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 28 章
短暫的休戰後,謝今爻回到了小木屋。
休戰了,貓咪很可能隨時會回來。
而阿蜜早就答應了會為她瞞着貓咪她不在河谷的事情。
謝今爻在院門前給花澆水。
貓咪離開之前,給了她很多大臉盤子花的種子,他告訴她,他不在的時候,她要好好照顧這些花。她不在的這些日子,都是阿蜜在照料這些花和種子。
不過現在封閉得緊緊的土壤里,沒有半點發芽的意思。
阿蜜也和她一起,等着哥哥阿易回來。
阿蜜安慰她道:“很快就會發芽的。”
天氣晴朗,暖風鼓起漫山遍野的無妄花,如同指引歸人回家的燈盞一般。
阿蜜也很忐忑:“瑤瑤,你說哥哥他們什麼時候會回來?”
“哥哥說了,一旦休戰,他會回來看我。”
“我今天站在山上偷偷看了看,修界和魔界好像休戰了。”
阿蜜露出一個微笑:“如果你哥哥和我哥哥今天都回來的話,你就剛好可以躲過你哥哥的盤問了。”
“我還擔心了好久,萬一你哥哥回來發現你不見了該怎麼辦呢。”阿蜜嘆口氣,隨後她小心翼翼伸手,“這是我那天出門去買的糖,等了你好久,你都沒有回來,所以我一直給你留着呢。”
謝今爻望着那顆糖。
她接過那顆糖,已經快要陌生的甜很快包裹了一整個口腔。
謝今爻想,她應該期盼他不要回來的。
如果他回來了,她和他的情劫就無法阻止了。
在多日來的戰鬥之中被可以忽略的誓言再度在耳邊響起,帶着溫熱和讓她惶恐的情意。
他說:“謝小羊,等到我回來,我們就成婚吧。”
他根本不明白,他戴上了那條紅線意味着什麼樣的災難。
意味着她必須完成情劫,死在他眼前,意味着她再也沒有機會帶他回到修界,他們只能永遠分道揚鑣。
可是,他如果不回來。
她會更害怕。
謝今爻垂下眼睫,無神地望着種下種子沒有動靜的地面。
好多年,她悶悶地想,都沒有想過這樣複雜的事情了啊。
那天她告訴長老們紅線已經被他戴上之後,長老們神情嚴肅地告訴她。
“那您最好快一點完成情劫,現在局勢緊迫,留給您的時間不多了。”
她問:“怎樣算是完成情劫呢?”
長老們告訴她,現在她需要做的已經很簡單了。
紅線是他自願戴上的,說明他已經對她有了情。
“老祖宗,只要您和他成為一對有情人,然後您斬斷情絲,死遁就可以了。”
他們口中說的話聽上去真的很簡單。
於是謝今爻問他們:“怎樣算是有情人,怎樣又算是斬斷情絲呢?”
卻沒有人回答她了。
他們嘆口氣,說:“老祖宗,這就是情劫的兇險之處啊。”
最難是斬斷情絲。
*
魔軍死傷慘重,無數魔兵的屍體被扔出營帳外的深淵。而剩下的傷員被集中在了一個大帳子裏,但魔軍內軍醫人手不足,就算沒有被立刻扔在深淵裏,帳子裏的人也會在幾天之後被抬出去。
蘇不遮自愈能力極強——應該說,自從他那次中了魔晶箭,將魔晶吸收為自己可以御使的魔氣之後,他的修行速度便日行千里。
他習慣了受傷,並不會休息,只會在不斷的前進修行之中刻不容緩地進步。
阿易是看着他修鍊的。
阿易從來沒有見過以魔氣修行的魔修。蘇不遮是第一個。
不過也是蘇不遮讓他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對自己狠得下心和如同天才一般的修行速度。
不,稱他為天才,是侮辱了他。
阿易是看着他肉眼可見地付出代價的,他身上的傷從來沒有好過,就算是大家晚上休息的時候,他也不斷在修鍊打通自己的經脈。
很快蘇不遮就變成了他們這一個營帳里最強的魔修。
也有很多其他營帳的魔修聽說有個以魔氣修行的魔修慕名而來挑戰他,一開始,蘇不遮基本都是慘勝,後來,蘇不遮可以輕鬆將人打趴下。
但是他“打架”的那副樣子實在是讓人害怕。
從一開始的慘勝開始,他就與他那看上去冰冷美麗且易碎的皮囊完全相反——只要他還有呼吸的力氣,他就絕對不會認輸。
這就是狩獵者天生的信條嗎?阿易想。
阿易曾經看到過,在當挑戰者認輸離開,圍觀人群散去的之後,他從筆直站着到半跪在塵土中,不斷地咳血。
阿易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人。
彷彿為了變強他可以不顧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他渾身都是塵土,美麗冰冷麵目中終於透露出一絲忍痛的猙獰。
他透着被血模糊的視線看見了阿易走過來。
阿易看見他雪白的眼睫被血染紅,黏結在一起,遮蓋住翡翠碧的眼眸,幾乎讓人產生他眼瞳也是赤紅色的錯覺。
蘇不遮銀白的發梢上不斷低落着血和汗水,順着他仰起脖頸滑落。
那一瞬間,阿易以為自己看到了火焰般盛放在廢墟灰塵中的一朵紅薔薇。
阿易問他:“你還好嗎?”
