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荒
“快來啊,郭長生回來啦!”伴隨着一聲歡呼,天際拉開了一抹光明。
一個女孩子高高躍起,彷彿踏着這一線光明自天際而來,然而直到她來到近處,才發現這女孩子腳下竟然踏着一隻雙頭怪鳥,翱翔而來。
掠起的狂風,吹得下面青油油的草地倒伏下身軀,一群孩子追在後面,大喊大鬧,不遠處的村子裏,一戶戶人家升起的炊煙里,都充滿了搖曳的快樂。
怪鳥飛落到空地上,兩個鳥頭吱哇亂叫,令人不禁捂住耳朵,免得受這噪音侵擾。
女孩子站在鳥背上,蹬了蹬腳,臉上的神情滿是驕傲,那怪鳥一個哆嗦,馬上閉上了鳥嘴,並順從的低下了頭顱,形成個完美的弧度。
此時已經有十來個孩子追了上來,七嘴八舌的圍着大鳥打轉,郭長生順着怪鳥弧度完美的脖頸滑下,輕盈的落在地上,臉上掛着笑。
大牛好奇的看着這隻大鳥,想要伸手摸一摸,卻又不敢,羨慕的瞅着此刻彷彿正披着陽光的郭長生,訥訥道:“長生,你之前騎出去的那隻五色鹿呢,怎麼換成了一隻雙頭鳥?”
提起五色鹿,郭長生的臉上露出一抹怨念,她揚了揚頭,滿是不爽,忿忿道:“那隻鹿太弱啦,跑的也不快,帶回來也不方便,我就把它吃啦。”
她擺了擺手,“不說那個啦,你們看我的新坐騎,拉風不拉風?”
一旁的雙頭鳥眼中流露出了驚恐的神情,兩顆頭面面相覷,瑟瑟發抖,親眼見到那隻五色鹿是被怎樣扒皮拆骨后,這隻雙頭鳥就一直特別乖。
小花流下悲傷的淚水,“為什麼,那隻五色鹿好漂亮。”
“呃……”郭長生見她竟然真的很傷心,心虛了一下下,連忙安慰她,“哎呀你別哭,我下次再給你抓一隻五色鹿,燒烤烹炸隨便選。”
小花哭得更厲害了,“我不要吃,郭長生你是個大吃貨!”說完就哭着跑走了。
郭長生伸手去拉她,奈何這一刻小花展現了無與倫比的爆發力,以任何人都反應不過來速度跑遠了。
郭長生保持着拉她的姿勢,也是目瞪口呆,表情可憐又辜道:“可是五色鹿除了吃還能幹什麼?”
小夥伴們左看看又看看,最後還是大牛很認真的說:“只要好看就夠了,小花就喜歡好看的。”
郭長生嘟了嘟嘴,無奈道:“好吧好吧,下次我捉一隻五色靈鳥給她,這個更好看。”
這時候,村子裏裡外外開始有人進出,他們忙碌的身影是生活最好的點綴,清晨的陽光照耀的草地上彷彿鋪滿了一層金光,遠方起伏的山巒,擎天的巨木,波光粼粼的湖泊,都染上了孩子們的笑聲。
正在他們玩鬧的時候,菖蒲卻正在給郭天逸和郭長生收拾行李,郭長生已經七歲了,一會兒,郭天逸就要帶她離開村子,走出大荒,去看更廣袤的世界。
菖蒲滿心的惆悵,一會兒想到那個星輝如水的夜晚,一會兒又想到她躺在襁褓里,想到她第一次叫阿爹阿娘,想到她如今可愛的臉龐,難以忍受的酸楚就涌了出來。
她望着一群孩子玩鬧的地方,輕聲道:“為什麼我現在還是覺得抱不夠、想不夠,為什麼她一下子就長大了?我們一下子就變老了?我真希望能一直看着她,看着她長大,看着她的未來。”
郭天逸從背後抱住她,輕輕在她耳邊絮語:“孩子總會長大,總會離開父母,我們唯一能做的,只有注視她。”
“是,沒錯。”淚水終究還是從菖蒲的眼眶滾落,“你一定多陪她一段時間,她這麼小就要離開父母,一定很無助。”
郭天逸原本傷感的內心忽然就像被這句話捅了一刀,臉上微微變色,又想到女兒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身姿,內心暗道:離開父母會傷心不假,無助卻未必,只盼到時她不要太調皮。
馬上就要離開大荒的郭長生和小夥伴們玩鬧過後,就順着村中蜿蜒的小路回家了,怪鳥留在村外的草地上,戚戚的哀叫了兩聲。
