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章 坑爹

田埂上，小風嗖嗖地刮著，哪怕今天天氣不錯，但在戶外這麼吹風，也擋不出初春的寒氣。

陳陽將羽絨服的帽子戴上，轉過臉看着臉色凝重的周縣，咧嘴笑道，“周縣，你給他們看過這個試驗沒？”

“哼，”

周縣瞟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我自己都才第一次看，怎麼給他們看？”

隨即看向吳院士，滿臉無奈地說道，“吳院士，您們在方案裏面，沒寫得有這麼嚴重啊！”

剛才那一瓶水下去，好傢夥，泥土直接被沖走了兩三成，

要是以後西江縣的土壤都這樣，哪怕他在任上，能把西江縣的經濟搞起來，以後在西江人的子孫口中，恐怕也聽不到幾句好話，

人都是這樣，只會記得遺禍，而很少會感恩遺澤，他還指望能留個好名聲呢，

這要是把全縣最有價值的土地都給整沙化了，那以後不被罵死才怪！

聽到周縣的話，吳院士笑着扶了扶眼鏡，還沒來得及說話，他身後的助手就苦笑着說道，

“周縣，方案上已經強調了大型農機對土壤的傷害性，但是我們搞學術的，不會做出主觀論斷，就好像醫院的醫生永遠都不會把話說死一樣，因為科學的推測並不能完全代表結果，

再說了，這紙上面的東西，終究沒有實際演示來得直觀，所以不能清晰理解，也很正常。”

周縣苦笑着擺擺手，“我就隨口一說，沒別的意思。”

頓了一下，他又轉頭看向陳陽，嘆着氣說道，“陳董，看來這事兒啊，是不用再商量了。”

陳陽挑挑眉頭，轉頭看向遠方的田野，沉吟幾秒后，又看向吳院士，問道，“院士，土壤改良，就一定會影響產量？”

吳院士一聽這話，忍不住呵呵直笑，“你這個問題啊，就等於是問能不能魚與熊掌兼得，

這土壤改良，他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必須經過科學的方法，並且需要一個長期的過程才能達到效果，”

他說著掰起手指，“土壤改良需要經過兩個階段，第一個是‘保土’，就是採取工程或生物措施，使土壤流失量控制在容許流失量範圍內，如果土壤流失量得不到控制，土壤改良則無法進行，

在這個階段，土壤是不能種植農作物的，或者說，不能大量種植農作物。

第二個階段是‘改土’，目的是為了增加土壤有機質和養分含量，改良土壤性狀，提高土壤肥力，改土措施主要是種植豆科綠肥或多施農家肥，

這個時候，對農作物的種植也有特定的要求。”

然後抬起頭看向陳陽，正色說道，“土壤改良，並不是說一次性改完了就可以了，而是一個長期持續不斷的過程，這就要跟生產結合起來進行，

比如有計劃地輪作換茬，合理安排種植不同的農作物，並盡量考慮不同作物的科屬類型、根系深淺、吸肥特點及分泌物的酸鹼性等。

然後在休耕的時候，應該安排給土地進行消毒，以殺死有可能危及土壤的病蟲害，同時適當增施腐熟的有機肥，以增加土壤有機質的含量。

還有其他多種保土改土措施，我就不一一列舉了，

但是你自己可以想一想，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像大規模農機作業那樣，把所有的土地都利用起來嗎？”

不等陳陽回答，他就直接說道，“那時候，土壤的利用率最多也就只有百分之八十，而且這百分之八十的土地，需要綜合考慮各種作物的特性，以達到耕種的同時，不損傷土地肥力的效果。”

最後兩手一攤，“這麼複雜的過程，不僅投入成本要遠遠高於普通的大規模農機作業，產量也會有很大的差距，

如果說有什麼好處，那就是一，可以保證土壤的可持續性，不至於使得土壤快速退化，甚至反而有可能增加土壤的肥力，為以後的農業發展提供更多的可能性，

二，在這種土壤上種植出來的農作物，口感、營養等多種指標，都會比農場出產的作物更有價值，所以在市場上也可以賣出更高的價格。”

