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論劍・青蓮

第二章 論劍・青蓮

淡竹閣正廳之中,除了嚴損之之外,尚有一人端坐太師椅上,正閉眼慢慢啜着手中的香茶。

嚴損之道:“這陳希烈陳相爺,武兒和小誠都是識得的。鍾兄弟且來見過。”

鍾馗心中一動,抬頭看這朝堂之中的二號人物,只見他一身紫袍,生得細皮嫩肉,眼睛似乎總是眯着,叫人看不透,而嘴角又好象生來變是有些上揚,看上去便是對誰都滿臉堆笑。但鍾馗知道,面前這人雖然自稱只會讀讀老莊,說幾句聖上愛聽的話,但他得以在張九齡,李適之之後與李林甫同朝周旋而穩若泰山,遠不比他的外表讓人看起來那麼簡單。

鍾馗便向陳希烈行禮,嚴武,麗娘,趙守誠也向之行禮。

陳希烈擺手道:“免了,我還有事,嚴翁你和他們說罷。”

嚴損之笑道:“只怕是河東又有獅吼了吧?”

陳希烈大笑:“那是,只是你嚇壞了小誠,麗娘就只好待字閨中了。我還想討杯喜酒呢。”嚴武和鍾馗一陣狂笑,趙守誠和嚴麗娘則窘得不知道要不要站在一起。

※※※

嚴損之將陳希烈送走,回到淡竹閣中,看着幾個年輕人嬉笑打鬧,輕輕咳了一聲。閣內安靜下來,靜待嚴損之發言。嚴損之示意眾人坐下,開始講陳希烈所帶來的消息。

※※※

(請允許筆者又一次亂入及亂插分界線,做一些介紹)

大唐朝廷的編製為六百四十人,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朝廷在李林甫,皇親楊釗之間形成了一個極其微妙的平衡,已不容任何外來力量介入,而陳希烈外表似乎對李林甫言聽計從,實際上根本就不想任由之擺佈。

嚴氏本來的目的在於,將趙守誠和嚴武這樣的新鮮血液送入朝廷(嚴武此時已任太原府參將,但被哥舒翰給“借”走了六年),以期數年甚至十數年之後的大唐不會因為沒有中流砥柱,而使如今處在暗雲密佈的天空下的大唐真正崩潰(其實當年張九齡也有這樣的想法,他找到了號稱神童的李泌,但是李泌過於狂傲,得罪了楊釗,已跑去隱居了)。因為內廷混亂,邊將必趁機而反,這幾乎是所有人可以預見的。

大唐原本取隋府兵制。府兵從下級官吏子弟或富農中挑選,於駐地從事農田勞作,平時進行基本訓練。府兵本人負擔租稅,兵不離農,將不專兵,官府府基本不負擔養兵費用。

而自高宗朝後,府兵制漸漸取消,加上征伐頻繁和均田制的破壞一般兵士無法承擔自備衣糧武器的負擔,於是紛紛逃亡。

開元十一年,宿衛京師的上番府軍兵士集體逃散,玄宗只好擬旨招募壯丁十二萬,號“長從宿衛”。

其後,開元二十五年,玄宗招募“長征健兒”代替戍邊征行的府兵。

此後從中央禁軍到邊關戍士全由雇傭的職業兵組成,邊境設十節度使,擁兵四十九萬(大唐全國兵力五十七萬),兵力部署為外重內輕的局面,大唐的最大隱患不是朝唐上個某些爭權奪勢的大人物,而是而是獨立與中央政府之外的節度使。

而陳希烈所帶來的消息是,內閣商定,今秋與國子監內設進士特科,同時教授文治,武學及兵法。經過朝廷遴選,將直接派遣合格者擔任地方官職,並可以自己練兵,以“緩解諸節度使的壓力”。陳希烈並非他們的盟友,和嚴損之也只是表面上的往來。但是從他所帶過來的情報看來,這似乎才是擺在諸人面前的出路。

