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春天

三匹駿馬踏步在林間小道上，為首那彷彿被火焰簇擁的赤兔，走得歡快而輕鬆。WENXUEMI.coM

“走的是徐庶軍師說的路線吧？”

“這裏是隆中山林，往前再過一點我們就到卧龍崗了。孔明先生應該就住在那裏。”關羽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略顯悶悶不樂的劉備。自從徐庶離開后，他已經好幾天沒吃好睡好了。

“啊……哈……大哥……”張飛在馬上打了個哈欠。“那鳥軍師夠沒良心的，說跑就跑……”

“翼德！不準這麼說徐庶先生！”

“呃……”張飛剩下的話就被他大哥一聲的訓斥堵在了吼嚨里，讓這個莽漢是滿臉的無奈。

在小道的拐彎處，三人剛回過神來，不等發出嘖嘖的讚歎，眼前已是一片豁然開朗：

裊裊炊煙，交繞着湖邊的柳條，湖水泛盪着，如同一面面並排的鏡子在陽光下點綴出的金碧輝煌。闊沃的耕田，吮吸着農夫們的澆灌和汗水。山霧朦朧處，隱約着幾間茅屋。

這片世外桃源被環山包圍着，帶着一份祥和寧靜的氣氛安處於亂世紛紛。

赤兔顯然被勾起了回憶，歡快地嘶鳴一聲，便載着主人飛快地向前奔去。“我說二哥啊！那麼著急往哪趕啊？”張飛看關羽把持不住赤兔的樣子，大笑着問。

“快跟上！”關羽根本來不及辯解，轉眼便在前方失了蹤影。

當飛快地穿過一陣山霧的迷茫后，關羽的眼前頓時清晰起來，一座清雅的茅舍立刻呈現在隨後聚齊的三兄弟面前。

赤兔馬在那舍園的竹門前歡叫，三兄弟靜靜地等待着，那神色就彷彿期待着看到什麼一般。

門，被拉開縫隙，繼而完全地坦開……一身雪白的裝束，一把鵝毛羽扇，一張堅毅而清秀的臉龐，從門中閃出。當三兄弟剛剛下馬準備迎上去時，赤兔已如見故人般的沖開了竹門。

“先生，在下關羽！承蒙您多日照顧赤兔馬，我感激不盡啊！”

從屋中走出的年輕人撫摸着赤兔的臉頰，一面上下地打量站在他面前的魁梧大漢。

“不愧是關將軍！徐庶的話不假……”年輕人由衷地讚賞着。

“您是……”聽到“徐庶”的名字，劉備吃驚着跑了上來。“卧龍先生？諸葛孔明先生？”

“卧龍之名不敢當，在下正是諸葛亮。怎麼徐庶他……”

“那個鳥軍師，自己跑回家看母親去了！”張飛大喊着斷了諸葛亮的話，一邊大大咧咧地把馬牽了進來。

“這就是在戰場上可於萬人之中取上將頭顱的……燕人張飛吧？”諸葛亮笑握着白羽扇對着張飛作了一揖，一下子被誇到天上去，這個大漢反而頓時不知所措起來。

“孔明先生！！”劉備突然拽住了年輕人的長袖，眼中洋溢着熱切。“徐庶先生走的時候提到了您，望先生不吝我才德鄙微，能出山助我一臂之力啊！”

諸葛亮着實地被嚇了一跳，當他聽完了劉備對徐庶離開這事的敘述后，更是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這分明是曹操的計謀！徐母向來義重如山，她一心栽培徐庶，就是為了其將來能投明君，振興漢室！徐母即使身染重病，也不會將徐庶招回的……這點徐庶同樣明白，但為什麼他……？！”諸葛亮心中隱隱作痛，本來還想與自己多年的同窗好友共謀大業，現在難道是各仕一方？

當諸葛亮很快地表明了自己的分析后，三兄弟早已目瞪口呆。

“就是那鳥軍師！肯定是貪圖曹賊的富貴不要俺們了！”張飛纂着拳頭狠狠地朝空中揮舞了一下。“早知道當日就在桃林中好好揍他一頓！”

