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王西岩

第七章 王西岩

西域之地,廣袤何止萬里。

境內大小十數國,以及以下未曾稱國的割據勢力,全都尊崇佛法,境內寺廟無數,大小國家,無異於佛門屬地,因此在中原眼中,也就統稱為佛國。

佛門雖然不喜直接干涉大小國家政事,在西域之中,卻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佛門不喜殺生,因此西域境內雖然有眾多割據勢力,卻只在相互之間暗中較勁,比起中原來,明面上的戰事便少了很多,即便小摩擦不斷,大體上還是處在一個相安無事的平衡狀態。

三天之後,南飲風三人到達西域佛國之外的最後一個鎮子,拉雅鎮。

西域佛國信奉佛教,將其他教派都視作異端,從來不喜外來人,若是沒有佛門引薦,大多數人貿然進入其中,不是直接成了佛門弟子,從此遁入空門,就是有去無回,再沒有一點消息。

拉雅鎮以西三百里,皆無人煙,三百裡外,便是佛國地界。

拉雅鎮一間客棧之中,南小虎要了三個房間,三人在房間吃飯喝酒。

三天的風餐露宿,讓南飲風有些難受,此時總算是有了一個落腳之地,好歹不用再躲避風沙,拉雅鎮這邊,已經很是荒涼,再往南兩百里,就是終年不化的連綿雪山。

此時若是在落花谷那邊,梅雨時節結束,陰霾褪去,該是烈日炎炎的艷陽天。

身在拉雅鎮客棧的三人,卻已經穿上了厚厚的羊毛襖。

即便是落花谷的冬季,也從來不用穿這樣的服裝,南飲風看着臃腫的南小虎,南小虎看着更加臃腫的南飲風,兩人都在極力忍住笑意。

南飲風喝下一大杯酒,原本有些發白的臉色才漸漸紅潤起來。

西域的酒,不如落花谷的百花釀和梅子酒那邊清香,酒勁還很烈,在這一年中有半年都是天寒地凍的西域,最是能夠驅寒。

江折枝和南小虎奔波了三日,狀態卻要比南飲風好上許多,一邊吃飯喝酒,一邊商量着接下來南下進入連綿雪山的細節。

南小虎翹着二郎腿,直接撕下一整隻羊腿,一邊啃一邊含糊道:“江兄,你有傷在身,受不得寒,進入雪山之後,千里冰封,百年以上的雪蓮,可並不好找。飲風從小也只在落花谷西邊山裡晃蕩,從來沒有到過雪山,不如你們二人留在這拉雅鎮休養,我去雪山之上,尋找雪蓮。”

江折枝一邊用筷子撕下羊肉,一邊答道:“這西域的連綿雪山,我們三人都沒有去過,何況尋找雪蓮一事,難上加難,百年以上的雪蓮,更是可遇不可求,小虎兄莫要莽撞,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江折枝還在玉珞城時,經常在外奔波,大多數是生意上的人情往來,能夠同桌吃飯之人,往往非富即貴,在飲食一事上,十分講究。

於是江折枝的吃相,就要比南小虎文雅許多,先用筷子將羊肉撕成許多小塊,放入事先準備好的盤子中,再配上一小碟蘸醬,才慢悠悠入口。

南小虎眼中的江湖,一向都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此時有樣學樣,除了那學來的一身豪氣,身上還被沾上了不少油。

南小虎坐在椅子上,又一腳踏上旁邊的椅子,學那江湖中人的豪氣道:“我說江兄啊,你這本就生得細皮嫩肉的,怎麼喝酒吃肉還跟個沒出嫁的小娘們似的,咱們出來行走江湖,就是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這才叫滋味,你這娘們唧唧的,可別又被哪個如狼似虎的女人盯上,再把咱們追上個十萬八千里。”

南飲風多年以來受到武俠演義小說的熏陶,其實也是嚮往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不過這在江折枝面前,就顯得粗鄙了幾分,於是也學着江折枝,用筷子將羊肉撕成小塊,再配上蘸醬,才送去口中。

江折枝聽南小虎此話,也學着南小虎將一條腿踏在旁邊的椅子上,哈哈大笑道:“小虎兄所言極是,這吃飯喝酒嘛,確實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來得爽快自在些。不過相貌一事,就是父母所賜,不瞞小虎兄,每次出門都被那些女俠仙子或是富貴小姐眼巴巴盯着,其實在下也很煩惱,挖個鼻孔都他娘的不自在,小虎兄,我的這種感受,你應該懂吧。”

