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一章 不省心

今年汪家團年飯的鞭炮，竟然是一個外國人點的。大大小小一大堆人站在屋檐下，看着傑克遜一手拿着點燃的線香，一手緊張兮兮地抱着腦袋，線香觸碰到鞭炮的線頭，刺啦啦一聲響，傑克遜便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地一下竄進屋裏，引起一陣哄堂大笑，小姨家的宮敏忍不住拍了兩下手，“不愧是世界舞王，那動作，嗖嗖的！”陳陽一巴掌拍在她後腦勺上，“就你廢話多，進去吃飯。”“鍋鍋，”宮敏捂住腦袋，滿臉幽怨地看着他，撅起嘴說道，“我本來就笨，你再打我，以後我考不上大學就怪你！”陳陽瞟了她一眼，“還知道自己笨，就說明還有救，要不你跟小雅學習，乾脆轉藝術班算了。”蘇小雅和宮敏在同一個班上，不過蘇小雅是音樂班的學生，平時上大課的時候才在同一間教室，到專業課時，就到專業班去上課，所以嚴格說來，她跟蘇小雅就是同班同學。而且，宮敏的學習成績相比蘇小雅，雖說是高了一個檔次，可距離考一個好大學，還有不短的距離，如果考試難度較大，她說不定還有機會上個三本，或者好一點的大專，可要是考試難度很低，那她就危險了，連好點的大專都夠嗆，多半只能去那些不挑分數的民辦院校，嗯，就是將希望寄托在對手犯錯的那種。所以，陳陽建議她去藝術班，不是隨口說說而已，而是真心建議，但凡她稍微用點心，專業課能及格，都能考個差不多的本科院校。話說回來，前年宮敏起了厭學情緒，不肯再讀書，陳陽就給小姨出了個主意，帶她到生鮮店去打工，讓她嘗嘗生活的苦，再看她回不回去讀書，沒想到這丫頭竟然還越做越有趣，覺得生鮮店的工作比上學輕鬆，不肯回學校去了。還是後來陳陽跟她做了一次懇談，讓她想通了很多事，這才重新返回校園，可高中的知識不比義務教育階段，想要趕回來不是光憑努力就可以的，更需要天賦，在這方面，宮敏和蘇小雅一樣，文化課的天賦確實差了些，哪怕每天努力學習，在班上依然是個不上不下的樣子，撇開那些混子學生，真占不了多少優勢，本來當時陳陽還建議她去學音樂或美術，也算一條捷徑，可回來之後，也不知道為什麼沒去成藝術班。但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宮敏的學習還是起不來，所以這種情況下，改去藝術班，確實是明智的選擇。就在陳陽想着怎麼去跟小姨說的時候，結果宮敏竟然嘴角微撇，不以為然地說道，“要我去那種混子藝術班，我還不如去讀個民辦大專呢，起碼不會學壞。”嗯？？？正準備拉椅子坐下的陳陽頓時愣住，回過頭看了宮敏一眼，隨後也不說話，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領就往外拉。宮敏被拉了個趔趄，趕緊抓住陳陽的手，“呀呀呀，鍋鍋你幹嘛？”滿屋子人也被他們吸引住，陳爸臉色一板，正準備說話，然後便被小姨父給攔住，小姨父呵呵笑道，“哥哥管教妹妹天經地義，你這是什麼表情？來來來，喝酒喝酒。”陳爸一看連人家親爹都不在意，便臉色稍緩，不吭聲了，其他人就更不會去管，別說陳陽如今事業成就斐然，就算是以前他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整個汪家除了汪洪和楊勇兩個大的，其他小輩，哪個不是任陳陽管教，各家的大人不僅不會阻攔，還會在一旁喊聲管得好。倒是傑克遜有些蠢蠢欲動，滿臉擔憂地看着門外，想着要不要去勸解一下，結果不等他行動就被翻譯官拉住，翻譯湊到他身邊小聲說道，“之前我就跟你介紹過，我們國家有一種‘家’文化，就是說，在一個大家族裏，所有的長輩，包括同輩中年齡更大一些的哥哥姐姐，都有監管晚輩的權力，”傑克遜眼珠微轉，“你是說監護人？”