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朕還記得
第302章朕還記得
亓晟幫安知微把頭髮絞乾了，綠竹的夜宵也做好送來了。
兩碗三春混沌，一碗加蔥花，一碗不加蔥花。
安知微撈走那碗不加蔥花的，用勺子舀了一隻遞進嘴裏，鮮香溢滿唇齒，“真好吃，還是從前那個味道。”
亓晟也正捏着勺子，正要舀混沌，乍然聽見她說了這樣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換做別人，大抵只會覺得安知微是吃到了許久未曾吃到過的東西，所以感嘆一下。
但亓晟知道，綠竹做的三春餛飩，是安國那邊的做法，從前也有一個人很喜歡吃。
“你剛才說什麼？”他問。
安知微又往嘴裏賽了一隻餛飩，看着亓晟望來的晦澀眼神，心底咯噔一下，“我說什麼了？”
“你剛才說，這餛飩還是從前的味道？從前你吃過綠竹做的餛飩？”
這餛飩里和了腌筍，筍這種東西，春天才有，年初時安知微就陪她去了蘇州，去年這個時候，安知微更是還沒跟綠竹見過面。
那她又是怎麼吃到綠竹做的餛飩。
安知微心裏七拐八繞，想了很久才想明白這個道理，趕緊跟亓晟解釋道：“我當然沒吃過她做的餛飩，我只是比較懷念這種樣式的餛飩……”
這樣說，亓晟這個狗皇帝能明白吧。
“就是從前，我在安國……呸不是，我在陳郡的時候，那邊就是這樣樣式的餛飩，我經常吃，來了亓國以後，就再也買吃過了。不過我後來我把綠竹從冷宮裏帶出來，發現她會做這樣的餛飩我也很新奇，剛才一時興起就讓她做了，怎麼樣，還挺好吃的吧？”
安知微臉上笑吟吟的，滿是討好的語氣。
亓晟略垂着眸子，看着碗裏的浮在湯麵上的餛飩，這樣的解釋，也划算說得通。
安知微幫他推了推碗，“快吃吧，涼了之後就不好吃了。”
兩人吃了夜宵，腹中飽飽，重新漱了口爬上床，安知微壓根沒什麼睡意，翻來覆去想睡都睡不着。
亓晟盯着她的側臉，殿外疾風驟雨下了一夜，明明疲累了一整日應該是極困的，但現在他越來越精神，目光游移在安知微的臉上。
“你見過你姑母嗎。”
“……誰？”
安知微正想要坐起來整理一下被子，忽然聽到他這句話，頓時後背起了滿滿一層雞皮疙瘩，僵着背脊，抬眸看了眼亓晟此時的神情。
他在看她。
卻好像又不是在看她。
“陛下為何要這樣問？我從小被斷定命格不詳，被拋棄于山野長大，要不是起了戰亂，陳郡需要一個和親公主，我也不會來到亓晟了。”
安知微說得有些答非所問，但卻是很好地在為自己做辯解，給亓晟捋邏輯。
“我來到亓國時，姑母已經過身三個月了……從前陳郡宮中或許還留有畫像，只是在那場戰亂中，估計也都燒沒了。”
安知微大大方方迎上亓晟的目光，道：“不知陛下，你可曾還記得她的容顏？”
亓晟點頭，又搖頭。
他沉吟片刻，才緩緩道：“有些記不清了，但偶爾能想起來一些。”
安知微：“……”？
狗皇帝，我給你個機會，你再重新說一遍。
亓晟側了下身，仰躺望着頭頂的帳子，“朕只記得她脾氣很好，對誰都很耐心，不會亂髮脾氣，跟你完全是兩個極端。”
即便是同一個人。
安知微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其實她也感覺到了，自己跟從前有很大區別，不然連綠竹那樣貼身伺候的人，不可能覺得她和安昭儀只是有點相似，而亓晟，會覺得她與安昭儀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或許是兩個人吧，反正現在安知微是安知微，用安知微的身份活着，就不必再理會安昭儀身上附帶的那些枷鎖了。
這時，亓晟又道：“朕還記得，她閨名換做若素，安若素，安之若素，對世間一切視若平常，毫不在意，所以她才會什麼都不在意，國亡時，投繯殉國了。”
安知微：“？？？”
狗皇帝你還演啊。
你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眼前的是誰，我是投繯殉國死的嗎？我是被你派人勒死的啊！
安知微深深吸了一口氣，掩在被子下的雙手緊緊握成了拳，極力想忍着衝上去揍亓晟一頓的衝動。
人都死了一兩年來，他竟然還不敢承認人就是他殺的，那他這個皇帝做得可真窩囊，這點兒事情都不敢承認。
安知微感覺自己都要氣炸了，偏亓晟還忽然湊過來擁住她，腦袋埋進她肩窩，弄得她懵得不像話。
“人死不能復生，節哀……”
她嘴巴笨，不會說話，每回安慰人來來回回就這麼一句話。
也不知道亓晟聽煩沒有，反正她自己說地都煩了，且這種被人當著面兒說自己上一輩子怎麼死的，這話題也委實詭異得很。
安知微感受到亓晟鼻尖呼出的氣撒在自己的肩窩，伸手拍了拍他，有意結束話題，道：“我有點困了，要不我先睡了？”
亓晟放開她，垂眸看着她如蝶翅般撲閃撲閃的眼睫，眼睫下是盈透靈巧的杏眸，正倒映着他的臉龐。
“你或許沒見過她，但她生得與你有五六分相似，尤其神似。”
安知微乾巴巴地笑，“這話不對，我生得晚，應該我與姑母相似才是。”
亓晟垂了眸，不置可否。
安知微硬着頭皮再催了一回，“我真的有點困了，你當真不困，你每天都要起那麼早去上早朝，再不睡就該天亮了。”
亓晟安撫地摸了摸她的頭，道：“你睡吧，朕去看會兒書。”
安知微默了默，沒拆穿他大半夜要看書到底是個多拙劣的謊言，扯開嘴角笑着道：“行啊你去看書吧，我困了就先睡了。”
亓晟把她從懷裏放了出去。
安知微就像魚兒入水一樣，飛快地挪開位置，挪到床的最里側，蜷着身子閉了眼睛。
約莫是她真的累了，沒過多久，亓晟低低地喚了她一聲：“知微。”
沒有反應。
殿外吹來一陣風，吹熄了燈台里的燭光，整個寢殿突然暗下來，只有窗外微弱的光照着漸弱的連綿雨絲。
亓晟終是嘆了一聲，繼續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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