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醒醒
紀幻幻一走,玄萱便跟個招財貓似的,不停地向鍾翼招手道:“學長,鍾學長,這有地方!”
就像正走在大街上,前方陡然冒出來個傻兮兮的人,操着賊大的嗓門朝你熱情的大呼小叫一樣,被叫的人內心裏除了驚悚就是尷尬,根本找不到一點欣喜相逢的愉悅。
鍾翼對玄萱同學此刻的所作所為大概就是這個感受,於是他下意識的轉身,保命般急匆匆地往教室外走。
可鍾翼的腳步再快,也沒快過張教授的嘴。
就在鍾翼雙腳馬上要踏出教室門檻的時候,張教授對他說道:“對,關上門就快回坐,馬上上課了。”
鍾翼哐當一聲關上門:……好吧,算我點背。
不情不願地走到最後一排往紀幻幻都坐熱乎的座位上一坐,玄萱就湊過去在鍾翼身前聞了一鼻子道:“鍾學長剛吃完飯啊,一股蘭州拉麵味。”
鍾翼好像已經習慣了無視她的存在,把筆記本拿出來往桌子上一放,拄起左胳膊擋住玄萱的臉,便目不轉睛地向講台看去。
玄萱看他這樣,猛一推他胳膊:“好心沒好報,白眼狼。”
陳教授中間休息的時候,玄萱拉着一言不發的鐘翼強說強嘮:“哎,鍾翼同學,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
鍾翼見這是真躲不過了,想了想道:“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晚上會來這上選修課。”
玄萱道:“我抄了份龐美麗的課表啊。”
鍾翼瞅了瞅第一排他時不時就想去瞄一眼的背影:……行吧,算你猜對。
這次鍾翼跟抓住了把柄似的問道:“那你既然知道我喜歡她,怎麼還天天來纏着我。”
玄萱特別理所當然地同他講道:“纏着你都沒移情戀我呢,不纏不更沒我什麼事了。”
鍾翼有點發愁,這姑娘看着挺精挺靈的,在感情上咋能這麼死心眼呢,再說他鐘翼就是平平常常一個人,沒啥大缺點也沒啥大優點,怎麼就入了她的法眼了呢,難不成是上次對他出手時,順帶着把愛也給打出來了?
鍾翼最後在刑法的課堂上無力地威脅道:“我都拒絕你很多次了,你再纏着我就是騷擾了,次數多了我就要報警了。”
玄萱也有點發愁,我就追個自己喜歡的人,怎麼還犯上法了,照你這麼說,那些睡了姑娘就分手的渣男全都應該拉出去槍斃。
最後玄萱自己嘟囔道:“報唄,又不是沒進去過。我拿的劇本難道不是瑪麗蘇大女主嗎?男主角怎麼能不愛我呢?!”
說完就有些傷心地趴在桌子上,再沒跟鍾翼說上一句話。
張教授今天講的是刑法的溯及力,概念一多玄萱就犯困,加上啥都聽不懂,往桌子上一趴,人緊跟着就睡著了。
下了課,全班都走空了,玄萱還是趴在桌子上一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
鍾翼在教室外徘徊了兩圈,隨即就跟着大部隊下了樓,邊走邊在心裏想着“她醒不醒睡不睡關我什麼事啊?我犯得着回去叫她嗎!”
鍾翼同學腦子裏想的挺決絕,可腳步卻不受控制的又從一樓大廳折返回了五樓的大公共教室。
這平時咋咋呼呼的人,睡覺時也沒個斯文樣,皺着眉頭張着嘴,小手還時不時的撓撓頭。
“玄同學,醒醒,下課了,一會寢室封門了。”鍾翼看了一會玄萱這實在不敢恭維的睡姿,站在門口喊道。
這睡的是得有多死啊!
見這人遠距離叫不醒,鍾翼又走到她身前,踹了一腳她的凳子道:“醒醒,別睡了,要鎖門了。”
這一腳算是把玄萱踹醒了,她不情不願地抬起頭,伸了個懶腰:“這老師講課催眠,睡蒙圈了。”
說完扭頭可憐巴巴地對鍾翼道:“鍾學長,都說女追男隔層紗,我怎麼感覺我跟你中間隔的好像是一首‘鐵窗淚’啊。”
這無比心酸的比喻終於把鍾翼給說樂了,他看着玄萱那也挺可愛的小模樣道:“我從來都不相信一見鍾情的喜歡。你要真喜歡我,那我給你個機會,讓我們先從普通朋友做起,互相了解了解再說。”
玄萱雖然很想馬上答應他,但還是忍不住提示道:“鍾學長,我第一次跟你見面沒覺得對你鍾情,就覺得你欠揍來着。”
……行吧,算你厲害。
漢江到瀋陽,機票握在手裏的時候,安妮輕輕翹起嘴角,要回家了。
向江晨辦理完託運對站在安檢口等他的安妮道:“瀋陽那邊現在天氣還挺冷的,你怎麼就帶這麼點衣服。”
安妮道:“你開我行李箱了?”