但是問題是,進入特科的只有文才武略的鳳毛麟角之材。而且將從各州縣調出萬名以上的進行淘汰,最後只將餘十人。

※※※

嚴損之道:“不是我偏袒,武兒自小聰慧絕倫,又好舞刀弄槍,若果在隴右哥舒將軍處沒有偷懶,那應當不難通過。”他看了眼鍾馗和趙守誠道:“而鍾兄弟從紫府出來,想必也不會差,我最擔心的倒是小誠,你的文學及治國方略的策論可以說冠絕國子監內,可惜的是……”

趙守誠不用細說也明白了,他緊咬嘴唇,臉色蒼白,心中反覆想道:“百無一用是書生,趙守誠,你何時才可以讓你的亡父安心地閉眼呢?”

“半年……”,嚴武突然道:“還有半年,不,應該說只需要半年,小誠一定會習得足以進入國子監特科的武功。”他一向稱趙守誠為趙兄,這句“小誠”叫得他心中一熱。

鍾馗也道:“小誠~~~~~~還真彆扭啊!我也相信你的天資和毅力……”

嚴麗娘笑着道:“那是當然的了。”

嚴損之道:“你們既然如此有信心,半年準備,可不要叫人失望。”

鍾馗道:“可是我和武少的武功均不適合小誠修習,當今之急,就是要給小誠找個好老師。”

趙守誠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脫口道:“少陵……”

嚴武喜道:“我怎麼將那人忘了,少陵杜子美,世人只知其詩蒼鬱雄渾,卻不知他還是方今天下的賞劍專家。天下各派劍法精要,都曾經他品評……”

鍾馗道:“如今還要加上個太白先生。”

嚴武喜道:“小誠你今日發了,事不宜遲,晚膳之後,我們夜坊少陵!”

--------------------------------------------------------------------------------少陵原位長安城南二十餘里,嚴武命沁園裏的廚子早早地備好晚飯,用過之後,趁着尚有斜陽,與鍾馗,趙守誠自己駕着馬車直向南去了。嚴麗娘也想跟去,礙着嚴損之也在場,只好打消了念頭。

嚴武驅車過了頓飯工夫,已到了少陵原上而。其時日已西沉,嚴武鍾馗以絕佳眼力四望,終於發現了一點燈火。三人到得那燈火亮處的數間草房前下車,推開虛掩的房門,眼前的景象多少叫人有些意外。

只見房內酒香四溢,杯盤狼籍。一人披頭散髮伏倒在桌案上,一人枕着個大酒缸,側身背對房門而卧,還一人斜靠着椅子,閉目張口,嘴角帶涎。嚴武和趙守成面面相覷,因為他們認得那最後一人,正是杜甫。

鍾馗也有些傻眼,他問道:“咱們是不是先叫醒他們?”

嚴武苦笑道:“也只好如此了。”

他走進房去,拱手揚聲道:“晚輩……”突然打住了。因為他突然發覺那本是背着他們的地上那人,正微笑着看着他,然後大大地一個哈欠,慢慢地道:“你們好啊?”嚴武吃了一驚,但他身後的趙鍾二人已經認出,此人正是在長笑坊中初見的李白。

趙守誠對嚴武道:“這是太白先生。”

嚴武慌忙行禮,李白躺在地上說:“算了算了,你們是來找老杜的罷?”

趙守誠點頭。李白也不起身,用腳一瞪杜甫坐着的椅子,一陣猛烈搖晃,那被後世稱作“詩中之聖”(現今只是個倒在椅上的醉漢)的杜甫,迷迷糊糊得睜開眼來,慵懶地道:“哪個?”

李白笑道:“還記得我今天和你說的那兩個年輕人嗎?你還怪我沒讓你認識,而今還多送了一個,這下你滿意了吧?”