“娘,我回來了!”郭長生啪嗒啪嗒跑進來,撲進菖蒲懷裏。
菖蒲則是溫柔的撫摸着她的臉頰,捋順了她被大風吹亂的頭髮,細心囑咐道:“長生,一會兒跟你阿爹出門,路上小心,別太調皮了。”
郭長生連忙點頭,十分乖巧,她知道,他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那裏有人類聚居的城市,有繁華的長街、平整的道路和永不熄滅的燈火。
臨行之前,父親帶着郭長生在村子裏走了一圈,挨家挨戶的道別。
最後來到村長家裏,老人家的樣子比從前蒼老了很多,但精神依然很好,他慈愛的撫了撫女孩兒可愛的包包頭,愛憐的叮囑道:“長生,你一定要好好的。”
郭長生眼裏浮現淚珠,道:“阿爺,你再說,我就要哭啦。”
村長笑了笑,對郭天逸道:“長生是個好孩子,你也是個好孩子,趁着天早,快點走吧。”
離開之前,長生看到村長阿爺站在屋檐下,爬滿皺紋的臉上,雕刻着歲月留下的從容。
狂風捲起,雙頭鳥拍打着雙翼,乘風而起,郭長生坐在父親懷裏,回頭看去。
靜立在籬笆旁的菖蒲,揮手作別的大牛,追跑出來的小花,還有許多許多人。
看着村子變成小小的一點,郭長生終於扭回頭,安靜的靠在父親身上,好久都沒說話。
郭天逸注視着身邊蒼翠的樹海,感覺這越來越近的天空的顏色,雙頭鳥發出一聲難聽的嚎叫,終於飛到了上方,此刻,無數近乎撐天的巨木正和他們並肩而行,沒見過的品種的荒獸翻飛跳躍着擦肩而過。
時不時還有一些不長眼的荒獸試圖攻擊他們,一路往大荒之東而去,奇異的獸類漸少,天氣也越來越寒冷。
雖然沒離開過大荒,但是郭長生也猜到,他們正飛向大荒之外,危險越來越少,若是大荒深處,可沒有哪只鳥敢這麼明目張胆的與太陽肩並肩的飛。
等到郭長生換上了厚厚的皮襖,十分具有大荒特色的擎天巨木已經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目銀霜。
郭長生哈了一口冷氣,發問道:“阿爹,咱們還要飛多少天啊?”
郭天逸看了看低壓的雲,望着前方道:“今晚就能到,還好來得及。”
郭長生知道他說的是常沙部落就要到了,這段時間父親把自己對外界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了她。
九州世界在周天帝之後,每五年都會在神州神京城舉辦統考,只招收七歲到十二歲的孩子,各大書院會根據統考的成績招收學生。
傳說修為達到一定境界,便可瞬息飛渡一州,到時候還不是想回家就回家,想上學就上學。
想到這裏,郭長生忽然坐直身子,興奮道,“我以後一定要在村裡養一隻鳳凰,阿爹你說大荒裏面有鳳凰嗎?鳳凰的肉好吃嗎?鳳凰蛋是不是也很好吃?”
郭天逸被女兒的兇殘震驚了,深深的望了眼大荒深處,意味深長道:“……應該挺好吃。”
身下的雙頭怪鳥被這番發言嚇得一個哆嗦,郭長生差點被甩出去,她大喝一聲道:“這隻鳥飛的太不穩了,要不吃了吧。”
怪鳥哀鳴一聲,求饒之意明顯。
郭長生嚴肅道:“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飛知道嗎?”
看着女兒和雙頭怪鳥的交流,郭天逸依然覺得心很累,自從知道女兒是個怪力小蘿莉后,他的內心一直是憂傷的。
隨着天色越來越暗,終於兩人視野中一座高大的營寨慢慢清晰起來。
雙頭鳥也是精神一振,飛撲而下,捲起飄落的雪花,一頭扎到長沙部落前。
看到一隻雙頭怪鳥落在部落外,營寨內很快便迎出一人,是一個肌肉虯結的大漢,一身兇悍之氣,“你們也是來參加九州統考的?從哪裏來的?”
