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目送遲修赫高大的身影出去，鍾玖冀手指撐着下巴微微眯起眼睛觀察宿主遲修赫的信息面板，企圖思索出他態度詭異的原因，可眼角的餘光卻掃到諸赤陽。
諸赤陽打着石膏雙腿還牢牢的站在地上，鍾玖冀上前將諸赤陽抱了起來，走向洗手間。
將那染了遲修赫血液的爪子放在水龍頭下沖洗，十年的囚禁生活當然是不可能修剪指甲的，常年來諸赤陽自己磨的指甲，指甲堆疊厚重，很難看，尖端極其鋒利，這麼看來更像骷髏了。
“打石膏不讓走路的目的是為了更快的恢復你的雙腿。”耐心解釋，骨裂這件事情可小可大，鍾玖冀稍微有點完美主義，他不喜歡他帶的宿主在身體上有瑕疵，即便是斷腿殘疾，他也會想辦法讓宿主獲得機遇成為一個健全的人。
諸赤陽一言不發，靠在鍾玖冀的懷中，安安靜靜的被沖洗爪子，稍微歪歪腦袋在鍾玖冀的脖頸處蹭了蹭，表現出了少有的親昵。
“他沒有碰我，也不會碰我，你不用擔心。”即便諸赤陽並沒有回答他，憑他剛剛攻擊遲修赫也能猜測出他其實是有意要保護自己，可能是由於諸赤陽是看不到，通過聲音辯位，兩人距離太近氣氛又略顯囂張，讓諸赤陽認定遲修赫是在欺負他，這才出手。
諸赤陽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做了錯事，一言不發。
“我可以把你的指甲磨掉嗎？”雖然隱世一族異於常人，可並不代表他們的身體也和常人不同，諸赤陽的指甲已經畸形發展，而且很危險，磨的像是貓爪子一樣，可以輕而易舉的切割皮膚，“人類是不會使用指甲傷害他人的。”
諸赤陽微微點了點頭，就算鍾玖冀不解釋，他也會乖乖聽從。
鍾玖冀將諸赤陽放在床上，執起諸赤陽的手指，第一次認真的觀察這個孩子的手掌，諸赤陽的掌心並不似少年，相反像是干農活多年的老農民，枯瘦如柴骨節粗大，但是意外的手指很長，如果養好了，也許這會是一雙好看的手。
指甲刀一點點的修剪諸赤陽的指甲，在安靜的空間之內，能夠聽到堅硬的指甲被切碎的聲音，諸赤陽渾身緊繃，即便鍾玖冀的手指再怎麼溫柔，本意上他並不想失去他的指甲。
在空無一物的牢籠之內，他會在石壁上、牢籠的鐵栓上、堅硬的鎖頭上磨他的指甲，這是他唯一可以自保的東西，有時候如果有老鼠跑過地下，抓住老鼠可以用指甲破皮，得到一頓食物。
“我能吃什麼？”將雙手蜷縮起來，被剪得圓潤的指甲在手心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威脅，諸赤陽有些沒有安全感。
“有。”鍾玖冀深諳如何和諸赤陽交流，他要求剪掉諸赤陽的指甲，那就得承諾給他食物，他們最開始就是這麼約定的，“但不是現在，是明天早上，會有食物。”
‘早上’，諸赤陽呢喃咀嚼着這兩個字，四歲之前的記憶就彷彿是無法實現的夢境一般，可是現在卻全部變成了真實，他……也有早上了嗎？
鍾玖冀心裏明白，恐怕在洞窟之內，沒有什麼早晚之分，手指撫摸上了在諸赤陽的臉上蒙上的幾圈紗布，雖然是在地下，可也不是完全不見光，雙眼不至於退化，現在需要的是適應光亮的時間。
“我要取下你一層眼睛上的紗布。”鍾玖冀說道，諸赤陽聽到之後一動未動，沒有拒絕，那可對諸赤陽來說就已經是應允了他的行為，將那紗布拆了一圈，重新綁好。
諸赤陽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任何急躁，他安靜的任由鍾玖冀任意施為，鍾玖冀並不認為這是完全信任自己的表現，或許這就是作為未來龍傲天的耐性。
鍾玖冀打算將諸赤陽哄睡覺之時，突然間諸赤陽開了口：“你想要積分嗎？”
鍾玖冀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沉默着看着眼前的少年，少年沒有什麼表情，沒有得到鍾玖冀的回答，諸赤陽略顯狼狽的撇過頭去。
“我沒有積分。”
他在害怕……
鍾玖冀凝視着宿主諸赤陽的信息面板，通過隻言片語得到了這樣一個消息，諸赤陽在害怕自己沒有積分，他會被拋棄。
實際上諸赤陽無法理解積分是什麼，對遲修赫很好解釋的事情，對諸赤陽的卻並不。
諸赤陽的世界中並沒有‘系統’這一個概念，即便諸赤陽智商很高，也無法清晰的理解這一種不明的概念，他不理解的東西，就是他沒有的東西。
“我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我獲得積分做的準備，這是公平交易，你可以盡情的使用我得到你目前想要的一切。”
就算是在牢獄內過了這麼長的時間，諸赤陽卻知道什麼叫做等價交換，既然如此就可以直接培養諸赤陽作為宿主的自覺。