杜甫抬頭,但見三個人中龍鳳,或英武、或魁偉、或俊朗,不由拍案叫了聲“好!”頭一歪,居然又睡了過去。那伏在桌上之人似乎被吵醒,含含糊糊說了句什麼,但始終沒有抬頭。

李白倚着酒缸,姿態優雅地聳聳肩,道:“沒辦法了,你們若是不急着回去長安的話,等等吧。你們有什麼事嗎?”

嚴武剛要答話,趙守誠搶道:“其實是晚輩想學武,聽這位嚴兄說杜甫先生乃是當今數一數二的品劍大師,假若由他指點一二,晚輩必定有所裨益。”

李白道:“趙兄弟沒必要說得那麼客氣,老杜賞劍確有獨到之處,但你真要在他面前自稱晚輩的話,他可是不高興呢。”忽然他似乎想到什麼,轉向嚴武道:“你莫不是華陰嚴季鷹吧?”

嚴武道:“正是,先生有何指教?”李白笑說:“不是我……老杜曾言,年輕一輩中,你算是可以訂交的第一人。”

嚴武大笑道:“此話實在是足以讓我自豪的了。”

李白只覺得這年輕人毫不做作,心中也有些感嘆杜甫眼光,突然心血來潮,笑道:“你們來的正好。看罷!”說罷揚起手,“啪”地一下正打在杜甫的大腿上。

昏昏沉沉的杜甫只覺得腿上一陣寒意直入骨髓,既而一種通徹心底的感覺使得他腦海一個激靈,教他幾乎是跳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李白那掛在嘴角的壞壞孩子似的笑容。

李白不等杜甫發作,笑道:“老杜,有事情作哩。”

※※※

杜甫整理好衣冠,眼睛掃了端坐在面前的三個年輕人和仍賴在地上的李白,開始講了起來:“武道和劍道本無區別。論及劍道,首先當清楚學來何用。現今看來大抵便是坊間械鬥、沙場制敵亦或是強健體魄之類的主流,也有用於刺殺的專屬武功。而亦有如公孫氏寓劍於樂舞,或者說寓樂舞於劍,以求其盡美。也有如太白兄以劍托才情,得窺自然之道。我也聽說有劍法是以屠龍為名(趙、嚴看向鍾馗),以求其盡剛。這些都算是劍之用途的引申。因為劍自出現人世伊始,便是作為人手之延展,以期能憑之作到以往難以達成之事。殺人與救人,本來就只是其中兩種,可惜地是,幾乎所有人都把他們——甚至只把前者作為其習練劍道之目的。

“再論及劍道優劣,有人自詡膂力超人,一斬下去可以裂石,然則鄉野莽夫,憑一利器,仗幾分蠻力,也可以輕易作到;況且人不是石頭,劈石頭再熟練也不如劈幾塊木材燒來得划算。故此為劍道極下乘者。

“又有以通過特定的架勢及運器方式——即所謂“式”——達到增強威勢,再以之克敵。雖則較前者為好,但也只可以拿來對付鄉野村夫了。乃劍道下乘者。

“再有以較多數“式”形成固定組合“招”,以之對敵,這算是劍道中乘。雖較前兩種好上甚多,但遇上高手,卻無法奏效。譬如說有的門派的劍法,一次攻出十數劍或是幾十道劍花,好看固然是的——若是全數中的,那算是理想不過了,可是如果叫人家通曉了變化,你一劍不中,還要繼續下去否?