“三弟！！”劉備狠狠地瞪了張飛一眼，又再次回過頭看着諸葛亮，哀嘆道：“我劉備走到這一步，看不清眼前還有什麼道路。雖有兩位兄弟勇猛過人，卻無法在戰略上有所建樹……如今寄人荊州之下，年已蹉跎，卻一事未成！望先生……”關羽看着大哥冷不防地跪了下來。“成全劉備！”

諸葛亮的心中已經受到了莫大的衝擊，當他忙不迭地扶起劉備時，更是被深深觸動。他再次把目光停留在了三兄弟身上，就與自己一般，每個人都帶着理想與雄心，渴望在亂世天下得到自己那份勝利，那份榮光。隱居深山，潛心苦讀，靜觀天下大勢……難道為的不就是這一天嗎？

“無論是為了皇叔還是自己，我都應該走出去……是實現自己人生意義的時候了！”

他默默地走了幾步，在白羽扇的揮撣中徹悟。

“劉豫州貴為皇叔，今日不畏旅途勞苦，親自來此，竟只為求在下一介書生出山！此等賢君，何等難求！我若不答應您，還有哪般面目見天下人呢？”諸葛亮轉過身來。“等我今晚安排妥當，明日一早便赴新野！望孔明能在主公手下，一展微才！”

目送着三兄弟歡快的身影離去，諸葛亮的心也豁達起來。他由衷地感到高興，無論如何，他要真正展開自己人生的旅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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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明啊，時機到了，是嗎？”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諸葛亮身後傳出。他轉過身，看到從小教導自己的老師司馬徽，也就是徐庶口中的“水鏡先生”。老頑童般的他，臉上總掛着和藹的笑容，拄着與年歲同樣蒼老的拐杖，一步一步地走到孔明面前。諸葛亮不得不低下頭，去看比他要矮得多的老師。

“這會改變你一生的命運啊……劉備，不錯的人！”司馬徽笑呵呵地看着孔明。

“有沒有想過……”司馬徽在孔明面前低着頭，用細細的拐杖尖輕敲着大地。“當上天要改變你的命運時，你如何抉擇？

“這要看改變得如何。”諸葛亮很快地回答了，他喜歡這個答案，因為事物的對錯還是要考慮的，不光是個接受和拒絕的問題。

“二十年了，你的信念沒變，總能給我這個優秀的答案……”司馬徽那雙彷彿洋溢着智慧的眼睛緊鎖在諸葛亮身上。

“只可惜，改變不總是袒露在你面前的……但願你能辨得清……”聲音突然暗淡下來，司馬徽又從孔明身邊走過，一拐一拐地步向遠處的田園。

“改變不總是好的……”看着老師漸行漸遠的身影，年輕的他喃喃自語。那雙清澈的眼中是種無與倫比的自信，從小就把自己比作春秋戰國的管仲、樂毅的他便是這樣了。

“我會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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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慢慢地揭下面紗。諸葛亮收拾完行裝，關上了陪伴自己二十年的田園小門，也打掃完淡雅的茅屋。

“以後沒人會來了……”

他踱步來到自己經常研習兵法的小院裏，沐浴在漫天星辰和姣月的光輝下。他抬頭望了望，一顆閃耀的銀星正懸於他頭頂，頗為刺眼。

“我將星的光輝能閃耀多久？……”他閉上眼睛，深深地品味了口這山林中獨有的清涼，又慢慢睜開雙眼。

紅色……一股血暗的紅流在那顆耀眼的銀星旁驟然閃現！當孔明重新集中好注意力時，一切不可思議卻又歸於黑暗。他原本平和的心情驀然動蕩起來，彷彿是種恐嚇。

“這是……！”他努力想看清銀星周圍的顏色，但渲染着夜空的漆黑讓他不得不失望地低下頭。

終於，他閉上雙眼，無言地踱進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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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山崖上，一根蒼老的拐杖，一個不再微笑的面孔凝視夜空。暗紅……纏繞着那顆光輝灼人的星。寂靜的九天蒼穹上，彷彿搖曳着詭異的笑。

拐杖與地面發出“沙沙”的輕擦，一個渾濁的聲音呢喃着，卻辯不出內容。

林中的一隻鳥兒突然被喃喃聲驚醒，它在恐懼中發不出吱叫，那生了銹般的嗓音卻在靈巧的耳中驟然清晰無比：

“終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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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陣微風，撥開淡淡的霧，展開卧龍崗秀美的田園畫卷。諸葛亮如二十年的每個早晨一般，打開園舍的竹門……他將行李搭上馬背，又忍不住停頓了一下，站在馬旁，靜靜地凝視自己的家園。