系統對宿主而言，是道具，是商品，也是金手指，他們本身就是相互利用的存在。
想要的東西，諸赤陽理解，卻說不出來，他想要什麼，事到如今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無意間抓住了鍾玖冀的手指，突然間諸赤陽似乎想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鍾玖冀。
“關押你的人，和你交換了什麼？”鍾玖冀突然問道，他想知道諸赤陽是如何獲得的公平交易的概念。
諸赤陽移開了頭，避開了這個問題。
但是這足以鍾玖冀明白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只要我在，你就不會有任何危險。”鍾玖冀說道，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目標。
“我是廢物嗎？”諸赤陽突然詢問道，他第一次詢問這樣的問題，十年中他被無數人嘲笑斥責，廢物、垃圾之類的幾乎都成為了他的代稱，可是他卻覺得從這個人嘴裏，能聽到不一樣的答案。
“你從來都不是。”
鍾玖冀沒有任何遲疑，沒有鋪墊。
諸赤陽的手指悄悄的抓緊蓋在腿上的柔軟的被褥。
好聞味道的房間，美味的食物，精心的照顧，乾淨柔軟的衣物，舒適的夢境才會出現的床……他僅僅是答應了鍾玖冀的條件而已，他卻獲得了他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一切。
“要怎麼樣才可以有積分？”諸赤陽的語氣看起平靜，卻帶着淡淡的顫音，他是不是無法得到鍾玖冀想要的，無法給他，他可以一直不問自欺欺人，可他卻想要認清這個差距，這樣至少若真的被拋棄，也好有一個心理準備。
諸赤陽的不依不饒，鍾玖冀能夠明白他語氣中隱含的不安：“任務發佈：任務一，宿主諸赤陽恢復視力；任務二，宿主諸赤陽成功站立行走。”
“任務？”諸赤陽問道。
“完成任務后，我可以通過任務完成度獲得相應積分。”比起用各種各樣的語言去讓他理解，不如直接發佈任務來的快。
諸赤陽的手抓緊了被褥：“好。”
“任務發佈：睡一個好覺。”鍾玖冀垂着雙眸，將諸赤陽按在了床上，“晚安，宿主。”
鍾玖冀要離開，諸赤陽下意識的想要挽留，卻生生的壓抑住了自己的心情，他並不愚蠢，諸赤陽很明白所謂的交換就是各取所需，可是鍾玖冀的任務最終的目的卻都是在為他好，他看不到任何鐘玖冀可以獲得好處的地方。
他在遷就自己……
而現在的諸赤陽，也知道他根本無法拒絕。
在他完好無損之前，就只能一直虧欠鍾玖冀，而這份恩情，或許他永遠都還不清。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怎麼能再奢望過多的要求。
蜷縮在被褥里，諸赤陽感覺到鍾玖冀是在將他捧入雲端之中，而他的心卻始終卑微的停留在地面。
鍾玖冀出現在遲修赫的身後，遲修赫並沒有叫私人醫生，而是自己在包紮手臂上的傷口，鍾玖冀秀美的手指輕盈的挑過了紗布，闖入了遲修赫的雙眼之中：“你需要簡易醫療包。”
“只是小傷。”遲修赫現在尚且有些混亂，並不想看到鍾玖冀，他不確定他現在的表情是不是適合面對這個自己真正的恩人。
“宿主諸赤陽是隱士一族，而隱士所造成的傷口，多半是帶有詛咒的。”鍾玖冀的手指摁住了遲修赫的傷口，“我不能讓我的宿主和宿主之間產生傷害和間隙。”
諸赤陽雖然沒經過正經訓練，可是血脈里的傳承不會因為不訓練就消失。
遲修赫的面容變了幾變，最後嘆了口氣：“知道了，購買簡易醫療包。”
鍾玖冀的手對準了遲修赫的傷處：“打開宿主積分兌換商店，兌換簡易醫療包，簡易醫療包使用。”
當看着他手臂上猙獰的傷口居然真的在醫療包的使用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除，遲修赫第一次感受到鍾玖冀不是他身邊的正常人類，而是名為系統27的高位面的未知體，他抬起雙眸，突然對上了鍾玖冀那雙此時泛着金屬質感的雙眼，絢麗奪目到令人窒息。
“正在檢測宿主遲修赫身體健康狀況，未查詢到健康隱患，未查詢到詛咒。”鍾玖冀閉了閉雙眼，又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宿主放心，一切安好。”
然而鍾玖冀卻注意到遲修赫此時怔怔的看着他，他的手朝着自己的眼前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