“所謂劍道上乘則是將所學劍式劍招拆解分析,融會於心,對敵之時該如何便如何,便如本能一般,所區別的,無非兩字,“熟”、“悟”而已“至於劍道上乘,已從此間跳出,得窺天道,晉身宗師行列。即便是如村人的一劈,或者是如一般武士的一式、如普通高手的一招,或者是對敵的機變氣勢,均已脫胎換骨,呃,這個——此間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他停了下道:“不過好在今天就有兩個宗師級人物在此可以教咱們一飽眼福,一個就是太白兄,還有一個……”

他轉頭忘向那披髮睡倒在桌上的人,道:“雖然不會武功,但也是個中達人。”

李白起身道:“那麼我先獻醜,讓他睡會。”

趙守誠等人連忙起身,想要空出些地方,李白道:“不必。”

他提着純均推門而出,眾人跟了上去,只見滿月當空,李白就在這如水銀泄地的月光中舞將起來。

杜甫言李白以才情入劍,而今看在趙守誠等三人眼中,果是一番感同身受。

只見李白站立原地,白衣勝雪,更勝皎潔月光,。純均時而揮斬,時而疾刺,看似隨興所發,然而在嚴武和鍾馗看來,雖說李白未曾挪動,但每劍所擊出的角度和力度均十分考究,可謂多一分則過,少一分則虛,即便浸淫武道多年的高手,拿捏到這種地步亦數不易。

李白的神情極為寫意。趙守誠只覺得他恰象是在完成一首詩,他記起杜甫一句詩“李白斗酒詩百篇”,莫非是李白那被酒激起的才情,未以之為詩,便以之為劍。

杜甫走到三人身後,看着月光和劍光中的李白,道:“此招名為‘蜀道’——注意看,這可是酒鬼壓箱底的‘青蓮劍訣’。”

眾人忙凝神細看,只見李白劍越出越快,身形也開始擺動。等到出劍的頻率和身體的擺幅到了一個極限時,李白將純均負於背後,腳步一錯,名動天下的“花間步法”自腳下流淌而出。少陵原上,一個看似踉蹌的頎長身影在叢生的灌木中旋轉、穿插。

嚴武仔細觀察李白的腳步,發覺幾乎都是腳尖觸地時重心即換,而後旋轉半周,再扭胯使整個身體配合轉動,看似花間醉酒,實則為平衡度和協調性均難以把握的身法。鍾馗也看出這點,他還發覺李白的腳步交錯的位置和換步的時間似乎也頗有講究,他凝神盯着李白那飛速移動的腳,不多時,就已經覺得頭昏眼花。

李白手腕一抖,背後的純均輕嘯一聲,被手腕**來。只見他的右手攜劍隨着旋轉的節奏漸漸舉高,隨即抬起一足,以另一足為軸,藉著未消的去勢在原地旋轉,純均被舉到頭頂,又漸漸被帶回到腰腹及肩的位置。其間純均與地面的角度不斷進行着微小的調試,形成一道道圓形的綿密劍網。而如水月光從那劍上傾瀉而出,旁人看來,那便是人間又多一月。

杜甫輕喝:“月華!”想必是這招名稱,果然無比貼切。

之後李白開始變招,旋轉之中陡停,寬大的衣袍袖角因慣性繼續舞動,純均忽地隱於其中不見,趙守誠站得較近,正納悶間,忽然眼前一亮,純均的劍尖正指着自己的鼻子。

嚴武和鍾馗心中均想道:“此招若是向我發出,不知可否躲開。”

杜甫又道:“花音!”原來是這招的名字,趙守誠仔細一想,覺得也頗合適,正如初春時令的花兒,醒覺之時,已然開了。雖知有花音,但無聞音處。

李白使劍之時,乃只三招,由“蜀道”演至“月華”,費時良久,似乎漸入**,“花音”的威勢卻叫人感覺頗為平淡,但嚴武,鍾馗和趙守誠都陷入沉思,似乎有所發現。

李白和杜甫相視一笑,李白輕咳一聲,喚醒這幾個算是如璞待啄的年輕人。他笑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若你們二人也一同玩玩,也叫小趙好好想想。”

嚴武道:“好。”鍾馗走到不遠處的馬車上,取下那巨大的斬鐵,走回來,與嚴武並身而立。

嚴武解下腰畔未出鞘的血咆,將細鏈纏在手裏,然後和鍾馗耳語幾句。李白不以為意,道:“好了沒?”

