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學宮嫡子

第8章 學宮嫡子

程樟正錯愕間,江珠兒已經拍手笑道:“嬤嬤倒是會挑人,竟叫了哲尼妹妹過來。”

王仲遜也困惑:“哲尼?”一個行院女子,穿這麼深色的衣裳,着實少見,而且這姓氏,他此前從未聽說過。

“哲尼木雅,”那少女開口解釋道,“奴是西羌道業州人氏。”

“西南部族,”王仲遜這才恍然,“小娘子可有什麼拿手的曲子,唱來聽聽。”

“奴不會唱,也不會跳,”哲尼木雅依然不笑,“奴只會喝酒。”

“果然是妙人,”王仲遜拊掌大笑,“也罷,那咱們就吃酒。”

酒過三巡,江珠兒已經面色微紅,媚眼如絲,王仲遜便攜了她的手往樓上去,又對程樟眨眼道:“春宵苦短,良夜美人,程兄可不要辜負了啊——這花銷都在小弟身上,程兄只管高樂便是。”

桌邊只剩了程樟和那個哲尼木雅,他便問道:“小娘子既是西南部族之人,如何會來了這裏?”

鶴州再往西,便是西羌道之轄地,業州與鶴州比鄰,程樟瞧着這個少女,未免生出老鄉的親近之感。

“家裏人太多,弟弟妹妹有六個,吃不飽飯,阿爹便將奴給了人牙子。”哲尼木雅輕推他的肩膀,“時辰已經不早,奴陪公子就寢罷。”

程樟失笑,摸出一張五緡銀錢的飛票遞給她:“不用了,小娘子自去安歇,我也該走了。”

哲尼木雅接過銀鈔,瞧一瞧面額,既詫異,又歡喜,想了想又拽住預備起身的程樟:“公子出手這般大方,奴也不能白白受着,要麼,奴陪公子再說會兒話罷。”

這可是相當於五六千軟妹幣呀,喝幾杯酒就沒了。程樟正暗嘆不值,聽得這番話語,他又笑了:“小娘子想說什麼?”

哲尼木雅忙替他斟酒:“不瞞公子,前日裏,奴遇見了飛賊。”

“行院遭了賊?”

“不是這裏,是後面的柴房,奴住的地方。”哲尼木雅告訴他,“半夜裏聽見動靜,嚇得奴直縮在被裏,一動也不敢動。只是奴那裏實在是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事,那賊人翻了許久,一無所得,就這麼走了。”

“你一個人住柴房?”眼見這少女眉眼間還有幾分稚氣,程樟心下暗生憐惜。

“沒有客人的時候,奴是一個人住的。”哲尼木雅見他流露不忍之色,忙又解釋道,“雖是狹窄些,不過在這裏,吃穿不愁,奴覺得還好。再說,嬤嬤雖買了奴,訂的卻是活契,等奴攢夠了錢,便將自己贖了,另尋一門活計,總能有一口飯吃的。”

程樟默然無語,他嘆一口氣,摸摸少女的頭:“願小娘子,早日脫離苦海。”

說罷,他起身出門,一個飛縱,消失在黑夜裏。

兩日之後,預備前往京城參與武舉會試的幾個武院弟子,也趕到了麓安城。

黃興浩、元秋月、張毅、張孟勇,程樟清點人數,詫異問道:“為何不見李師妹?”

“李師妹自覺境界未足,沒有成算,所以不來了。”黃興浩解釋道,“如今她有了武舉人的身份,便在府縣之中做個小吏,也算是有了出身么。”

程樟點點頭,他心中明白,李春瑤這樣籌謀,其實並沒有錯。

黃興浩又將一張三十緡的銀鈔遞給程樟:“西鄉之事,朝廷給的獎賞,鶴州祁使君托某轉交與大師兄。”

這可是拿性命換來的,程樟大大方方收下。

張充已經從田莊返回,得知消息,又邀大家相聚吃酒,還請來了陳濟用、王仲遜等人。

王仲遜已經知道了程樟當夜遁走之事,他神色複雜地伸出大拇指:“程兄,你是這個,了不得。不過小弟斗膽問一句,老兄你莫非還是個童子之身?”

程樟毫不介懷,呲牙一笑:“不錯,母胎單身至今。”

“不打緊,”王仲遜居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陳師兄家中雖給他定了親事,他卻與你一般,也不曾沾得女兒身。你們兩個,同病相憐。”

兩撥人便約定一同赴京應考,於是登船離開麓安,北行至東夏,下船換馬。

雲麓書院此次應考的,只有四人,陳濟用和魏平真應試文場,王仲遜和一個叫石忠定的,參加武舉。

石忠定二十四五歲年紀,身如鐵塔,豹頭環眼,很是威武。其人出身泉陵縣境農家,天生神力,資質卓異,武院弟子們一見此人,心中無不喝彩。

“這位石兄氣概豪邁,人中俊傑。”程樟也不住稱讚,“雲麓書院人才濟濟,為何就只有四位赴京應考?”

