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冥冥註定
枝頭的鳥兒嬉戲着,吱吱喳喳的鳴唱洋溢在花園裏。WenXueMi。com陽光傾瀉下來,蹦蹦跳跳的鳥兒們歪着腦袋打量了一下空中被鑲上金邊的雲朵,擦擦小爪子,隨着晨風的輕撩飛走了。
清澈的雙眼在樹枝下清晰起來。
徐庶提着木筒,怔怔地看着那片雲淡天高,朝陽的光輝煦暖地灑滿他身上,帶來一種莫名的感動。
自從徐庶的母親得知兒子無知中計被騙回許昌后,頓感羞憤難堪,想不到自己費勁心血為振興漢室培養的人才,竟然是如此愚笨無能。
在徐庶最意想不到的時候,母親自盡了。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生他養他含辛茹苦的母親便撒手人圜,讓這個本已對命運茫茫消沉不堪的年輕人愈發心灰意冷,再也無心過問天下事了。
曹操得知徐母一死後,心中難受,便吩咐了官員給徐庶的提供良好的生活條件,但生性自尊自強的他從未收下哪怕一文錢,而是在許昌辦起一個小私塾。
遺留房屋的那片後院,在他精心照料下群花盛放,徐庶知道,母親最愛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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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低下頭,默默拿起瓢,在筒中舀水灑在花壤中。
遠征東吳的大軍一個月前已經凱旋迴到了許昌,與身邊喜笑顏開的百姓相反,對於這些征戰之事,他永遠是一副冷漠。
只是在得到皇叔和張飛將軍的死訊時,徐庶黯然失色了許久。
十年了……朋友、故主、老師都再未曾謀面,他知道這天下變了,卻說不出變在哪裏,唯一明白的,是諸葛亮年輕時跟他談論的“三分天下”戰略,已化為泡影。
為什麼?為什麼不採取有力的措施去幫助東吳?他明知道天下不能二分的!難道是我看錯他了嗎?
徐庶不再多想,舀起另一瓢水,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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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外疾馳的馬蹄聲慢慢地剎住了。
“請問這是徐庶先生家嗎?”徐庶聽見院子木門後傳來的聲音,他放下筒瓢,走了過去。
“是的。”木門被拉開一個不大的縫,徐庶把頭探了出來。“您是……?”
“在下是從成都來的,諸葛丞相特地讓我把這封信和一點東西帶給您”年輕人從馬背上翻下,從懷中取出書信,又執着一個沉澱的包裹,畢恭畢敬地遞到徐庶面前。
徐庶這才放心地把門拉開,接過信。“噢……謝謝了!不過這是什麼?”
“您一定要收下,這是諸葛丞相特地囑咐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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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年輕人的遠去,徐庶掂了掂手中包裹的份量,慢慢走回花園,靠在樹下。
他由衷地感到高興,畢竟是同窗好友,多年沒見了……但當他拆開包裹時,可以堆積成小山的銀兩讓他感到莫大的驚訝。
孔明這是……什麼意思?!是有意地在資助自己嗎?!
他略帶些不快地拆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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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直先生,你首先要明白我不是諸葛亮,但也別管我是誰。現在我要求你幫我做件事,資金已經準備好了,按照我信紙後面繪製的圖表,在許昌後山的第三個小峰上建一座祭壇。
你只有兩條路可走,如果不願意乾的話,你也沒多少時間可活的了;不過如果你能好好幫我這個忙,不光是保存你自己,我甚至可以給你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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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庶倒吸了一口氣,他看到最後一句話:“賜予你母親早已失去的生命。”
當信紙從那雙顫抖的手中滑落時,這個當年大破八門金鎖陣的謀士陷入了無盡的沉思。儘管他對寫這封信的人一無所知,但最後那個條件顯然讓他動心了。
“娘……”
徐庶興奮地回憶起小時候和母親度過的日日夜夜,他是多麼想重溫那種生活,不再理睬天下紛亂,只是單純地快樂着。這只是他夜裏經常回味的夢,如今卻有了實現的可能。
那洋溢在臉上的幸福很快凝固了,夢……他想起了另一個夢,一個從他離開皇叔前就縈繞了他十年的夢。他日夜地用邏輯思忖着夢裏的話:到底想告訴他什麼……
徐庶彎下腰,撿起信紙的一刻長嘆一聲……他再次把目光放在了那片雲淡天高上,清澈的眸子深處,是別樣的清晰和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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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許昌的一個月,司馬懿便再沒怎麼出過自己的房間。他幾乎把所有力所能及拿到的方術書和古代傳說記載疊了起來,與其說是丞相的命令,不如說是他自己強烈好奇心的驅使。
當曹軍攻佔了建業城后,後山上的祭壇自然也被發現了。東吳文武百官去向之謎被揭開的一刻,也帶給曹操和身邊每個人深深的恐懼。
一具具面無血色卻讓曹操倍感熟悉的屍體堆積在祭壇中央,就彷彿生命的精華被榨乾了那般,士兵們在屍體中再找不到一滴血。
曹操猛然記起了周瑜自刎前的話,他聯繫起種種事情,斷定了這是諸葛孔明所為。
“仲達!一定要給我找出諸葛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他究竟想幹什麼?!”司馬懿俯首接下丞相的命令時,也聽到了言語中的顫抖和憤怒。
無果……司馬仲達在把最後一本書也翻完后,還是沒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唉……”有些年歲的他把背靠在椅子上,揚起頭長長喘了一口氣,想先閉目養神一番。
他真是感到有些疲勞了,是什麼時候開始接下這種差事的?嗯,第一次赤壁之戰後自找的……他甚至還記得當年自己跟丞相說了哪幾句話呢!