鍾馗點點頭(天知道在月光下可以看清楚不),斬鐵擊出,正是沁園一戰的原招——本來斬龍訣在招式的變化上就不大——這在通常高手眼中的強勢招式卻沒有令李白後退,他側向轉身,以花間步法讓過劍鋒,純均順勢出手橫斬上身空門大開的鐘馗。

嚴武無聲地自鍾馗身後閃出,以銀鏈架住那一劍,接着借力一繞,想將純均鎖住。李白自然不會叫他如意,在砍上嚴武鏈子之時,他握劍之手的無名指及小指已放開劍柄,餘下三指使力一搓,純均急劇轉動,將嚴武鏈子震開。

嚴武臉色一變,抽身急退。李白暗贊他的反應,但手底不停,用掌抵着空中旋轉着的純均劍柄底部向嚴武胸口直送。

鍾馗此刻正在二人側面,他將巨大的斬鐵一抬,將懸在空中純均擊飛。李白伸手抄住,欲再進,陡見斬鐵及鍾馗身後,一物突然飛出,急忙回劍一磕,將嚴武擲出的刀擊回。而鍾馗也配合得恰到好處揮劍橫斬,半圓形的巨大劍光罩向李白,李白“月華”出手,也僅僅半圈,純均自下而上敲在斬鐵的尖端處,以極高的效率將之盪起,鍾馗又是空門將露。

然而嚴武從鍾馗身後再次現身,不過這次他乃是越過鍾馗頭頂,足尖點在劍脊上,將那即將揚起的斬鐵踩回原位,同時借力再起,帶鏈刀鞘(姑且如此稱呼)居高臨下再次出擊。鍾馗得嚴武校正出劍軌跡,大喝一聲,手中發力,斬鐵旋轉一周,也砍了回來,居然有幾分類似“月華”,只是沒有那麼精細,然而具有更高的攻擊性。

斬龍訣中雖也有類似的招式,但看過李白使出的“月華”,鍾馗顯然有了更深層次的體驗。角度的調整和速度的拿捏,與空中的嚴武配合的剛剛好。

李白笑道:“你們兩個真的叫人嚇了一跳呢。”

說話同時足尖一點,人在空中旋轉,以純均擋住斬鐵的橫斬,既而借力加速轉動。嚴武只覺的一股莫名其妙的力將手中血咆引向一邊,正巧擦着李白飛過。接着胸口一痛。原來李白迎刀而上,欺近嚴武身前,以劍柄撞上嚴武的胸。

嚴武和鍾馗倒退幾步,對望一眼,接着,嚴武將刀平舉於胸,鍾馗將劍插在地上。

李白面容凝重,突然笑道:“不打了,我認輸。”鍾嚴二人那漸漸飽和的氣勢一窒,不由得抬頭看向李白。李白道:“你們兩個太厲害,我才回長安,就和年輕人拚命,實在不值得。”

嚴武不發一言,鍾馗大笑道:“太白先生武功名不虛傳。”顯然頗為滿意戰果。

趙守誠忽然道:“先生,你為何不用方才舞劍的右手?而用左手對敵。”

鍾馗嚴武聞言直盯者李白。

李白尷尬道:“這個……這個嘛……就是說……那個,對了老杜,剛才你看了沒?”