向江晨道:“安檢例行檢查,說你那裏面有個液體需要確認,我就配合開箱了。”
安妮道:“家裏有衣服。”
記得向江朝跟他說安妮去漢江之前把瀋陽的房子處理了啊,向江晨問道:“房子沒賣嗎?”
安妮道:“沒賣成,手續很麻煩。”
說完又補充道:“留個念想也挺好的,這幾天我就在家住了。”
向江晨道:“行,家裏不總住人,晚上注意安全。”
安妮道:“如果不放心我哥哥要不要也住家裏,你有房間的。”
向江晨道:“不了,小鄺總正在瀋陽拍戲,晚上我約了他。”
安妮道:“那一會陪我過去呢?”
向江晨道:“這個你不說我也會跟你一起回去看看的。”
安妮家一直沒搬,還是那個藉著故宮的光,在高樓林立的城市裏得以保存下來的小四合院。
這些年國家對歷史文物建築的保護力度越來越大,現在小院門口還掛了一塊小牌子,上面寫着“重點保護建築”,也正是因為這個“重點保護”就把房子備案在了文物局,現在房子根本不能在中介公司掛牌出手。
安妮打開門,能看出來房子一直有人在定期打掃,今天應該是剛打掃完,屋子裏還有股被褥剛剛在陽光下晾曬過的好聞味道。
安妮十分滿足地躺倒在自己曾經的小床上,側頭對向江晨道:“江晨哥哥,我睡一會,離開這麼久的時間,回到家心裏才算踏實了。”
小時候曾經有那麼幾年,向江晨一放署假就跟着吳曉霞來到安妮家小住。後來他才知道,那時GT正在瀋陽建廠,向家顧不上照顧他,就乾脆給他扔在了安家。
那時候的安妮總是拉着他的手,滿足地趴倒在她自己的小床上,然後扭着頭用稚嫩的聲音對他說:”江晨哥哥,睡一會吧,在我家你可以像在自己家一樣踏實。”
也是那段時間,安妮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面喊他江晨哥哥,有好吃的要分享給江晨哥哥,有好玩的要分享給江晨哥哥,這世上所有無憂無慮的美好都要一分為二,留一半給她的江晨哥哥……
“江晨哥哥,你走了嗎?”
安妮懶洋洋的聲音將向江晨從兒時的回憶里拉回來。
向江晨道:“還沒。”
安妮閉着眼睛道:“江晨哥哥,還記得嗎,小時候就是在這張小床上,我總是嚷着讓你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講的多了,吳阿姨就逗我說你寵媳婦兒,你一年說的話,都沒那幾日給我講故事說的話多。哥哥,我還想聽你給我講個故事。”
向江晨輕笑一聲,走過去坐到床邊:“好,江晨哥哥就給小安妮講最後一個故事。”
安妮像小時候一樣熟稔地縮在向江晨懷裏,笑的又甜又美:“講吧。”
向江晨開口道:“有一個小男孩,從出生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來到這個世界上,是因為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他哥哥的生命。
所以當別的同齡小朋友被帶去打疫苗都會嚇的嚎啕大哭時,他總是表現的很堅強,哪怕他心裏怕極了,也努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來。
一切都和他預想的一樣,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一直呆在醫院,面對那些冰冷的醫療器械,陪他的哥哥一起,闖過一個又一個的鬼門關,直至他們都活了下來。
後來這個小男孩漸漸地習慣了偽裝自己,他不輕易表態,不輕易開口,不輕易摘掉面具,他就這樣,一個人清醒而隱忍地看着這個本不應有他的世界……”
那一年向江晨獨自一人在家裏看《海上鋼琴師》時幾乎哭到崩潰,他覺得他就是那個從未走到陸地上的1900,他看着風光無限,卻只能躲在他自己壘砌的高高城池裏呼風喚雨,沒人進得去,他也出不來,可憐的遠不如一隻蟲子。
他懼怕而又渴望着有朝一日,這城池能坍塌成一攤爛泥。
下午3點,有光從窗口照耀進來。
向江晨睜開眼睛,發現他正無比親昵地摟着安妮睡在她的小床上,金色的霞光映着安妮的身體,她的頭正輕輕的枕着他的手臂。
——“那給我吧。”
——“江晨哥哥,我媽說我是你的新娘子,什麼是新娘子?”
——“有哥哥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26歲了,初吻還沒給出去呢。”
從小到大,一直都在把安妮當妹妹看待的向江晨腦子裏突然亂成一團麻,他自覺自己從未對她動過什麼超越兄妹的男女之情,可是現在,此時此刻,他直觀的感受到了自己心裏的躁動。
“安妮,醒醒。”
“安妮,我先走了……”
20多年的日子裏,向江晨第一次選擇了落荒而逃。
關門聲輕輕的,卻足夠傳入安妮的耳朵,她睜開眼睛,滿眼都是清明,看不到一點剛蘇醒的痕迹。
安妮拿起手機撥打過後,從衣櫃裏找出一件邊緣已經磨出些毛球的灰色羊絨大衣,目光凜冽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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