丞相府的主薄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什麼。
猶如驚弓之鳥般從椅子上跳起的司馬懿,衝到了自己的書櫃前,口中喃喃自語:“難道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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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益州的政治統治中心,自諸葛亮精力充沛地從東吳趕回后,便開始大舉練兵。
由於諸葛亮經常地為各種戰略上的事忙碌,馬良一直挑着成都內政的重擔,在他的精心管理下,軍費開支、糧草一直都是非常充裕的。
“季常,我走的這段時間你幹得不錯!”
聽着諸葛亮的褒揚,馬良感到無比的欣慰和喜悅。“丞相在國家戰略上盡心儘力決策,那才是費心的呢!”
諸葛孔明不以為然地笑了笑,然後把身體側過去,面對着議事殿的主位和捲簾。
“最近我要把軍費支出提高一倍,你幫我準備一下。”
馬良剛剛才帶上喜色的臉又驀然僵硬下來。“丞相……這樣老百姓們會吃不消的!”
“老百姓?”
諸葛亮用不屑的言語回應着。“沒有強大的軍事實力抵擋曹賊的入侵,等亡國的那天,老百姓們在哪呢?”
“丞相您還是再考慮一下……”
“我可不希望別人干涉我的決策!”
冷漠而不快的一聲讓這個白髮長者不敢再多語了,他的心中只是被蒙上了一層失望。
“丞相……”
“嗯?!”諸葛亮猛地轉過身子,用那雙厭惡的眼睛盯着馬良,為這得寸進尺的行為感到惱怒。
“您去東吳這一個多月,有個自稱‘木鹿大王’的人要見你……現在還住在客棧里。”
孔明略感意外地輕哼一聲,他聽過這個來自南蠻的人物,據說是擅長驅使動物的,為什麼會來成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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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木鹿大王腆着大肚搖搖晃晃走進來時,蜀國丞相以一慣的漠然打量着他。
“八納洞木鹿洞主叩見丞相!”
諸葛亮繞有興趣地看着那肥胖身材勉強跪下的樣子,輕輕笑了起來。
“咈咈咈,起來說話吧……季常,你可以下去了!”
從那雙鑲嵌在滿臉贅肉的眼睛中,孔明看出了這番意思,木鹿大王顯然想單獨說些什麼。
木鹿大王回頭看了看馬良沒去的背影,再次向著諸葛亮俯下身來。
“大哥!我是蠻角啊!”
蜀國丞相驚訝地離開了主位,他知道人類在上古傳說的記載中,蚩尤當年手下八十一個兄弟里,有一擅使馴獸術的蠻角。
“噢……還真嚇了我一跳,你好像是跟我一塊被封住的……怎麼?附了木鹿大王的身?”
“小的哪敢像您這般懷着雄才!我最近聽說成都附近出現了祭壇,就知道是大哥您的傑作了!嘿嘿……小的特地帶來了精銳部隊助大哥您一臂之力啊!”
