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已是子夜時分，梓筱躺在客棧的床上卻一點睡意也沒有，她的心很亂，某種有大事將要發生的慌亂，一次次生死邊緣徘徊的經歷也無法幫助她減輕這種慌亂。

她起身站到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無邊的夜，身心被壓抑和恐慌籠罩，如墜深淵。

‘吱呀’，輕輕的開門聲在這寂靜的夜很是突兀。梓筱倏地回頭，看見一道穿白色束腰長袍的身影走了進來。

房間的燭光不算明亮，可她卻將對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頎長削瘦的身形，長發被高高束起，皮膚白皙，五官英挺，尤其一雙眼睛，智慧，狡黠，帶着淡淡天然的笑意。

梓筱一時有些恍惚，彷彿看到了她來到這個世界時，第一眼看到的那個白衣少年。她已經很久很久，很久沒見過夜羽夙眼中有這種璨若星辰的光彩了。

在他們之後相處的漫長而又短暫的時光里，她從那雙眼中看見過淡然無畏，運籌帷幄，痛苦惋惜，後悔隱忍，卻都不曾再見過這般返璞歸真的神采。

莫名的，梓筱感覺眼角有些濕潤，是因為感慨世事變遷，時光飛逝？還是因為在這一瞬間，她突然如此懷念曾經這般純粹的少年？

夜羽夙有太多太多面，但此時此刻，梓筱寧願相信，如果可以選擇，當年的少年才是他心中所願。

房間的空氣彷彿凝固，梓筱在看着夜羽夙的同時，夜羽夙也在看着她。

當年瘦弱的小丫頭，後來嬌俏玉立的美麗少女，眼前歷經瘡痍的堅韌女子。她歷經傷害，痛苦，絕望，卻一次又一次倔強的站起來，她從不曾光芒萬丈，也沒有風華絕代，她就只有那麼一點點小火苗。

可她用她的努力，她的堅持，她的純真固守着這團火苗。這簇光芒雖然微弱卻不曾熄滅，她悲天憫人，正直善良，這份不曾更改的初心比任何虛榮都更難能可貴。

“今日你也去了皇宮？”梓筱首先打破平靜，某種情緒在她胸口激蕩，讓她幾乎要無法承受。

夜羽夙眼神微動，從注視中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夜黎種的蠱可能是我帶給他的，我…”雖然梓筱並不知情，但做了秦望川幫凶這件事讓她無法釋懷。

“不關你的事，”夜羽夙打斷梓筱，“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我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嗯？”梓筱揚起睫毛。

“我曾經瞞着你做了很多自以為是的決定，但我不後悔，即使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這麼做。”外面的夜漆黑不見五指，屋內只有一盞將要燃盡的油燈，可夜羽夙的目光卻如此明亮，晃的梓筱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很多事你都直接或者間接的知道了，還有一件，”夜羽夙說著上前幾步，將一個藥盒放到桌上，“任汐辰說不能保證能讓你想起來。”

“你抹除過我的記憶？”梓筱看着藥盒，發出疑問。

“嗯。”

“什麼時候？”

“你在王府的時候。”夜羽夙坦言。

其實梓筱沒那麼想知道自己忘記了什麼，很久以前的事了，知道不知道又能怎樣。

“試試吧。”夜羽夙道，“只有很短的時間，但我希望你的記憶是完整的。”

這句話在梓筱聽來頗為諷刺，造成她記憶殘缺的不正是他么，現在卻跑來說希望她記憶完整。不過無所謂了，試試就試試吧。

梓筱打開藥盒，吞下藥丸。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莫名想起去找夜羽夙后宿醉那一次。她記得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喝醉的，不，不對…她去找夜羽夙，她向夜羽夙表白，夜羽夙…吻了她，然後給她吃了藥丸…

果然…梓筱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夜羽夙總能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上。她拿着夜羽夙的畫，鼓足所有勇氣的表白，在他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你記起來了。”看見梓筱表情的變化，夜羽夙道。

“為什麼？”梓筱睫毛微顫，“為什麼要讓我記起來，在你面前，我還不夠可笑嗎？”

夜羽夙的心密密麻麻的疼，面上卻不露分毫，“寶藏的地圖畫在你背上，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顯現，當初這麼做是為了不讓你知道寶藏的秘密。現在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為所有對你造成的傷害，向你道歉，對不起。”

夜羽夙說完，鄭重的向梓筱鞠了一躬。

梓筱有瞬間的錯愕，從進門開始，她就覺得今天的夜羽夙有些不一樣，他的神態，他的舉止，他的行為，都太奇怪了，他，怎麼了？

“夜深了，早點休息，等眼下的事了結之後…你就可以過上安靜的生活了。”夜羽夙沒等梓筱的回應，他的目光從梓筱的臉上掃過，逕自的轉身，離開。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梓筱一人，彷彿夜羽夙沒有出現過，可他又真真切切的來過，帶着嘲諷也帶着歉意，又走的毫無留戀。

可為什麼會這麼難過，梓筱抹掉眼角無意識流下的淚水，胸口似壓了巨石般喘不上氣來。剛剛夜羽夙轉身的背影，為什麼透着一股孤單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