“沒錯，”翻譯點點頭說道，“你沒看見其他人都沒有任何反應嗎，而且這種監管，一般情況下是不會涉及到人身攻擊的，只有在晚輩做錯事的時候，監護人才會介入，對晚輩進行教育。”傑克遜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隨即說道，“所以，是敏做錯了事，陳要教育她？”他在這裏待了兩個月，當然認識宮敏，對這個小女生的印象還不錯，這種不去夜店不泡酒吧的女生，甚至不跟男生玩到一起去的女孩子，也會做錯事嗎？翻譯也不管事實如何，沒腦子地點頭，“對，就是這樣。”傑克遜得到翻譯的確認，恍然地挑挑眉頭，視線看向窗外，咧嘴笑道，“這種家族式的教育方式真不錯，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小孩子走錯道路，幫助他們更好的成長。”……陳陽將宮敏拉到門外，又往邊上多走了幾步，便在屋檐下小聲問道，“你剛才那話是什麼意思？”“啊？”宮敏眼珠滴熘熘地轉，“哪句話？”陳陽臉色一板，“少跟我嬉皮笑臉，說實話。”好歹陳老闆也做過一家大型集團公司的掌門人，迎來送往的都不是一般人物，上位者的氣勢還是有一些的，只是平時不顯現罷了，如今一發威，頓時嚇了宮敏一大跳，心裏那點小心思瞬間沒了蹤影，低着頭小聲說道，“就是我們學校的藝術班很亂，裏面的學生經常結伴逃學出去玩，網吧、歌廳、舞廳的都有，還有在課堂上鬥地主的。”陳陽冷着臉說道，“蘇小雅也是這樣？”宮敏脖子一縮，偷偷摸摸地瞟了老鍋一眼，輕輕吐了吐舌頭，在心裏跟蘇小雅說了聲抱歉，然後毫無原則地將她供了出來，“蘇小雅倒是沒有跟他們出去鬼混，因為她媽媽每天晚上都會到學校接她放學，不過在學校的時候，她會經常跟藝術班的人在教室後面鬥地主，還有中午跟他們出去過幾次，都是到網吧上網。”陳陽一聽這話，頓時鼻子都差點氣歪，這丫頭果然不讓人省心，他對宮敏的話，是一絲一毫的懷疑都沒有。上輩子蘇小雅就是無心學習，哪怕家裏出了那麼大的變故，還是跟同學一起瞎混，鬥地主把飯票都輸光了，要不是晚上去小姑姑家睡覺有宵夜吃，早上也給她備有早餐，餓都能餓死她，沒想到這一世情況變化這麼大，大姑姑每天親自接送她放學上學，讓她沒機會跑去外面玩，結果還是跟上輩子一樣，見縫插針地在學校混日子，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可是你要說蘇小雅是個壞女孩吧，那完全不沾邊，她不僅不坑人害人，連夜店酒吧這種場所都躲着走，更別說去混社會，她就是那種好吃懶做遊手好閒大錯不犯小錯不斷，然後還會裝乖賣萌的女生，這種女生當然不算壞，可也算不得多好，陳陽向來都是躲着走，但攤到自家妹子身上，還能往哪兒躲？偷偷瞄了兩眼氣鼓鼓的老鍋，宮敏怯生生地說道，“鍋鍋，你可千萬千萬不要說是我說的啊，要不然蘇小雅能恨死我。”陳陽轉過頭瞄了她一眼，頓了兩三秒，才開口說道，“行，先不說她，你自己是怎麼想的？”宮敏撇着嘴，低下頭說道，“我就是想以後做語文老師，就是成績太差，怕考不上。”陳陽又問道，“那藝術班呢？不在這裏學，我安排你去廣洲插班，你去不去？”多的話就不用說了，該說的早在去年這時候就已經講得明明白白，就看宮敏怎麼選。“去廣洲插班啊？”宮敏眼珠微轉，沉吟兩秒后，抬起頭呵呵笑道，“鍋鍋，能不能讓我考慮一哈哈呢？”陳陽兩眼一翻，理都不理她便轉身進屋，宮敏呵呵笑着跟在後頭，臉上得得瑟瑟，哎喲，我明天是繼續留在這裏讀普高，還是去廣洲上藝術學校呢？好難選呀！……團年飯沒什麼可說的，除了傑克遜這位完全懵圈的外國人，其他包括翻譯官和汪洪家大閨女在內的所有人，都對流程門清。