諸葛亮把木鹿大王扶起的同時,發出了得意的猖笑……與千百年前的部下相會不僅是個驚喜,而且將讓他苦心積慮的復蘇計劃有了更大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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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昌御花園的小亭中,除了還依舊殘存的黃菊花香,也洋溢着君臣二人的笑談。
“想不到啊!當年折損我百萬雄師也難以拿下的江東,如今憑着十萬軍力的極小損失便就到手了!奉孝,我真是缺了你,寸步難行啊!”
郭嘉看着曹操一臉的快樂,也由衷地高興起來。相比起八年前那番憂鬱和喪氣,本已放棄的戰略計劃竟然在一次次偶然中意外地實現了。
“丞相不能這麼說,臣認為您自己的變化才是最重要的……”
曹操沉思般地呶呶嘴,一邊微微頷首,他似乎有點沒在意自己與八年前彷彿截然不同了,無論是觀念還是性格上,都在那長江烈火中煅燒成另一副模樣。
“嗯……我總是在想,自己八年前出征赤壁時的那番心境早在三十年前便已經定下來了。與張角交鋒那一役,贏得僥倖而又輕鬆,卻在我心中烙上了深深的印記。”
“赤壁呢?我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地方,整整二十年我一味地征戰拼殺,董卓、呂布、袁紹……這些立於時代的強者一個個倒下時,我相信戰爭能征服一切,能為我贏得一切!就如年輕時那顆躁動的心一般。”
“也許……”曹操看着郭嘉的眼神中,是別樣的欣慰。“這八年我才算成熟了,才找到了這亂世中被掩蓋的東西,找到了這片天下需要的東西!”
“也可能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宿命。”
近乎冷秋的風,輕掀着曹操漸長的鬍髯,拂過那凹下去的淡淡額紋,搖曳着滿園簌簌黃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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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
一片悄落下的枯葉被猛踏在腳下,曹操和郭嘉詫異的回頭一刻,看見了跌撞趕來的司馬懿。
“咳……丞相,臣找到了!”喘息未定的相府主薄靠在亭子的朱紅柱下,手中緊握着書卷。
“仲達,坐下慢慢說!”
“諸葛孔明極有可能就是……”司馬懿咽了咽氣,一副凝重的表情浮於臉上。“記得我以前跟您提到的嗎?三十年前您打破的那顆藍色鏈墜,也就是消除了蚩尤魂魄的封印!”
曹操和身旁的郭嘉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說以前可能還不會相信,但在種種奇怪現象和那個可怕的祭壇后,一切都似乎與這吻合了。
“如此這樣的話,根據我們以前方術士的經驗,蚩尤是在謀求身體上的復活,孔明的軀體只是一個實現的途徑,而建業後山那個……”
“你是說那是蚩尤復活的方法嗎?如此殘忍!?”郭嘉緊皺着眉頭,看着司馬懿的眼神中還帶着些責備,傑出的軍師顯然難以接受。
“但蚩尤不可能在哪都有血祭的機會的,他畢竟是以諸葛孔明的身份在出現着……臣倒覺得這次攻打建業是我們給他提供了獨天得厚的條件。”
“一定要阻止他!”曹操的腦海中還印着古書上對上古人魔之戰的記載,那是一場亂世中的浩劫!“奉孝,你怎麼看?”
“這個蚩尤的確有着不遜的智謀,他早已對我們出擊江東了如指掌,還利用了東吳文武百官以及孫權心理上的弱點……”郭嘉低頭捂了捂下巴,他在入城后特地找了幾個投降的士兵來打聽諸葛亮來時的情況。
“但現在進攻軍力尚未回復,出戰的話必不能動員太多數量……”
曹操吃力地點了點頭,他何嘗不想讓士兵和將領們休息一下呢?況且和東吳一戰中,蜀國並沒有實質性地消耗任何部隊,也就是說想進入易守難攻的西川,連兵力上的優勢也喪失了。
“有多少勝算?”丞相為難的神色瞅着郭嘉,他想知道足智多謀的軍師能不能有一份自信。
郭奉孝站了起來,帶着那副思忖良久后猛然釋懷的表情。
“丞相,戰場上不是以兵之多少來論勝負的。”
曹操笑了,與這個已經步入中年的軍師一起露出了寬慰的笑,他記得八年前自己也是在這裏被如此叮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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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歷史的巨輪總是軋出相仿的轍。
許昌的天被一片湛藍渲染着,陽光帶着他君臨天下的傲氣,輝映這片美好的九州山河,俯瞰着冥冥於命運中的針鋒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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