“有志何惜家？”諸葛亮揚起馬鞭，他決心不再回頭，漸漸遠沒在鄉間的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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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爺，打聽一下縣府的路怎麼走？”

當諸葛亮來到新野城時，這座小縣仍被溫暖的晨光渲染着。好心的老人用手指了指道路的盡頭，示意他繼續往前走。

“謝……”聲音驀然被打斷，一陣急促的馬蹄顛撲着路面。

“小心！！！”當諸葛亮疑惑着轉過身時，一匹快馬已經從道路的拐角閃了出來。馬背上的壯漢大喊了一聲，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向另一匹馬猛地撞去。

壯漢使勁地扯住了馬韁，將馬頭勒向一邊，自己則飛快地跳了下來，用勢能將馬匹拉偏了方向。

當他穩穩着地時，兩馬已是擦肩而過。

“好……身手！”諸葛亮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壯漢，勉強地從驚嚇中定下了神。

“我趕路太急，望先生別見怪……”壯漢不好意思地看着諸葛亮，憨厚地笑了笑。“好不容易找到新野府，一時欣喜若狂，呵呵……”

“新野府？我也正欲前往，壯士，同行如何？”諸葛亮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個身着武裝的年輕人，看着他的雙眼，智慧和勇氣無一不滲漏出來。俊朗的面孔加上魁梧的身軀，有一種英雄的氣概。“還先要請教壯士大名？”

“鄙名趙雲，字子龍！”剛硬的一聲，將這個名字深深地烙在諸葛亮心中。

“趙雲……”孔明咀嚼了一下，露出會心的笑……卻殊不知正是這個名字，追隨了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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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有節奏地敲擊着地面，兩人並排騎於馬上，談笑風生。

“趙壯士，您去找劉皇叔，與他曾有何淵源？”

趙雲爽笑一聲，答道：“當年我才十六歲，想參軍報效國家，不想路上遇到了皇叔協助我舊主公孫瓚與袁紹大軍交戰。我一時興起，出馬敗了袁紹軍中的兩大將！呵呵，從那時候我就認識皇叔了。”

“常山趙子龍？！”諸葛亮心中一陣驚喜，原來眼前的趙雲就是當年四處傳聞曾擊敗袁紹手下顏良、文丑的少年英雄！

不過，原本滿臉溢笑的趙雲馬上沉下了臉。“可惜那公孫瓚也不過是個鼠目寸光之人，一心只想着袁紹能放過他，最終被袁紹打得全軍覆沒，我也只能逃亡出來……流落了三年，現在終於打聽到皇叔的消息了！”

提起袁紹，諸葛亮想起了劉備的宿敵——曹操。當年手握精兵無數，領土廣大，又有能臣勇將無數的袁紹竟在官渡之戰中被曹操打得慘敗，最後氣病身亡……

當新野縣府的大門浮現在大道盡頭時，兩人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讓諸葛亮感動的是，劉備三兄弟早已在大門外恭候。看到諸葛亮的身影，三人喜笑顏開。但同時，一種驚異的表情又寫滿三兄弟的臉上。

“軍師！！子龍！！？？”當劉備興高采烈地迎上去時，忍不住發出了驚嘆的一聲。

和三兄弟的表情相仿，趙雲側過頭，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着被稱呼為“軍師”的諸葛亮。

“子龍有眼無珠，談吐不體，還望軍師見諒！”當事情解釋完的時候，趙雲一把拜跪在諸葛亮面前。

諸葛亮大笑着扶起趙雲，一邊嘖嘖贊道：“有趙將軍在，主公如虎添翼啊！”

“正是！如今軍師、雲長、翼德、子龍……你們都聚在了我身邊，我們積聚多年興復漢室的夢想，終於要邁出真正的步伐了！”劉備把四人的手緊緊地搭在了一起，以熱切的口氣感嘆着。

燦爛的朝陽揉和着朗朗笑聲，輝映着富饒的荊襄大地……五個各自帶着理想、智慧和力量的人團結在了一起，瞭望成功的彼岸，踏上了新的征途。

桃瓣飛舞在新野城淡麗的空中，如詩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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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公元207年的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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