南飲風聽到此話,眉頭一皺,連忙夾了幾大塊羊肉塞進口中,腮幫子便立馬變得鼓鼓的。

南小虎舉起酒杯,一本正經道:“江兄,這杯我敬你,我原本以為這樣的痛苦與孤獨,無人能懂,想不到江兄也是同道中人,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不醉不歸。江兄,等找到了雪蓮,傷好了之後,回到落花谷,你去打聽打聽,我南小虎,也算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遠的不說了,就說咱們落花谷,美人也不少吧,每次我進山回來,那陣仗,多少女子一聽說我回來,就往我回家的必經之路上面瞎晃蕩,還不就只是為了瞅上我兩眼,以解相思之苦。還有膽子大些的,等我進山之後,便跟着我去那山上,還不是想着跟我來一個浪漫的偶遇,一起坐在那猿攀崖,看看日落,那是她們想了多少年的事情,誒誒誒,你還別不信,你想啊,誰進山之前,會擦上那滿臉胭脂水粉,打扮得水靈靈的,還不就是衝著我去的,有句話不是叫那什麼,那什麼,女為什麼容,對對對,女為悅己者容。你說在咱們那落花谷,多少姑娘為了給我留個好印象,才去買那死貴死貴的胭脂水粉,像咱們飲風,一點都不垂涎我的美色,就從來沒用過那東西。可惜啊,可惜我南小虎終究是個江湖中人,不會涉及任何兒女情長,所以我才終日以冷峻臉色示人,好讓她們知道,不要再這麼痴心等我,其實我也不想的,只希望她們能夠明白我的用心良苦,不要只愛慕我一個人,最後錯付了青春,誰讓我是她們永遠都得不到的男人!飲風,你說是吧。”

說完之後,便一個勁朝南飲風使眼色。

南飲風方才吃下一大口羊肉,好不容易咽下去,正要喝口酒潤潤喉嚨,聽到南小虎這番話,差點沒一口老酒噴出來,被嗆個不停。

南小虎還沒反應過來,江折枝便迅速上前,幫着南飲風拍着背部。

等南飲風好轉過來,江折枝這才意識到男女授受不親。

更何況那門數年前雙方長輩皆已經默認的親事,雖然江折枝和木微枝都沒有明確點頭答應,現在木微枝又在合歡宗手裏,實在是江折枝心裏的一個疙瘩。

想到此處,江折枝突然捂住胸口,臉色發白。

南飲風與南小虎急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江折枝。

情絲蠱毒,噬人心臟。

南飲風強忍住心口傳來的痛苦,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大口酒,才緩和過來。

拉雅鎮以北四百里,有一座城池,名為天剎城。

百年以前,天剎城還是西域佛國的地盤,由於位置靠東,又處在西域兩國邊境處,數百年來一直戰亂不休。

百年以來,不斷有中原高手來到西域,佛國的地盤也漸漸向西退卻,這天剎城,在這百年間,就曾數次落入中原高手手中。

數百年來,作為西域各國執牛耳者的佛門,一直致力於佛法東傳之事,再加上羅剎城落入中原人手中之後,城中大小寺廟不僅未被拆除,反而大多城主為了討好佛門,願意出錢修繕原有寺廟,或是直接新建寺廟,供來往僧人佛子居住,誦經傳法,更是每年獻上一大筆香火錢,佛門才沒有出手干預,從中原過來的高手,也就漸漸掌控了天剎城方圓數百里的區域。

羅剎城中,一男一女夫妻兩人,穿着西域特有的服裝,頗有些蓬頭垢面,瞧着與天剎城以外鎮子來到這邊做點小生意的夫妻無二。

此時如同其他人一般,蹲在街邊角落處,一人捧着個饃饃,餓死鬼一樣地啃着。

在二人身前僅僅數丈的街上,一對人馬緩緩而行,二十餘騎,瞧着皆是中原裝扮。

為首之人,是個年輕女子,身着一襲紅衣,左腰跨劍,右手手持馬鞭,即便這二十餘騎行走緩慢,街道前方百丈之內,所有人都早早讓出道路,不敢阻攔。

這一身颯爽英姿,就是在中原各大門派,也不常有。

西域之地,不似中原那般風調雨順,本來就不盛產美女,百年以來又戰事不休,兵荒馬亂,莫說是美女,就連女子,對於許多人來說,都十分金貴罕見。

在這無法之地,多少人死在戰場上或是爭鬥,也未曾娶到一個老婆,算是打了一輩子光棍。其中不少人的願望,便是在戰場上殺敵,或是替人賣命,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賺得了賞錢,去那青樓享受一番。

有這樣一個俊俏女子,率領二十餘騎大搖大擺進入天剎城中,實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稀罕事,讓出道路之後,便有不少人在街邊駐足觀看。

觀看的行人當中,自然不乏浪蕩登徒子,其中一人,仗着自己是天剎城軍中的小頭目,強龍不壓地頭蛇,便趴在酒樓二樓的窗戶上,摟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婦人,拎着酒壺出言調戲。

為首的紅衣女子暼了一眼酒樓上那個鎧甲上滿是傷痕的浪蕩男子,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

