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 秋風西域－清瀑的新軌跡

在全場人的注目中，孟王成長嘆了一口氣，下達了停止抵抗的命令。

雙方的傳令兵將號令帶到戰場的各個角落，帶着各式各樣的情感，仇恨，疑惑，思慮，平靜；士兵們抱着對指揮官的絕對信任收起了前一刻還相互激烈碰撞的刀槍，紛紛聚集到了將領的身邊。

面對着自己的部下，孟王成垂首道：“我知道，這個決定的結果，你們跟着我，不再像以前，意氣風發，以這為榮，現在……我也許只是個要決定去投降的俘虜！”

“但我們還站在這裏，還活着，”李守淡淡地道：“這幾年來，多少兄弟個個都死去了，離開了，而我們還留着，比起他們，我們的結局還是好上一些。”他的話一句一頓，但說得十分誠摯。身後數百將士的身影毫不動搖，齊聲答道：“我等皆願追隨孟將軍！”

孟王成感動的望着這些跟了他兩年的士兵們，大部分都是從家園的廢墟上站起來毅然從軍，歷盡血戰的勇士，眼眶已泛起落淚。

孟王成和李守並肩走向韓文若，去進行最後的交涉。

朋友，只有在一起才會開心，才能發光：又何苦分開、分散？

（孟王成和李守原是涼州刺史董卓的直屬親衛軍隊的軍官，因某種原因被排斥到邊疆前沿，這以後再敘）

當停戰的命令傳到步兵隊時，周文德終於鬆了一口氣，為身邊這一張張質樸，平凡的臉不必投入到前景凶多吉少的廝殺中而感到慶幸。（更為自己鬆了一大口氣，真要是前面的人完了；我們也更完了）接着，文德意識到即將面臨一個新的問題：我們可能要投降了！

經過觀察分析，文德確信投降是現狀的唯一合理解釋后，他叫過陳庭，匆忙道：“我身為信使，不便滯留，先走一步了！”說完，不顧陳庭滿臉的迷惑，立時翻身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陳庭正覺着此人奇怪，在危機四伏本可離去時反而返身回來，此時暫時安定了，卻急急離開時，孟王成和李守騎馬回來了，宣佈了願降者接受對方整編，不願降者可自行離去的指令后，徑直前來尋問文德的去向，陳庭如實將文德的說話一字不落的複述后，從孟王成和李守身後傳來一聲輕嘆。

陳庭方才發現此人的存在，他的面貌十分的俊秀，風很大，吹得他衣袂獵獵飛舞，在一群粗獷，剽悍的親兵簇擁下，他清瘦的身影顯得更加冷漠。只見他對一名黑盔黑甲的大將吩咐了幾句，獨自一人向後軍走去。

大部分的士兵聽說投降後頭領還是孟王成和李守，就自動留了下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部隊。在這個亂世中，失去了一切的人們除了同同生共死的夥伴們在一起，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也許，人只不過是一種異常害怕被孤獨感籠罩的生物；為了避免這一切而終生尋尋覓覓。

如此而已......

中平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一支東漢邊塞軍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在瀚海的卷宗中不留任何的記載，但這數百人並沒有退出歷史的舞台，只是在那個時代邊陲這片角落上，開始了生存者新的故事。（一卷完）（但故事才只開了個頭，謝大家支持）

二

“石本無火，相激乃生靈光；水嘗無華，相盪而成漣漪；景如是，勢如是，人亦如是......”

————佚人

因涼州被圍，無法進入，周文德只好轉道去了郿郡，因為此地有涼州刺史董卓（字仲穎）的別府。只是一路敗兵傳言，西涼兵團的主力齊聚郿郡，似乎有什麼大動作；而涼州一片已成棄地，無有援軍。文德擔憂其弟，晝夜趕路，心中不安，神色甚是憔悴。

三天後，郿郡郊外，所去必經之地；

正午，大熱的天氣。熱得路面上都蒸騰着煙霧，拉車的、趕路的、騎馬的、牽驢的，逃難的，打從遠處的來，全在這熱霧中變了形，一截一扭的，像在烈日曝晒下的芽蟲。人人都只想快些掙得幾步路，離戰亂之地越遠越好。

文德因胸中煩悶，坐在路邊草棚茶寮里喝了壺酒，外面的亮烈刺眼，顯得茶寮里分外陰涼。周文德微帶醉意的眼，看了一陣，心中只想：大地蒼生，誰不凄惶？誰不庸碌？誰都在趕着自己的路，只不過看路好不好走，沿路如何風景，如何風雨。

感嘆之餘因已連趕了幾天的路，有些睏乏，便想瞌一瞌……突然間，傳來馬蹄疾響，像行雷一般，迅即迫近。三名腰佩長刀、身披輕甲的大漢，策馬馳卷而至，看這兩騎如脫弩之矢的來勢，便可以斷定大都不會在這驛站作歇。由於他們奔行極急，在道上正向茶寮走來的行人，不管正向還是背向，生恐被飛騎撞上，紛紛走避不迭。

周文德本想枕首臂上，小息片刻，這時，也睜開了眼，挺起雙眉，往外望去，但伏在桌上午寐的姿態完全不變。幾騎已馳近茶寮，途人驚呼、走避，拴在茶寮附近的牲口也被驚得希聿聿一陣頓蹄。兩匹健馬疾馳的時候，有一個在道邊上玩耍的孩童，被這氣勢嚇的楞在當地，腳如生了根般，毫不能動，跟着就要被鐵蹄踏倒，但忽然一閃，再下來就發現那孩子好端端的已到了路旁，身旁一名青衣書生正輕撫着孩子的頭，只不過那孩子臉上滿是驚惶未平的神情。

那幾匹馬上的大漢，因為趕路匆忙，也沒注意到這發生在瞬間的變異。沒有人發現在那一剎間，有一個看來清秀的書生，在眾目睽睽下鎮定，自然，輕易的救了一條人命。除了周文德。

由於他不用急着躲閃，在一個不錯的角度，用平靜的心情去觀察眼前發生的事；於是他的眼睛亮了，直直的盯着。這一點同他的老師如出一轍，連他自己都很得意這點，自稱這是受教兩年最大的收穫。當然回報就只能是一頓戒尺了。

他發現了這個人，胸中的鬱悶暫時被強烈的好奇心所替代。這個青年書生，穿着一身青藍，素凈的袍子，遠遠看去，很像深山幽谷中一道清瀑，周文德一眼望去，就感覺到這個似乎還算普通的人身上有着不普通的東西。一下子覺得跟這個年輕人離得好近，又距得好遠；但無論是近是遠，都對他十分珍惜。

這就是周文德對韓文若的第一印象。

感應到前方茶寮中，有人用一雙閃亮的眼睛灼灼，直直的看着自己；這種專註的眼光就象一個書蟲找到摯愛的古籍一般，熱烈，熱情而單純。

“又遇到一個有趣的人了。”韓文若一邊想着一邊用坦誠，淡泊，內含傲然的目光回應着。

不徐不疾的向著茶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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