郭天逸抱着長生滑下鳥背,行了一禮道:“我們是望山村來的路上有些耽誤了。”
大漢打量了他們幾眼,看郭天逸面對他神色自若,氣質沉凝,知道他實力不弱,正色道:“我是常沙部落的萬吉,跟我來吧。”
這時,郭長生窩在父親懷裏小聲道:“還有我的鳥。”
大漢看了眼郭長生,見她是個小女孩,微微皺眉,道:“會有人照顧它。”
說完,就領着兩人到了一處木屋之前,道:“你們來的有點晚了,只有這裏還空着。”
郭天逸道:“有一處住便可。”
萬吉見他確實不在乎這個,微微鬆了口氣,便告辭了。
木屋內還算整潔,就是有點冷,郭長生和父親一起整理了一下,見時間還早,就萌萌噠問:“阿爹,我能出去玩嗎?”
郭天逸見她待不住,只好囑咐她:“那你記得不能打人,不許跑遠,聽到我喊你就回來。”
郭長生滿口答應,就跑了出去。
外面的天地銀裝素裹,部落里卻是人來人往,熱火朝天,這是郭長生第一次看到雪,她眼睛亮晶晶的自言自語:“我們村子從來不下雪,是因為我們距離赤道很近嗎?”
“大荒從不下雪。”有人回答她,“你一點常識也沒有,好笨哦。”
郭長生聽見,回頭一看,是幾個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每個人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用下巴看人的樣子,她想自己已經答應阿爹不能打人,就裝作沒聽到,往別處走去。
這幾個小男孩對視一眼,竟然上前把郭長生圍了起來,其中那個最高大的男孩走上前一步,得意洋洋的在長生面前道:“我看你長得挺可愛的,要不要留在我們常沙部落,以後跟着我,保管沒人敢欺負你。”
郭長生握緊拳頭,大喊一聲:“看我天馬流星拳!哈!”
然後一人一拳,把七八個男孩通通打飛,還在不停呼喝:“小屁孩,這麼丁點就撩妹,今天我要代表月亮教訓你們,以後記得好好做人,知道了嗎?”
幾個小男孩被打的鼻青臉腫,抱在一起埋頭痛哭,齊聲大喊:“我們錯了,長生天尊,一統大荒,千秋萬代。”
郭長生滿意的點點頭,道:“不許說是我打的你們,知道了嗎,不然見一次打你們一次。”
小弟們齊聲應諾,鳥獸狀散去。
郭長生滿意的點點頭,兩隻小手背在身後,昂首闊步的巡視這個部落,內心很滿意的想道:看來我今天也是天下無敵呢。
不過好景不長,等到郭長生回去,發現自己的小木屋,父親已經被好多人圍了起來,其中被打的那幾個孩子也在其中,畏畏縮縮的四處張望。
忽然,一個男孩瞄見郭長生回來,失聲驚呼:“她來了。”
這下,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郭天逸板著臉對郭長生招了招手,叫過來道:“長生,我有沒有說不許打人?”
郭長生氣呼呼道:“可你沒說我不能還手啊,是他們先欺負我的。”
郭天逸道:“他們欺負你,你就把他們打成這個樣子?”他指了指這幾個鼻青臉腫的男孩子。
郭長生更加無辜了,“我打他們之前,也不知道他們這麼弱啊,我也很絕望啊。”
郭天逸更加無語,長生的天賦他知道,不要說這幾個孩子,就算是鍛體期的人,也沒幾個是長生的對手。
這幾個孩子都是皮肉傷,可見郭長生的確手下留情了,他道:“不論如何,你都不該隨便打人,去和他們道個歉。”
郭長生乖乖的道歉:“對不起哦,我下手太重了,下次不會了。”
得了道歉,家長們也沒有不依不饒,領着孩子就走了。
郭天逸把郭長生拎回去,頭疼道:“你剛才說下次不會了,是什麼意思?”
郭長生見被識破,連忙趴在他身上撒嬌道:“我下次揍人,一定先把臉蒙上。”
郭天逸繼續無語,只好收拾收拾哄她睡了。
第二天一早,天際一片暗沉的時候,一隻如白玉雕成的巨船緩緩飛來,船頭有幾個男女,衣着華美,胸前還綉着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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