲腿挽上來,撫摸那一塊皮膚。
偶爾竟還會有些悵然若失,想念當時那種癬癢時,手指撓過的舒爽。
但要真讓他再得一次癬,那是萬萬不願意的了。
若是現在讓子英再活過來,翠兒恐怕也是萬萬不願意的。
只是日久天長的習慣,在加上最重視的血緣。
讓翠兒難以自抑,壓抑痛苦。
人的情感是最複雜的。
香奴拿了把鐵鍬,和翠兒一起挖坑。
兩人足足挖了一人多高,才敢將子英的屍體埋下去。
買下去之後,香奴才覺得不妥,這是她們住的地方。
翠兒兩眼黢黑,“就在這裏,我不怕,埋遠了我才害怕。”
翠兒都不怕,香奴心裏也釋然了。
兩人去買了棵樹,種在了坑上,將牛車拆了,把沾着血的木頭全部劈斷,燒了。
做完這些,天上已經晚霞密佈。
翠兒將自己拾掇好,告訴香奴:“我回一趟家,收拾東西,我會問一遍鄰居,昨晚我哥有沒有在家裏過夜,鄰居一定會說不清楚,我就順便將今日在外面遇見我哥賭博的事情說出來。”
“我會暗示鄰里,我哥日後不回,是出城討債去了,運氣好,這就不了了之了,運氣不好,有人非閑着沒事兒去報官,那我們八成是瞞不住的!不過你不用擔心”,翠兒緊緊攥住香奴的手,“人是我殺的,殺人償命,我早就想好了。”
香奴心底五味雜陳,最後趨於平靜。
“你哥只有你一個親人,他又總是爛賭,你這個妹妹說他是躲債去了,那他一定是躲債去了,他在另一個地方過得會很不錯!”
兩人在院子裏靜坐了一會兒,
還是翠兒提醒香奴,該回府了。
相府的規矩,她比香奴懂得更多。
香奴這才想起來,府中還有一堆爛事,她和翠兒一起檢查了一下衣着,而後匆匆忙忙的趕回府。
結果才踏進府中,就被周嬤嬤帶着兩個小廝給捉了個正着。
…
“這老妖婆竟還管丫頭出不出府,操心這麼多,定是不長命的!”
紀遙譏諷香奴向來是有一套:“你適應環境與身份的能力是真的很不錯,上了山,就心安理得做了壓寨夫人伺候山大王,做了丫鬟進了相府,還沒幾天,就學會兒和丫頭一樣嘴嬤嬤,瞧瞧你這幅背後詛咒人的長舌婦模樣,可還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氣度?”
香奴以前還會巴巴的被刺激,生悶氣,現在是一點兒沒感覺了,甚至還敢和紀遙叫板。
“是是是,奴婢如此沒用,當初小姐還偏偏就走了眼,挑了奴婢這個又蠢又笨,不知廉恥的蕩婦在身邊伺候,小姐真是慧眼識珠!”
紀遙微微勾起唇角,對香奴的反擊沒有任何的氣惱。
她只是申明:“我只是順手挑了個蚌,至於能不能磨礪出珍珠,那就要看蚌的本事了。”
…
香奴擰眉。
自從跟了紀遙,她的人生就好像是進入了另一方世界。
她總是得需要思考,需要應對突發的一切事情,需要接住紀遙的各種思維。
不是她想找些事做,是亂七八糟的事情都逼在了眼前,讓她一刻都停不下來。
她被周嬤嬤盯上了,日後該如何出府?
翠兒若是真被捉住了,該怎麼辦?
巷子裏到底又沒有人目睹她倆殺人的那一幕?
還是自稱是李遺宛的這個主子。
儘管這個主子,在相府歲月靜好,謹遵父母令,毫無攻擊性。
但香奴還是直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