然後不等陳陽說話，又將手一擺，“別問我能高出多少，我是搞科學研究的，不是搞市場的，能賣多高都是你們的本事，賣不出去我也沒有別的辦法！”

陳陽眨眨眼，看他老人家這麼熟練的樣子，恐怕以前沒少被人問起過這種問題！

頓了兩三秒，陳陽才幹咳一聲，眨着眼睛說道，“那個，院士，最後一個問題，”

吳院士當即微微一笑，“你說。”

陳陽笑道，“如果我們選擇‘先治理后發展’，那您這邊能不能提供技術支持？”

一聽是這個問題，吳院士當即哈哈一笑，說道，“當然可以，我本來就是做這個的，有一個縣這麼大的試驗地給我使用，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誰都別想攔我！”

聽到這話，陳陽和周縣相視一眼，都忍不住咧嘴直笑，

顯然，雖然誰都沒有說出自己的結論，但他們已經達成一致意見，

不管是為了現在，還是為了以後，西江縣的農業發展，都必須按照可持續的路線去走！

周縣呼出一口長氣，拍拍大腿站起來，先看了看遠處的田野，隨後看向吳院士和陳陽，笑着說道，“那接下來，我的主要任務，就是想方設法，把這些產量不高，卻必須賣高價的農產品賣出去了！”

吳院士就笑笑不說話，他剛才就說了，市場不關他的事，他的責任，就是把好技術關。

陳陽蹲在地上也不起來，抿着嘴想了想，突然掏出手機，翻出一個電話撥了出去，

過了好久電話才接通，他當即問道，“幹什麼呢？誒？你在哪裏啊，怎麼這麼吵？”

電話那頭，楊勇抹了一把汗珠，快步走到屋外，但轉動身子看了一圈，就沒個安靜的地方，

沒辦法，他看了看馬路對面別人的屋，直接跑了過去，不等主人跟他打招呼，他便拍了拍人家的胳膊，直接進了屋子，

嗯，同村的人就是這麼隨意。

而陳陽蹲在地頭，聽着耳朵里傳來的嘈雜聲，卻沒有楊勇說話的聲音，不禁有些發愣，

什麼情況啊這是？

難道是楊勇無意中接通了電話，卻沒有看手機？

就在他準備掛斷後重新撥過去的時候，卻又聽見楊勇說道，

“陽哥兒哎，今天肖亮結婚啊，我要幫他招待客人啊，你又跑哪裏去了？昨天是你同學結婚，難道今天又有別的同學結婚？”

在陳陽給西江縣制定規劃並着手實施以前，百分之九十的西江人都是在外面打工，所以每到過年的時候，就是這些外出打工的人，扎堆結婚的日子，

別說一天一個，就是一天跑五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楊勇還以為陳陽也遇到這種情況，又跑出去喝喜酒了。

而陳陽則抹了把臉，獃獃地說道，“肖亮不是明天的正日子嗎？”

“連辦三天啊鍋鍋！”

這把楊勇急得，連鍋鍋都喊出來了，沒好氣地說道，“雖然明天才是正日子，但是請三天的客，全村的人都來了好不好！”

頓了一下又說道，“有什麼事快點說，我那裏忙得不得了，還要幫他安排客人。”

陳陽舔了舔嘴唇，猶豫了兩秒，才說道，“這樣啊？其實我現在是跟周縣在一起，還有農科院的吳院士，本來是想找你過來，商量一下汪阿姨高端產品的事，可是你這麼忙？……”

電話那頭，楊勇聞言愣了愣，“高端產品？什麼高端產品？”

陳陽笑道，“就是綠色有機蔬菜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批發市場有幾家是專門搞綠色有機蔬菜批發的，那裏面利潤有多高，嚇死個人哦，

我就想到汪阿姨的品牌基礎已經這麼好，是不是也可以開始考慮搞一個高端的子品牌，專門賣綠色有機蔬菜，

你上次不還在說，要搞‘產業生態鏈’和‘產業引導’么，這就是個好機會啊，”

頓了一下，又很遺憾地說道，“偏偏趕上肖亮結婚，你那邊忙得不得了……”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楊勇說道，“你們在哪裏？我現在過來！”

