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載乘風，自笑塵緣中
江南。
南斗齋。
“人定兮勝天，半壁久無胡日月。”
台上的老師穿着頗有古意的道袍，朗朗念書，台下的頑童同樣穿着獨特的衣裳，竊竊私語，偶然扔出一個紙條，紙團在座位與座位之間傳遞，像是一陣風，從東刮到西，又從南刮到北，陽光卷進教室，襯得紙團雪白雪白。
竇長青推了一下眼鏡，捏着課本，眼睜睜看着紙條飛來飛去，而後繼續念書，忽然讀書聲里轉起淡淡的光波，恰巧擊中紙團。
嗖地一聲。
紙團飛向天空。
台下的小孩立刻意識過來，正襟危坐，唯有一個高大健壯的孩子渾不知情，傻傻地伸出手，想要去抓那個紙團，念書聲里的光波尚未停歇，夾在風中擊打紙團，那孩子着了急，扯着身子去抓，然後身體失去平衡，直接摔了一個狗啃泥！
“雍安，你幹什麼？”
竇長青故作厲色，直勾勾看着摔跤的小孩。
“我、我……”
雍安自幼習武，身體健壯，摔了一跤依舊生龍活虎，只是想起自己上課搗亂，小臉漲的通紅，支支吾吾，無言以對。
“雍安，你可有好好看課文？”
“我……”
雍安還是說不出話。
竇長青負手而動，一步一步走下講台，一個接一個看過小孩，眼神里儘是憐愛和無奈，緩緩道：“我知道，不止是雍安，你們也沒有好好看課文，你們鬧什麼呢，家裏買了一大塊地，只建了一所學校，只開放一個班。”
“你們怎麼就不好好學習呢？”
“老師，讀書不好玩。”
“老師，我們想學這個！”
小孩們正值活潑的年紀，雖然心中羞愧，但更多的是覺得好玩，全部手指天花板。
半空。
微微的光波若有若無，打得紙團一直跳躍旋轉，小頑童們盯着紙團，眼睛裏閃爍着興奮的光芒，跟這個相比，抓螞蟻都要遜色了很多。
竇長青苦笑：“好好學習，你們才能學會這個……”
話音未落。
門外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竇長青半眯着眼，透過眼鏡看着窗外，百十年不會來一個外人的地方居然有人來訪，一套黑色的西裝，戴墨鏡，定黑帽，快步如風，很快到了教室門前。
“竇老師在么？”
黑衣人敲了敲正門。
“在。”
竇長青走到門口，發現黑衣人的腋下還夾了一個公文包，看到竇長青走近，黑衣人馬上僵公文包遞出，低聲道：“齋主有信。”
說罷。
片刻不停留，來去皆如風。
竇長青獃獃地摸着公文包，教室里的小孩伸着腦袋，好奇地望着公文包，竇長青知道齋主之令，非同小可，回頭呵斥一聲，兀自尋到外面走廊的一角，打開公文包，取出了公文包里的東西。
一支毛筆。
一張白紙。
竇長青取出兩樣東西的瞬間，紙筆忽然動了，白紙逕自漂浮，毛筆翩翩起舞，幾筆描繪出幾個蒼勁有力的字眼，墨水揮盡白紙填滿，幾個字眼映入眼帘。
“尋幾個弟子。”
“會一會一個人，葉白。”
幾個調皮的孩子看到了這一幕，眼睛瞪得老直，連連發出驚呼，其他小孩跟着過來，從窗子鑽出腦袋，然而墨水已盡，他們的老師一手夾着筆，雙手端莊地拿穩白紙，看着白紙上的一筆一劃。
竇長青獃獃地看着這一幕，心底的震撼無法用語言形容，關鍵不是字，而是寫字的主人，這個蒼松一般的筆跡，放眼南斗齋也唯有一人。
老齋主閉關了十九年，終於再一次提筆在人間。
……
……
京城。
葉白懶散地下車，看着眼前的豪宅。
門前兩株松，鐵門大如牆，前邊是一條幽靜的林間小路，背靠群巒連綿，自然鄉野之間硬生生劈出一座豪宅，可以想見豪宅的主人到底是多麼有錢。
可惜。
他快死了。
幾輛規格特殊的瑪莎拉蒂停在門前，黑衣的保鏢井然有序，在兩株老松前各自排成一列，葉白和林清雪並肩站定，林清雪的身材被旗袍勾勒得凹凸有致，眼神里閃爍着激動，語氣里是止不住的笑意。
“醫仙，我爺爺早些年病重，醫生說要靜養，於是我花重金在這裏給爺爺建了一棟別墅，那時候，爺爺的病似有好轉，不料才過了兩年，爺爺的病更加嚴重，醫生說爺爺病入膏肓，無葯可醫，能夠堅持這麼久已是奇迹。
“所幸遇見了醫仙，還能救我爺爺！”
“人的運，時長時短。”
葉白低眉審視着豪宅，聞到了一些別樣的氣味，“我久居江南，今日為了你，是頭一回出門，萬一你爺爺是招惹上了一些大麻煩，我未必能替你爺爺延壽太久。”
“醫仙是說，我爺爺沒有救了？”
林清雪俏臉一白，嘴唇彷彿都跟着白了，“你明明說可以救的！”
“能救。”葉白毫不猶豫的點點頭，“能救三五年，未必能救十載，這得看你爺爺的福氣如何。”
“三五年……”
“三五年也比救不了好，醫仙跟我來。”
林清雪勉強鬆了一口氣，兩邊的保鏢早已打開鐵門，她領頭進了前院，兩列保鏢有如頑石，一動不動，葉白則寸步不離，順便觀察着豪宅內部的形勢，每走出數步，葉白的面色便越是要凝重幾分。
這老頭。
比想像中還要難救。
“醫仙，這邊走。”
林清雪伸手示意，在偌大的院子裏拐來拐去，終於拐到一處樓梯，葉白跟着上樓，樓梯深處的外壁是一線玻璃，陽光湧進樓層，葉白略有詫異，隨着樓梯的升高，他透過樓梯能看到豪宅後面的景象。
群巒之後。
居然是一片汪洋。
葉白痛快地呼吸着自由的風，眼神里閃着興奮的光芒，年輕的面孔浮現出笑容，老頭子，你說我要找到妻子之前必須避世，而今已然快了，老頭子，等着我！
“醫仙，是這間屋。”
步入四層，林清雪微微一笑，推開屋門，率先邁進房間。
然而就在下一秒，驚恐的慘叫忽然響徹，葉白馬不停蹄，猛地大開屋門，看到裏面的一瞬間，葉白不由被房屋裏的狀態所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