杜甫道:“你還真是會找擋箭牌哈。”

李白撓撓頭,笑道:“我去叫張瘋子起來。”說罷退門閃了。

杜甫看着眼前三人,道:“你們方才一戰,我都瞧在眼裏。嚴兄弟出招詭譎,反應迅速,而且明顯還有后着。加以時日,可以堪稱‘妖刀’,但卻又不失光明磊落。

鍾兄弟膂力和爆發力驚人——顯見斬龍的劍法果真存在於世間——你的反應也僅比嚴兄弟稍差而且有着與外表不符的細膩。

而趙兄弟雖然沒有底子,但是我看見你在他們演武之時,目光所到之處,莫不是着數交接的肯綮。可見你有非凡的感知力,和那醉鬼的‘觀花花入劍,看月月落招’倒是有點相似。不過似乎還稍有不同……”

見三人均在沉思,他又道:“罷了,我只是以旁觀者身份品評而已,希望可以給你們些幫助。不光在乎練武,因為武道即人道,你們的武功的品性正是你們稟性的鏡子。”

嚴武聞言心中一動,記起哥舒翰那幾乎與之相同的話來。他心中想道:“自今以後,我嚴武便將與我的嚴刀一體了。”鍾馗和趙守誠心中也湧起無限波瀾。杜甫微笑道:“走罷,我再介紹一人和你們認識。”

※※※

嚴武幾人隨杜甫推門進去,只見到李白一個人在桌錢自斟自飲,看見他們來了,呵呵一笑,伸出手指朝側后一指。只見牆上一個二尺見方淡紅色的草書“道”字,那字寫得酣暢淋漓,豪盪感激。

杜甫一見之下卻只嘆了口氣道:“可惜了汝陽王託人從涼州帶來的葡萄酒。”

趙守誠走近看那奔放恣肆的字,只覺得心有所感,待要細看時,忽覺壓力抖生,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在嚴武及鍾馗眼中看來,趙守誠眉關深鎖,雙目緊閉,頭上不時有汗珠滲出。而他面容漸漸的抽搐起來,身體顫慄的幅度也隨之增大,終於癱倒在地。

嚴武和鍾馗急忙上前探視;杜甫不聞不問,居然坐下和李白一起喝起酒來。

嚴武一手將趙守誠扶正,一手去把趙守誠的脈門,一把之下,他幾乎要叫了起來。趙守誠的脈象平和沉緩,居然是經絡暢通之象。這是習練內功小有根基之兆。

難道是那幅字?他抬頭再度細看,發覺“道”字一旁以行草題了款:“吳人旭醉后偶作,某年月日。另:杜兄,太白,我華嚴寺去了。”“吳人旭”,不就是現下人稱顛張的“草聖”張旭么?沁園中也有他的書作的。據說他性嗜酒,常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呼叫狂奔,然後揮筆寫字,有時竟用頭髮沾着墨汁疾書,人賞其醉所中所書,飄逸萬態,以為有神力相助。無怪乎杜甫心痛那酒,浸過了頭髮還能喝么。這些果然都是當世奇人。

正胡亂想着,忽聽鍾馗道:“小誠醒了。”

低頭望去,但見趙守誠把眼睛張開,向他笑了一笑。

嚴武道:“你沒事吧?”

趙守誠茫然搖搖頭,忽然記起什麼,起身問道:“我睡多久了?”

鍾馗笑道:“你那也叫睡么?你昏了才半柱香時間,要不要再躺躺?”

趙守誠又搖頭,眼神中一片迷茫。嚴武看在眼中,卻不再發問,而向李白杜甫拱手道:“二位先生再見,改日再登門叨擾。我等連夜趕回長安。”

鍾馗和趙守誠也上前拜別。杜甫一言未發,李白則站起來走到趙守誠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而向嚴武笑道:“你們有時間可一定要來陪陪老杜啊,尤其是嚴公子!老杜很看中你哩!”

※※※

疾馳的馬車上門帘突然打開,鍾馗那斗大的腦袋自車廂中探出來,對駕車的嚴武道:“剛才那李大先生對我們說的是什麼意思,不會是哪個吧?哈?”

