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晦氣
蔣白正鬱悶着呢,門外傳來了一個女人小聲的呼喚:“招娣,招娣?”
此刻,一隻手從柴房下面的門縫中伸了進來,還攥着一個乾巴發硬的栗子面窩窩頭。
柳香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溫柔極了,卻有點讓人噁心:
“招娣,娘知道你肚子餓了,先忍忍,等你奶消氣之後,娘去求她放你出來。”
蔣白咂舌了一下,柳香蓮愛的不是蔣招娣,而是她的賢惠名聲,是她賢妻良母的形象。
她施捨給蔣招娣的那點母愛,是裹着砒霜的蜜糖。
讓蔣招娣擺脫不得,她渴望母愛,卻又被母愛綁架,沒能徹底為奴,卻又得不到救贖。
在這種痛苦和深淵之中掙扎,蔣招娣唯有一死,方得解脫。
用親女兒的骨血來餵養別人的子女,能趕出來這事的,也就柳香蓮一個人了。
“你打小就聽話,怎麼今天這麼不聽話,我問過翰學了,他也不是有意要打你的。他起來方便,正巧看見了你在那吃雞蛋,他不知道那是我給你留的雞蛋,才誤會你偷雞蛋的。”
“他還小就是跟你鬧着玩,你怎麼能真的動手打人呢?他可是你的親弟弟,才這麼小,你最懂事了,別跟翰學一般計較。”
聽着柴房裏面沒動靜,柳香蓮知道蔣招娣還沒順過氣,又溫柔的開口勸導。
“茹姨娘也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愛子之心人皆有之。”
“她也是心疼翰林,才動的手。”
“你也別怨你奶奶把你關着,她年紀大了,見不得家裏的孩子不和睦,況且你也打翰學了,該說不說,他畢竟是你弟弟,當姐姐的就應該讓着點小的,況且他還是家裏唯一的頂樑柱……”
說教的話源源不斷,意圖給蔣白洗腦。
這麼聽來,好像是所有人都沒有錯,過錯在蔣招娣不該動手打人,可是實際上,今天是蔣招娣的生日。
一整年都沒吃過一個完整的雞蛋,蔣招娣小心翼翼的捧着柳香蓮給她煮的雞蛋捨不得吃。
從早上留到下午,眼看再不吃就壞掉了,才拿出來想要嘗嘗味道。
沒想到正好被吃成一個小胖墩的蔣翰學給看見了,一聲大喝:“好啊!你居然偷吃家裏的東西!”
嚇得蔣招娣一下子把雞蛋給掉到了地上,咕嚕嚕的滾到了蔣翰學的腳邊。
雞蛋這種東西,蔣翰學早就吃膩了,也不心疼這一個雞蛋,乾脆的一腳踩爛了,還在地上碾了兩下。
雞蛋殼碎掉,帶着蛋白被碾進了泥巴里。
自己當寶貝的東西,就這麼的什麼都不是了。
她能不傷心么?
偏偏蔣翰學還得意洋洋,看着蔣招娣,指着地上的那一灘雞蛋:“你不是偷吃雞蛋嗎?倒是吃給我看啊!”
話音剛落,蔣翰學就一陣天旋地轉,直接摔在了地上。
蔣招娣跟瘋了一樣,對着他又打又咬。
明明體型比蔣招娣大了兩圈,蔣翰學卻硬是掙脫不開,被這幅視死如歸的架勢給嚇得放生尖叫。
聽到蔣翰學的聲音,屋子裏原本裝死的蔣家人,這下可是活了過來。
一個個的衝出房門,把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給拽開,救下了命根子蔣翰學。
衝出來的人當中就數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茹白桃跑得最快,一把抓起來蔣招娣,直接把人摔了出去。
蔣招娣在地上滾了兩圈,耳邊是茹白桃不斷的謾罵:“你個賠錢貨色,誰給你的膽子打翰學的!我的兒啊!”
胖乎乎的蔣翰學在地上嚎啕大哭,“媽,我好疼啊,我要被打死了!”
茹白桃連忙把蔣翰學從地上扶了起來,看到他手臂上的一小條划痕,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狠狠一腳踢在了蔣招娣的肋骨上。
見蔣招娣蜷成一團,茹白桃還不解氣,直接從旁邊拿起來一根挑水的扁擔,狠狠的砸在了蔣招娣的身上:“我讓你對翰學動手,你個下賤坯子,我今天就打死你!”
蔣招娣只是一個小孩,又長期營養不良骨瘦如柴,根本就不是茹白桃的對手,這一頓毒打之下,蔣招娣幾乎要哭斷了氣。
“別打死了,晦氣!”
蔣老太太看了一眼地上的蔣招娣,就像是在看一隻癩皮狗一樣。
見婆婆開了口,茹白桃也知道適可而止,扯着手絹開始哭:“娘,我心疼翰學,這才一時昏了頭。”
偷偷看了一眼蔣老太,茹白桃繼續說道:
“眼瞅着老爺到現在還沒音訊,翰學可是爺的親骨肉啊!您看看翰學身上的口子,翰學將來可是要讀書做官的,傷了手怎麼得了啊!”
老太太一看,蔣翰學白白胖胖的手上突然多了一道划痕,還帶着血印子,頓時眉頭一跳,陰沉着張臉:“別嚎了,快去請大夫來給翰學看看。”
說完,蔣老太太又瞪了一眼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蔣招娣,“賤蹄子,還在這裏裝暈,把她給我關到柴房裏面好好反省。”
蔣招娣這麼一暈,等凍醒之後,就成了穿越來的蔣白了。
等到傍晚,柳香蓮才從縣裏回來。
為了貼補家用,她主動到縣裏的成衣店裏當縫補綉娘。
剛到村頭,柳香蓮就撞見了蔣寶珠。
蔣寶珠才十六,正是樣貌姣好的時候,看着就唇紅齒白,惹人疼愛。
身為蔣家的大丫頭,親娘又是蔣老太的娘家侄女,蔣寶珠在蔣家的待遇向來是不差的,一點不像農村丫頭,反而像個嬌生慣養的富小姐。
“明珠,怎麼在這呢?”
柳香蓮瞧見蔣寶珠,也很意外,連忙催着人回去:“這裏風大,別吹傷了臉。”
仔細說來,柳香蓮是把蔣寶珠看得比親女兒還親。
蔣招娣天天寒風裏上山撿柴火,大夏天跑去割豬草,都沒見柳香蓮心疼,只覺得這是她份內的活。
蔣寶珠淺笑了一下,帕子掩住了嘴角的笑:“娘,您還是快回去看看吧,招娣打了翰學,現在被奶奶關進柴房了。”
這話聽得柳香蓮眉頭緊緊擰在一起,臉上全是擔憂,可在意的話卻是對着另一個寶貝:
“寶珠,翰學怎麼樣?傷到哪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