陳陽咧嘴一笑，對着周縣打了個ok的手勢，趕緊說道，“哦，就在國道二閘這裏，知道位置吧？”

楊勇一邊推門往外走，一邊說道，“那裏我知道，我有個初中同學就是那裏的，等我二十分鐘，二十分鐘肯定到。”

陳陽晃了晃腦袋，笑道，“那肖亮那邊？”

“沒事，”

楊勇直接往自己的寶馬車走去，同時說道，“你爸媽也在這裏，正在陪人打牌，讓他們頂上就行！”

呃，

陳陽頓時臉色一僵，自己算不算坑爹了？

掛斷電話，陳陽才站起身來，跺了跺有些發麻的雙腳，看了看周縣和吳院士，笑着說道，“既然咱們意見一致，乾脆就今天把方案定下來，”

頓了一下，又笑道，“剛才我也聽明白了，那些反對‘先治理后發展’的，其實就是擔心兩個方面，一個是精耕細作種出來的果菜不好賣，或者說賣不出高價，另一個就是如果選了這條發展路線，會對原來方案中的，可以預見的利益造成衝擊，或者說是損失，

所以我們只要打消他們的這種顧慮，那土壤改良的方案，就可以順利推進下去。”

周縣輕輕點了點頭，“就是這麼一回事，”

他說著突然嘆了口氣，輕聲說道，“要是較起真來，他們這種想法，可以算是不知好歹，就抱着等靠要的心思，只想別人給他們解決困難，自己卻挑三揀四，只貪圖一點眼前的蠅頭小利，

如果是以前，我還在省里機關工作的時候，我也會認為他們刁鑽、不可理喻，

但是，在西江縣這幾年，我也跟基層的農民打過不少交道，其實他們的所求很簡單，無非就是想把日子過好而已，……”

不等他把話說完，吳院士就擺了擺手，對着他笑道，“周縣，要說跟農民打交道，我跟他們打交道的時間可能比你的年紀還長，所以我自認對他們還是有一定了解的，

你剛才說刁鑽、不可理喻，其實不僅僅是農民，在各個行業各個地方都多少存在這樣的問題，誰又不是這樣呢？所以我們不能一概而論，”

隨後又看向陳陽，笑道，“誰都想過好日子，但是，怎麼才能把日子過好，很多人卻並不清楚，而我們搞科學研究，周縣搞行政管理，還有你陳董，在先富之後，積極反饋社會，在西江縣搞出了一個西江模式，又在北金成立了五月花公司，其實就是為了同一個目的，

幫助那些不知道怎麼把日子過好的人們，把日子往好裏面過。

所以，我才會在原來的方案已經確定的時候，還提出了這個可持續的土壤改良計劃，就是希望我們這些老百姓們，不僅僅能把眼前的日子過好，還能把以後的日子過好。”

說到這裏，他哈出一口長氣，笑着說道，“我就覺得吧，有咱們這樣一群人在，以後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周縣當即仰頭大笑，“哈哈，那是，那是！”

陳陽也笑着點點頭，隨即看了看兩人，說道，“我老表你們也都知道，汪阿姨農產品公司的老闆楊勇，正好他這段時間想擴展汪阿姨公司的業務範圍，

剛才聽了院士的話，我就想到，既然院士都認為，經過土壤改良后種植出來的作物，其價值要遠遠高於普通農場出產的作物，

那麼，我們完全可以將其進行包裝，打造一個位於普通農產品之上的高端品牌，用西江縣的綠色生態農產品，充實汪阿姨公司的產品線，並且將其打入高端市場，”

說到這裏，他不禁兩手叉腰，呵呵笑道，

“不是有句話說得好，有錢人的錢最好賺么，只要物有所值貨真價實，那些有錢人啊，根本就不在乎你賣多貴，

所以啊，與其搞什麼大型農機耕作的農場，還不如打造幾個精品生態農場，咱們也去賺有錢人的錢！”

一聽這話，周縣頓時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陳陽說道，“連陳董你這個有錢人都這麼說，那就一定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