“我雲麓書院,擇優而教,生徒不過百人。”王仲遜傲然說道,“山長又甚為嚴厲,除非有了十成的把握,否則不許下山。咱們人數雖少,卻絕不會有落榜之想。”

“就算不出仕,”陳濟用也微微一笑,“我書院弟子便是教書、經商、務農,一樣也能做一番事業。”

畢竟是天下數一數二的學府,就算是在後世,那也是985研究生院的級別。程樟微微點頭,學院弟子這般自負,不是沒有道理的。

黃興浩等人,都流露羨慕欽佩之色,只有元秋月,輕輕撇嘴。

船至東夏城,諸人都是舉子身份,大大方方地住進了城中驛館。

驛丞、驛卒,對他們既客氣,又淡漠。每科應舉的士子,這些人見得多了,雖說確有金榜得中的,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名落孫山,失意而歸。

東夏是平湖道行台首府,其繁華闊大,尤勝於麓安城。因為春闈在即,街上處處可見應考的文武舉子,各色服飾,各種口音。有的人滿懷信心,有的則忐忑不安。

“每一科應試的各道文武舉子,不下四千人。”陳濟用告訴幾個武院弟子,“朝廷統共擇錄三百餘位進士,可謂十中選一。進仕之路,殊為不易也。”

程樟神色淡然,不以為意,黃興浩等人無不覺得壓力山大。

元秋月也握緊了纖細的拳頭,深深吸了口氣。

王仲遜故意刺她:“你可是解試的頭名,這個武進士,定然是不在話下的了。”

元秋月冷漠掃他一眼,咬着嘴唇,轉身進了房間。

便有一名差役趕來驛館,口稱,行台都督陶士璘得知陳濟用陳公子已至東夏,便相請往行台衙署一敘。

黃興浩、張毅等人愈發羨慕:“連都督大人都特意相邀,雲麓書院才子,當真名不虛傳。”

張孟虎則一聲不吭,自己提刀,往後院練功去了。

陳濟用從衙署回來,又告訴大家:“據陶都督所言,這回應武舉諸人之中,有兩個極有名氣的。一個是羽林軍副統領龔長勝之子,龔躍虎,其人十三歲就晉入了入庭境,聽說當今也曾瞧過他的武技,稱讚不絕,連稱將門虎子。至尊原本要賜他出身,卻被謝絕,說是要憑自家本事,正經從科場博取功名出來。”

王仲遜轉頭瞧着石忠定:“此人入試,定然是奔着頭甲去的。二師兄,這個是你的勁敵。”

石忠定點點頭:“還有一個,又是何人?”

“這一位,出身更了不得,乃是現今東嶽學宮宮主匡信承嫡子,匡玉弘。其人天縱之資,所學無一不精。這回出山應舉,對金榜頭名,志在必得。”

眾人都吃了一驚。

天下書院,皆源出於東嶽學宮。當年學宮先聖於龍角峰下設院講學,傑出弟子無數,散佈於四方,遂興千年文風武韻。其地位,尤在崇山書院和雲麓書院之上,為歷朝君主所尊崇。

王仲遜詫異:“既是先聖直系後人,為何不應文試?”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陳濟用解釋道,“文場殿試,諸生皆糊名作文,名次之定,乃出至尊一人之意。就算你名氣再大,文章不入至尊之眼,那也是無可奈何。武舉廷試則是要捉對廝殺的,半分不能取巧。這位匡公子既然文武皆精,自然是武狀元更有把握些。”

程樟沉吟未語,張毅搖頭苦笑:“石師兄與這兩位,都是奔着頭甲去的,咱們跳起來也夠不着。只要能會試得中,某等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當年泰明帝之時,北寒部洲有蠻族大舉入寇,幾佔半壁江山,屠戮府縣,掠奪無數。”程樟忽然開口,“那蠻族大汗兵至北齊州,東嶽學宮宮主竟主動獻上進表,自願髡髮,全無半分風骨氣節。”

他語調清冷:“秦、趙、梁、周、燕、楚,每逢朝代更替,學宮總是第一個上表稱賀,由是新朝無不封賞。所謂世修降表,這真是,善勸進家有餘慶,識時務者為俊傑。”

陳濟用等書院弟子,一時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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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意平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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