身後二十餘騎,二十餘只弩,二十餘只箭,齊齊釘在男子腦門上,臉上。

從打紅衣女子打響指開始,再到二十餘騎收回弓弩,從頭到尾不過三息時間,動作極快,整齊劃一。

男子被射殺之後,便出現了紅衣女子身前,百丈之內無人這一幕。

蓬頭垢面蹲在牆角的夫妻二人,啃完饃饃之後,那男子便拉着女子避開。

那女子又“極為不舍”地多看了為首的紅衣女子幾眼,才在男子的拉扯下離去。

避開騎馬在前的紅衣女子之後,在一處無人小巷,打扮成當地小生意人的一男一女,恢復了眼神精光。

二人再次換上一身不同的服裝,向天剎城南城門而去。

若是江折枝在此,便可認出二人,正是在紅竹鎮盯上江折枝與南飲風的一男一女。

李香書依偎在周堅身邊,一手捻起自己故意弄得骯髒的長發把玩,憤憤說道:“這西岩王家,鼎鼎大名的嫡女王西岩,果然名不虛傳,不愧西岩這個名字,帶着二十餘名黑羽箭隊,就敢這麼獨闖天剎城,豈不知這雄踞一方的天剎城主,最為喜好美色。她這樣一來,不是羊入虎口?若是她真能鎮得住天剎王那個老色鬼,還真不愧是咱們女中豪傑,這位名震西北的王西岩,不簡單吶。只是這小娘們,如此豪傑氣概,也忒小氣了一點,不就是喂她那寶貝弟弟吃了點陰陽合歡散嘛,至於追殺咱們這麼遠嗎,你算算,從那西岩湖畔,到這天剎城,得有整整四五千里了吧。”

周堅摟着身旁女子,快步向南走去,輕聲說道:“你可別說風涼話了,老子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陪着你去招惹西岩王家,人家動動手指就能碾死我們,沒有直接死在枕霜城,就是萬幸了。”

李香書狠狠擰了一把周堅的腰間肉,不屑道:“西岩王家怎麼了,勢力大又怎麼樣,老娘大不了這輩子都不去西北,她又能耐我何,我李香書外號千里追蹤,你又不是不知道,這追蹤與反追蹤的本事,在老娘面前,她只是個孫子,再給她一百年,也不見得能追的上老娘。既然跟着老娘進了這天剎城,她是龍也得乖乖盤着,是虎也得乖乖卧着,她敢明目張胆在天剎城追殺我們嗎,不敢吧。這會兒,她肯定是忙着去見那老色鬼天剎王,求着他幫着追殺我們,送羊入虎口。怎麼說這天剎王手底下也有上萬兵馬,又遠在西域,就算吃了她,又能怎麼樣,難不成她那四五千裡外的王家,還能為了她調集重兵攻打天剎城?當人家佛門吃素的不成,誒,這和尚,還真是吃素的。”

李香書說到此處,呵呵笑了幾聲,將手放在男子腰間,好一陣撫摸,才繼續說道:“跟老娘玩心眼,她王西岩還嫩了點,讓她去跟天剎王糾纏再說吧,咱們先去南邊,吃了那白衣少年再說。”

李香書舔了舔嘴角,眉宇間盡顯媚態。

周堅聽到此處,將手放在李香書身上,遊走不停,說道:“反正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出謀劃策,若是王西岩真的折損在這天剎城,西岩王家,哪裏還顧得上我們,一舉兩得,真有你的。”

李香書挑了挑眉毛,說道:“那可不,老娘被你這個採花大盜禍害之前,可是出了名的古靈精怪。到時候我吃了那氣度不凡的白衣少年,你享用那模樣不錯的鄉下女子。若是王西岩真的隕落在此,西岩王家與天剎城結仇,咱們再折回去,再喂她那個寶貝弟弟吃上幾把陰陽合歡散,我就不信他能逃得過老娘的手掌心。誒,聽說王西岩還有個妹妹,到了明年,應該也滿十六了,雖然沒有王西岩那般絕代風華,模樣也是不差,送給你了,你要是不要,以後就別上老娘的床了,繼續做你的採花大盜,愛采誰采誰去吧。”

周堅默不作聲,只是撫摸着李香書的腰間。

這樣的問題,無論怎麼回答,在香書眼裏,都是個錯。

當然,不回答,也是個錯。

既然都是錯,那便不回答好了。簡單省事。

周堅從來都只愛做,不喜歡說。

李香書被周堅一隻大手撫摸得痒痒的,便走快了兩三步,狠狠一腳踩在周堅腳背上,隨後大笑着跑開,還不忘回頭向周堅做個鬼臉。

周堅站在原地,單足站立,抱着被踩的一隻腳,疼得哎呀咧嘴。

卻也無可奈何。

羅剎城北邊,一襲紅衣的王西岩,翻身下馬,看着高牆上寫着“皇宮”二字的巨大牌匾,滿臉譏笑。

這天剎王,原本只是上任城主手下的一個小嘍啰,憑藉一手阿諛奉承的本事,一步步走到高位,最後起兵造反,謀殺城主。

得了城池之後,不僅自封為天剎王,據說還建了一座皇宮,還真別說,單看這皇宮宮牆,還挺有模有樣的。

天剎王嗜色如命,方圓數百里內,強搶民女無數,對外號稱佳麗三千。

王西岩將手中馬鞭扔給身後手下,徑直走入皇宮之中。

西岩王家到訪的消息,早已送入城內,他天剎王不親自前來迎接就算了,此時若敢阻攔,便是與西岩王家作對。

強龍不壓地頭蛇。

她王西岩這條過江龍,今天還非要踩一踩天剎王這個地頭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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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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