他認出了他的聲音,露出一個笑。
那個笑在血色之中莫名顯得格外妖冶。
他咳出一口血,隨後說:“死不了。”
他不需要他的幫助,阿易知道了。
正因為他的狠厲和自虐式修鍊,漸漸的,一整個營帳都開始天然地服從他。
而這只是戰爭的第一個月而已。
兩界短暫地休戰。家住附近的魔修們都打算私下回家一趟。
但阿易驚訝地發現,蘇不遮竟然沒有想要立刻回到河谷。
非但如此,他近兩天都再也沒有自虐式修鍊。
整個人看上去和平常都不一樣了。
阿易和他最為相熟,也受他庇護——當然,這在以前是阿易完全想不到的事情,自己竟然能成為這可怕的巨型猛獸的追隨者之一。
阿易問他:“您為什麼不回去?”
經過這些天的戰鬥,少年原本薄而巧的面部線條逐漸變得粗糲野性。他原本過分美麗的容貌也讓人看着更加有壓迫感。
蘇不遮嘗試着用魔氣遮蓋住自己身上的傷口,但是遺憾地發現這個方法並不可行。
蘇不遮抬起頭,翡翠碧的眼眸望着阿易,阿易下意識打個寒戰。
蘇不遮已經習慣了阿易這樣,他站起身來,走出營帳外,對着陽光查看自己魔氣掩蓋傷口的成果。
他並不擅長這樣的術法,所以拿拙劣的手法,只要是長眼睛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破。
阿易總算明白了:“您是害怕瑤瑤看見嗎?”
阿易很想說,其實您不用這麼擔心的,瑤瑤那個個性,恐怕根本看不出來您受傷了。
但是現在他根本不敢對蘇不遮說出任何的冒犯之言。
阿易主動道:“我擅長障眼法,我可以幫您掩飾。”
蘇不遮想起了阿易以前的老本行,點了點頭,聲音冷淡:“好,多謝。”
阿易一開始還覺得蘇不遮的低音不太適合他冰冷美麗如雪國精靈的外表,現在反倒覺得,他天生就適合這樣極具壓迫感的聲線。
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雪國精靈的緣故了吧。阿易想。
哪有雪國精靈不是唱歌跳舞,而是整天渾身都是血的呢。
他又想起蘇不遮征服那些挑戰者時冷瑟暴戾的模樣,打了個寒戰。
此時,他正準備將蘇不遮右臉上一道小擦傷解決。
蘇不遮卻頓了頓,說:“這個留着吧。”
阿易心情複雜。
他想,你們豹子真複雜。
二人這才離開營地。
但蘇不遮並沒有立刻回到河谷之中。
他先和阿易一起去抓了五六隻雞。
阿易覺得他有病,可是阿易沒有說。
於是,蘇不遮就提着雞,和阿易一起回到了河谷中。
他想,不知道謝小羊瘦了沒有。
*
隔着遠遠的籬笆牆,謝今爻看到了日光下走來的那一抹亮色。
既陌生又熟悉。
彷彿如同之前在山間的時候一樣,他每一天都會帶回獵物。
阿蜜猛地站起身來,蝴蝶似的撲到了自己哥哥的懷裏。
阿易溫聲安慰她。
蘇不遮看見謝今爻還在挖土。
他有些無奈地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
羊尾巴耷拉着,沒精打采。
謝今爻低垂着眼睫,沒有看他。
“生氣了?”他問她。
謝今爻沒有回答。
彆扭羊。他心想。
隨後他低聲道:“給你**腿,要不要?”
雞腿!
謝今爻好了。
看着傻羊的眼睛再度爆發出光芒,許久沒有好好笑過的少年彎了彎唇角。
日光下,他的發梢都是流光溢彩的。
他瘦了些,面容的線條更冷峻,也更野性。
輪廓瘦削了些,被凸顯出的眉眼顯得更神秘而冷艷。
謝今爻默了默,隨後真摯地開口:“貓咪,你變得更好看了。”
少年怔了怔。
他撇開目光,偷偷壓下因為被取悅到而勾起的唇角。
傻羊越來越會說話了。
這是不是就是那一句老話——情人眼裏出西施?
他才平復下愉悅的心情,就聽見傻羊又道:“我愛你,貓咪。”
少年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錯愕地望着一臉真誠的傻羊。
她眼神不躲不閃,格外認真。
過了許久,他才明白——傻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應。
少年有些狼狽地回過神來。
他問她:“誰教你的?”
傻羊眼睛亮而圓,直直望着他:“我們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