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S市一入冬,白晝就變得特別短暫。
轉眼，離當初約定好的三月之期只剩下一周。
陳半偶爾會想，要不要和時小之商量商量,把“租期”適當延長，可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會被她立刻壓下去。
延長一次,她就會想延長第二次，結果就是越來越捨不得,越來越無法接受分別,倒不如快刀斬亂麻,還更痛快一點。
她做出這樣的選擇，自然對宋菱初深感愧疚,只能在遊戲裏加倍的補償,甚至動用了自己攢起來留作應急的那份錢。
不說傾其所有,也算拿出了半副身家,財大氣粗的程度遠勝於高山仰止，讓她成功擺脫了端茶小妹的稱號,被論壇那些玩家成為氪金大佬。
這些付出陳半對宋菱初是隻字不提的,她單純希望宋菱初在那個世界裏能過的無憂無慮，自由快樂。
臨近聖誕節，颱風席捲本省，S市下了一場罕見的暴雨，從早到晚,幾乎沒有一刻停息，就連晚間新聞也在播報，這場暴雨導致了道路積水、機場停飛，還有很多地方發生洪災。
陳半則苦惱於不能叫外賣。
她對“宋菱初”說,“要不今天出去吃吧，店裏應該能正常營業。”
“這麼大雨，我不想出去，家裏不是有吃的嗎？”
“薯片果凍能當晚飯嗎？”
“能啊~”
陳半在櫥櫃裏翻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正經吃的，一扭頭，見“宋菱初”趴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生生被氣笑了，“哆啦A夢就那麼好看？”
時小之點點頭，“好看，就是一集太短了。”
話音未落，陳半擋在了她眼前。
在家裏陳半從來穿着一身柔軟的棉質家居服，那樣的衣服，穿在陳半身上竟也顯得很挺括規整。
“幹嘛？”
陳半用遙控器關掉電視，“你看太久了，歇一會眼睛。”
時小之鼓着臉抱怨，“誰讓你不理我的。”
“你沒經歷過颱風，不知道嚴重性，如果不給落地窗做好防護，會出大事的。”
時小之確實沒經歷過颱風，她從小住在偏向於內陸的地方，“好啦，不看就不看嘛，我們晚上吃什麼呀？”
陳半就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她一句都沒聽進去，硬邦邦的吐出四個字，“薯片，果凍。”
難得看到陳半耍小脾氣，時小之仍然會覺得新奇，但心裏已經沒有故意激怒她的想法了，連忙湊過去哄，“出去吃出去吃，我想吃牛肉麵。”
陳半實在是個很好哄的人，時小之撲過來要抱她的那一瞬間，她臉上就露出了笑意，等把時小之擁到懷裏，語氣就軟了下來，“那你穿衣服，我們就在家附近吃，這種天氣沒法開車的。”
“好！”
要出門的時候，陳半找出一件雨衣披在時小之身上，把她從頭到腳捂得嚴嚴實實。
時小之問，“那你呢？”
“還有雨傘。”陳半一邊幫她系扣子一邊說，“畢竟是租來的身體，淋感冒了可不好跟人家交代。”
時小之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默默不語的看着陳半。
颱風天的暴雨總是格外可怕，冰冷的雨點打在人身上，像被扎了一針似的疼，閃電雷鳴在一片漆黑的天空中交錯着出現，眼前忽明忽暗，耳邊忽響忽靜，彷彿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陳半舉着雨傘，苦笑一聲對時小之道：“我們待會吃完飯還得去趟超市，免得颱風來了家裏一點吃的都沒有。”
時小之躲在雨傘和雨衣的雙重保護下，揚起一張清爽白凈的小臉，“這場雨會持續很久嗎？”
“起碼要三五天吧，等颱風過去了，可能才會徹底放晴。”
“哎……”
“嘆什麼氣？”
時小之道，“你不說過聖誕節帶去出去玩嗎，如果大後天雨還是不停怎麼辦？”
大後天就是聖誕節，也是宋菱初最後一次來到屬於她的世界。
陳半嗓子裏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難以開口，快要走到小區附近的麵館時才輕聲說道，“我向你保證，那天會放晴。”
她語氣平常，就像在討論待會是吃細面還是寬面，可時小之卻覺得是天底下最美妙的甜言蜜語。
時小之也做出了決定。
要在晴朗的聖誕節，對陳半說出一切真相。
……
又過了一日，颱風仍沒有離開，像只迷路的巨獸，在本省兜兜轉轉的盤繞，雖然從始至終都沒有進入S市，但受它影響，S市大雨連綿，沒有半點要停下的跡象。
天氣預報上預測明後幾日都是雷雨天。
時小之坐在閣樓里，對着電腦屏幕發獃，因遊戲裏的天氣和現實同步，長安城也是風雨交加。