嚴武扭頭白了他一眼,懶得答話。

鍾馗大感無趣,悻悻坐回車內,轉見趙守誠一手托腮,陷入沉思,然而神光奕奕,一掃初見他時的那種文質彬彬的氣質。

他有些呆了,不禁道:“小誠你好象不一樣了。”

嚴武的聲音傳了進來:“鍾馗你看看小誠的脈象。”

鍾馗如言伸手探向趙守誠的脈門,只覺得手指一麻,居然被彈開了。趙守誠回過神來,看到鍾馗一臉難以置信地表情望着自己,然後嚷嚷着:“邪了門了,邪了門了。”

嚴武問清楚,倒沒有鍾馗那麼驚訝。

他淡淡道:“這麼說小誠現在比我剛發覺時,更加精進了。”

趙守誠喃喃道:“怎麼回事?”

鍾馗也奇道:“這還真有意思哈,不知道怎麼就會內功了——居然還不弱。”

嚴武道:“那幅字……”

鍾馗和趙守誠同時道:“字?”

嚴武道:“正是,小誠你把你當時所感仔細說說吧?”

趙守誠沉吟半晌,說了起來。

“我甫見那字便知道一定是‘顛張’所書,那字端的筆走龍蛇,瀟洒非凡。然而當我正要細看,但覺煞意凜然,壓力陡生,叫我幾乎喘不過氣來。偏是那字有象有魔力一般,叫我無法移步,只好閉上眼。”鍾馗奇怪地岔道:“怎麼我沒有這種感覺?“嚴武在外頭喊道:”別插話,讓他講完。

趙守誠繼續道:“但是那字彷彿在、我心底生根,猶如經刀划刻一般。眼前總是揮之不去,突然那道子突然散開成大大小小的筆畫如同刀劍一般,向我直飛而來。我閃避不及,只得任由他們插在身上,那滋味確實是通徹骨髓,只覺它們俱進入我血脈之中穿行。正當我苦苦忍着,突然疼痛頓消,只覺得渾身虛脫。恍惚中,今日白天所見你們的比拼突然重現眼前,只是無比清楚瞭然……不知過了多久,腦中突然一個激靈。睜眼就見到了嚴兄。”

車外嚴武道:“我方才一直在想這件事。現在仔細琢磨,那張旭所書‘道’字與一般人所書不同,乃恰好十二筆畫,正是暗含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包經等十二經絡走向。小誠果然是好運氣呢。”

鍾馗道:“那這麼好的事我們怎麼沒份?”

嚴武沒好氣地道:“我怎麼知道,或許人家知道咱們已經花了個十幾年練通了十二經絡呢?才懶得便宜我們呢。”

鍾馗不死心,繼續追問道:“那就算那十二經脈練得再好,也只是經脈暢通,和內力到這種程度是兩碼事。”

嚴武道:“你不記得太白先生拍了小誠一下嗎?我想那一下大概正是將奇經八脈與十二主經絡之間貫通了。小誠啊,奇經八脈猶如湖泊水庫,而十二經脈之氣則猶如江河之水。以後你習練內功只需拓展之,便可以事半功倍了。實在叫人嫉妒啊。”

鍾馗也道:“太白先生的功力深不可測——對了,小誠,杜先生也說你對武道有非凡的天賦,以後恐怕是一日千里了。”

趙守誠簡直激動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有些熱,想將外衫除去,突然證住了,道:“這是什麼?”

鍾馗轉頭望向他,只見他手中捏着一個小冊子,不禁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封面上赫然幾個龍飛鳳舞的行草:青蓮密錄。

※※※

夜闌人靜,馬車停在了城中嚴府門前。

正廳堂上,嚴武向嚴損之講述今夜之事:“……太白先生不但給小誠打通經脈,還不動聲色地留下了他成名的武學集成《青蓮密錄》。小誠這會根本不消半年,或許就可以成為又一個年青一輩的頂尖高手。可能我和鍾兄也得忌他幾分……”

嚴損之望向門外月光下的古柏,淡淡道:“奉彰兄可瞑目矣。”

座下趙守誠的眼眶中,倏地流下兩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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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論劍・青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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