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殉國
第1章殉國
夜色漸深,半夢半醒間,安若素恍惚回到了故國。
她是安國公主。
皇兄的嫡親妹妹不能遠嫁,旁的庶公主皆有權有勢,只有她是罪妃所出,一道聖旨成了公主,遠赴亓國和親。
安若素睡得迷迷糊糊翻了個身,直接從狹窄的藤椅上滾到了地下,綠竹端着晚間的吃食走進來,看見這情況險些被嚇哭。
“公主?”
“公主您怎麼了!?”
安若素揉了揉額頭,才看清楚眼前是在那兒。
這是亓國的冷宮。
如今正是她和親的第三年。
前幾個月安國對亓國開戰,她是和親公主,但也是人質,被皇帝亓晟大手一揮貶來了冷宮。
這些年她過得低調,從不惹事,安分守己,皇後娘娘也時常拉着她嘮家常。
可偏她那皇兄腦子不好使,非得要跟亓晟打仗。
不過也難怪,她又不是他的嫡親妹妹,他又怎麼會在意她的死活呢。
安若素向綠竹問起冷宮外面的情況。
綠竹聽了便直落淚:“安國敗了,昨日被陛下降旨貶為陳郡。”
“陳郡?為何是陳郡?”
綠竹回:“安國皇室全沒了……陛下只留下陳姓南陽王府一家,讓他們接手了陳郡……”
安若素突然大笑了下,聲音有些空洞,嘲諷意味十足。
她的皇兄捨棄了一個妹妹保全了另一個妹妹,如今卻因他一己之私,所有的妹妹都要為他而死。
綠竹越發哭得厲害,跪在地上抱着安若素一起哭。
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踏着悄然寂靜到了走廊,聲聲清晰入耳。
綠竹不知想到了什麼,緊緊將安若素抱進懷中。
一個面生的老太監正好踏進了殿中,手中端着紅漆托盤,放着短匕、鴆酒和三尺白綾,挑着細長的三角眼憐憫地望着安若素,揮手讓兩個徒弟留在了門外。
“昭儀娘娘,請吧。”
安若素視線落在一片紅中極為顯眼白綾上,顯然明白了亓晟的意思。
這是要賜死她?
她沒了安國,沒了皇兄,亓晟竟連一條活路都不願留給她。
可,可她怨不了亓晟啊。
當初要以和親之舉結為秦晉之好的是安國,違背了和親結盟也是安國,一朝兵敗,她身為安國公主,自然是要以身殉國的。
綠竹急忙慌地擋在安若素跟前,堅決不讓老太監靠近半分。
看她們這般模樣,老太監以為安若素想抗旨,揮手讓一個徒弟上前來將綠竹拖開,另一個徒弟壓着安若素跪下。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得陰險:“叫你一聲娘娘是看在以往你還算受寵的份兒上,如今陛下賞你殉國,可老實點吧,別讓奴才們為難。”
安若素自從被打入冷宮就病得嚴重,被一拖一拽跪在冷硬的地上,面上已是煞白。
老太監放下托盤,漫不經心地端起了托盤裏鑲紅寶石金杯中盛着的鴆酒。
“公主!”綠竹雙目發紅,不知哪兒來的力道掙脫了小太監,就朝安若素撲來。
老太監護着手裏頭的酒杯,伸腳把綠竹踢開,小太監又將綠竹捉了回去,連扇了她好幾巴掌,讓她聽話。
安若素心裏疼得要命,但雙膝被強行按住跪着,根本掙脫不了分毫。
眼見那老太監笑着將她酒杯湊近她唇邊,她連忙大聲喊道:“放肆!本宮即便是罪妃,但也是陛下親封!皇後娘娘與本宮素來交好,就算本宮殉國而死,他日皇後娘娘追究起來對付你們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
老太監微有一愣,轉瞬間咬牙切齒,猛地抓着鴆酒,不顧安若素掙扎,想強行給她灌下去。
“死到臨頭還唬奴才做什麼!”
“皇後娘娘如今正在病中,哪兒有空來搭理你!”
“至於陛下就更不可能了,快些死吧,死了奴才好回去交差。”
安若素拚命搖頭,咬緊牙關,杯酒被她胡亂動作弄撒了一半,轉而一瞬間又被一把揪緊頭髮猛地甩在地上,額頭磕在冷硬的地板上,眼前景物有一瞬是模糊的,但頭皮被撕裂的痛意使得她旋即清醒了來。
老太監眼瞳中怒火焚燒:“昭儀娘娘別逞強了,喝吧!”
安若素又被他揪着頭髮頭顱向後仰,頭皮疼痛欲裂,老太監想強硬地掰開她的嘴,被她用後腦勺一撞,整個人在地上翻了個滾,酒這回全撒了。
安若素拼盡所有力氣爬起來,將對面掣肘着綠竹的小太監推開,然後把綠竹往殿外推了一把:“快走!去找皇後娘娘,她會護着你的!”
綠竹死咬着唇含淚搖頭,“公主,使不得,使不得……”
“快走!”
兩個小太監跑過去想把綠竹追回來,安若素伸開雙手擋在門口,惹得二人不敢再邁一步。
奉命賜死嬪妃是一回事,碰了嬪妃的身子又是另外一回事。
老太監從地上爬起來,一手抓了白綾朝安若素衝去,把光滑的白綾套到了她的脖間,用力勒緊,面孔一時猙獰無比,眼神迸發出滔天的狠意:“去死吧!”
安若素被瞬間奪去了呼吸,仍不忘對着門口的綠竹張嘴說了句無聲的快走,抗拒地抓住了勒在脖間的白綾,雙腳也不甘地扭動掙扎,幾乎被勒得斷了氣。
綠竹悲痛欲絕,掩面哭泣。
公主曉得自己必死無疑,卻願意為她討得一條生路。
老太監本無心管一個宮女的死活,卻見安若素還敢反抗,便換轉了方向,將她拖到殿柱旁,隔着柱子拽着白綾,越發收緊了力道。
“去死吧,去死吧!”
他臉上閃着得意的笑意,語氣森森。
“擋了主子路的人都該死!死吧!”
安若素彷彿被勒斷了脖子,喉嚨發不出一絲聲音,眼前似覆起了一層白霧,但又極其清晰地看見了綠竹哭着轉身逃離的模樣。
綠竹,不要哭,能活一個是一個。
生死由命,她認。
不知過了多久,老太監察覺被他勒住的安若素四肢不再掙扎,便鬆開了力道,轉到面前去查看了一番。
安若素此時靠着柱子,還維持着用力呼吸的姿勢,只是身子癱軟垂着,眼珠瞪着門外,眼中的光亮在迅速黯淡下去。
“可算死了。”
老太監拍拍屁股上的灰,把白綾繫到了房樑上,再把安若素的屍體掛上去,造成了懸樑自盡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