門外一掛鞭，門內兩桌席，喝酒的男人一桌，不喝酒的女人小孩一桌，哪怕鄒蓉這個新媳婦兒，也都做在旁邊的副桌上，不會有半點優待。副桌上的女人小孩吃飯吃菜，主桌上的男人喝酒聊天，氣氛很是活躍。這兩年，不管是在外面打拚，還是在老家奮鬥的，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外面的人抱團發展，大家都在汪阿姨公司這條大船上，齊心協力謀發展，自然無需多說，而留守老家的人，也因為西江縣的發展規劃，有了很大的不同，汪洪今年包下了村裡五百畝旱田種棉花，在縣農技站的指導下，棉花大豐收，另外在老屋隔壁起了一間新房子做民宿，總收入超過五十萬，不比他們在外面開店賺得少，如果不是現在每家都開了三四家店，甚至還不如他。日子過得好，心氣自然也就更高，這頓團年飯吃起了便各位對味。陳陽因為下午還要去老丈人家，早早地便撂下酒杯，在酒席上坐了一會兒之後，便感覺有點吵，悄悄地從堂屋出來。這時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其他人要麼在後廚幫忙收拾碗快，要麼躲在房間裏，放着電視嗑瓜子聊天，沒有一個在外面吹冷風，除了鄒蓉。小丫頭站在屋檐下，伸出兩隻手接天上掉落的雪花，一個人也玩得不亦樂乎。陳陽漫步走了過去，站在她的身邊，抬起頭看着有些陰霾的天空，咧着嘴笑道，“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雪了吧，今年又是一個豐收年啊。”鄒蓉歪着頭看了看他，隨後將一隻手揣進他的上衣口袋，只留一隻手接雪花，同時笑道，“前天我們在這裏玩，發現村裏的好多東西都變了，差點認不出來，現在村裡發展這麼好，也不需要看老天爺臉色吃飯咯。”“唔，這倒也是，”陳陽將手揣進兜里，輕輕握住她的小手，轉過臉笑道，“要不，我們再去村裡逛一逛？”鄒蓉眼珠微轉，咧嘴笑道，“好啊，剛好前天被傑克遜拉着去田野上玩，都沒有好好看過。”話音落下，便將陳陽的手臂挽住，兩人順着村道往裏走去。汪家村位於一座很小很小的小土坡上，從坡地到坡頂的高度差，也就十幾米而已，外婆家的位置就在村口，一條四五米寬的土路從坡的這頭穿到那頭，貫穿了整個村子。如今這條小小的土路，已經被鋪上瀝青，寬度也足夠兩輛轎車交錯而過，在這條被新命名為清河路的道路兩旁，是一棟棟形態各異的民居，從這些民居的建築特點就能看出來，他們並不是建成於同一個時代，有的房屋低矮，和外婆家一樣，中間是堂屋，兩旁是一進一出的廂房，後面帶有院子，那是廚房、廁所，也可能會有豬圈和雞窩，這樣的房子一般建於八十年代，然後是一種樓梯間建在外面的兩層小樓，樓頂和平房屋一樣，都是鋪着紅瓦的人字頂，這種小樓一般建於九十年代初期。到了新世紀前後，村裏的房子造型更加豐富起來，因為這個時候，村裏的男人們開始外出打工，那些沒什麼文化學歷，卻有極強動手能力的泥瓦匠們，學到了大城市裏別墅的造型和建築方式，便略加改動后，搬回到了村裡。最新的一座，便是汪洪緊挨着外婆家建起來的新民宿，由西江恆立地產公司提供的設計圖紙，並施工建設而成，算是整個汪家村科技含量最高的建築。從這一棟棟村屋上面，可以看到汪家村二十多年的變遷。現在這些房子的外牆，全部進行過翻新，但是，卻又不是那種全面推倒重來的翻新，而是盡量保留了建築的原汁原味，紅色的屋頂、紅色的磚牆、灰色的礫石牆面、貼有馬賽克外牆的小樓房、……一點一滴，都記錄了時間的印記。房前屋后，還有新栽的一顆顆秋海棠。陳陽將手揣在兜里，握着鄒蓉的小手，拉着她漫步在這條時光小道上，不覺便到了村尾，也看到了那條重新有了往日模樣的清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