陳半雇了不少丫鬟嬤嬤，此刻都站在廊下看着院子裏噼里啪啦砸落的雨水，作為善於採集大數據，可以自主學習的人工智能，她們每個人都有一套自己的行為邏輯和語言邏輯。
就連她們，也通過自身的經驗判斷，這場雨三兩天的停不了。
時小之正沮喪着，陳半的聲音忽然從耳機里傳來，“我今天下午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待在家裏哦。”
“嗯？雨不是還沒停，你要幹嘛去？”
“秘密，不告訴你。”
“不許對我有秘密！”
陳半輕笑了一聲，倒真把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她，“我去想想辦法，讓雨停下來。”
時小之愣住，下意識的問她，“你能有什麼辦法？”
陳半笑道，“你不相信？”
“嗯……不太信。”
“事在人為，不然我們打個賭吧。”
時小之爽快答應，“好啊，如果聖誕節那天是晴天，我就告訴你一個，關於我的秘密。”
陳半無奈，“你這個人倒是雙標，不許我對你有秘密，但你可以對我有秘密。”
時小之頗為嬌嗔道，“賭不賭嘛？”
“賭，如果是雨天……”陳半想了片刻才說，“我也不知道賭什麼，就幫你實現一個願望吧。”
“說定了！”
“說定了，那我先出門嘍。”
“注意安全。”
陳半沒有再回她的話。
不一會的功夫，時小之聽到敲門聲，是陳半，“……你有什麼事嗎？”
陳半看着她，墨色的瞳孔顯現出幾分孩子式的天真誠摯，“我想請你幫個忙。”
誰忍心拒絕這樣的陳半呢。
時小之原來以為自己的心比石頭還堅硬，可現在她明白，她只是沒有遇到那個會讓她心軟的人，“你說。”
“你能不能，能不能……”陳半似乎是難以啟齒，猶豫了好久才說出自己的訴求，“陪我去一趟Y市，我知道這個天氣可能有點……”
陳半後面說了什麼，時小之其實沒有聽進去，她剛剛反應過來，陳半要頂風冒雨，帶她去一個晴空萬里，適合度假的城市。
“行嗎？”
“當然。”
“真的嗎！太感謝你了！你放心！就只待一天！一天之後我會把你安安全全帶回來的！那，會不會影響你工作啊，要是有誤工費你儘管和我說，我也會補償你的！”
時小之忍不住笑，“正好我這兩天沒有工作，沒關係，你不用覺得有負擔。”
這一刻，在陳半看來，時小之簡直是天底下最通情達理的好人。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蔣安提到時小之會如臨大敵。
陳半突然有點好奇時小之和蔣安的故事，可不管時小之還是蔣安，都沒有在她面前提起過，想來兩個人並非和平分手，她總不好主動詢問。
雖然S市暴雨，但颱風尚未逼近，高速仍然可以正常通行，從S市到Y市，算上途中休息，差不多要三十幾個小時。
陳半把家裏所有的零食飲料都搬到了車上，還給時小之準備了一條溫暖舒適的小毯子。
“我幫你把座椅加熱，你要是困了就睡一會，對了，充電寶在抽屜里，你手機沒電了可以用。”
時小之把毯子蓋在自己的雙腿上，不自覺的低喃道，“好像去郊遊啊。”
陳半生怕她先坐車辛苦不跟自己去，才準備的這樣妥帖，聽她這麼說，暗自鬆了口氣。
時小之沒有察覺陳半的心思，她看着窗外的瓢潑大雨，問道，“為什麼要去Y市呢？”
“我爸爸在那邊。”陳半扶着方向盤，目視前方道，“我想帶她……去見我爸爸一面。”
“……”
時小之沒有回頭，那雨水彷彿砸穿了玻璃，落到她眼底。
她從來沒有那一刻像現在這樣嫉妒宋菱初，嫉妒到痛苦，嫉妒到發狂，嫉妒到想大哭一場，她甚至覺得，作為時小之的自己和宋菱初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她像一個躲在陰暗角落裏，無比卑微的暗戀者，像回到了幼小無力的童年，幻想着擁有屬於別人的幸福。
時小之非常厭惡這樣的自己。
好在用不了多久，這一切就要結束了，宋菱初和她，即將變成不可分割的同一個人。
那個時候，陳半還會始終如一的愛宋菱初嗎？
時小之想到這裏，竟有一絲病態的痛快，也沒有那麼懼怕謊言被戳破了。
她收斂起淚意，轉過頭笑着對陳半道，“說起來，你父親離你也不是很遠，但你似乎很少去看他。”
“他都不想回來看我，那我為什麼要去看他，不公平。”
陳半的口吻一如既往，乍一聽簡直孩子氣，可時小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陳半精緻的側顏透着幾分冷意。
陳半恨自己的父親嗎？
不會的。
那樣一個溫柔馴順，像小綿羊似的陳半，連發火都不會，又怎麼會恨。
分明被小毯子緊緊包裹着，可時小之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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