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要回去嗎?
蘇印暫時沒有答案。
當初來雲南,意外的有了創作“知風系列”的想法,現在這個系列已經完成,她失去了待在這裏的興趣。
用俗話說,就是待膩了,厭倦了。
蘇印是一個很容易厭倦的人,之前喜歡的不得了的東西,一旦厭倦了就會毫不客氣的丟棄。
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還是對物,她總是不長情。
這還是一個人教會她的,他用實際行動教會她,對於厭倦的東西,就應該毫不客氣的丟棄。
連可憐都不要有,同情更不要有。
斷就要斷的徹底。
那人教會了她很多東西,譬如勇敢,譬如沒心沒肺,譬如攝影,再譬如喝酒,再譬如……上.床。
她進屋,從抽屜里找出一隻煙,又從床頭的另一個角落裏找出一隻打火機。
“噗呲”一聲,火苗跳動。古典而老式的火機,有種懷舊而悅耳的聲音。
送給她這東西的人,是個華僑。搞藝術的一個男人,很有品味,喜歡收藏老的東西。
現在,蘇印留着這隻火機,可對於那個考究的男人,卻連容貌眉眼都記不清了。
她還真是健忘。
或許也可以說……絕情。
蘇印右手夾着只支煙,左手捏着手機斜靠在門邊,她的頭髮鬆鬆的挽在後面,用一隻畫筆隨意別著,露出潔白修長的脖頸。
在有些昏黃的燈光下,煙霧的襯托之中,更顯的她周身的疏離。
伸手點開助理髮來的視頻連結,幾秒之後,安靜的房間裏響起了她的採訪音頻。
主持人:“為什麼會想到創作知風系列呢?”
她答:“去雲南之後偶然的想法。”
主持人:“有沒有想過,‘知風’系列會大火?”
她答:“沒有。”
她話有些少,所以主持人只能盡量的找話題。
“沒見到本人之前,一直以為原畫家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她自然而然的接話:“那見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驚艷。”
……
和雲南小鎮相隔三千多公里的北京。
一輛黑色吉普車行駛在街道。
車內有些安靜。
楊舒偏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年輕的男人安靜的開着車,眉頭微皺,目視前方。
玄色的襯衫,堅毅的臉部線條,有些遙不可及的清雋淡漠。
“今天忙嗎?”楊舒主動開口問。
“還好。”
楊舒:“聽陳雋說,你前幾天去了雲南?”
前方是紅燈,車停下來。這次他沒那麼快回答,手指一下一下,不輕不重的敲擊着方向盤。
不說話的時候,總是給人一種壓迫的感覺。楊舒覺得,自己有些緊張。她和他相處了這麼多年,可是他不說話的時候,依然壓迫感十足。
“前幾天去俱樂部,見到陳雋,他最近好像心情不太好,聽沈然說是失戀了。沒想到陳雋也會失戀,也不知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這個花花大少這樣失魂落魄。”楊舒很巧妙的轉化了話題。
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絕對不會讓自己碰釘子。
剛才,身旁坐着的人明顯是不想回答她的問題。
紅燈變為綠燈,前方的車輛開動。
“再玩鬧的人,總會找到一個能治住他的人。”許校程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
“是嗎?”半晌,楊舒低聲問了句。
她想問,那治住面前這個男人的人,又是誰?
不期然的,楊舒腦海里出現了一個影子:那個優秀漂亮到讓學校里所有女孩都羨慕,甚至是嫉妒的人。
那是個不論走在那裏,都能吸引人眼球的人。
以及,在街頭,痞氣十足的男孩摟着女孩,在別人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招搖過市的身影。
楊舒的目光,又移向身邊的人,他還是專註的開着車,沉穩異常。不可及,卻可以給人足夠的安全感。
他周身似乎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這種氣質,多一分顯得陰沉和死板,少一分,則過於桀驁和單薄。
那是因為,他有紙醉金迷的過去,也有過遊戲人生的時候。只不過,現在慢慢的沉穩下來了。
有人說,每個浪子回頭的男人背後,都有一個被傷透了的人。
也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但巧的是,楊舒知道身旁這個人的事。
所以楊舒很確定,面前的沉穩內斂的許校程,早已經不是曾經陰沉冷漠,桀驁不馴的青年。
想到這裏,她心裏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車內又安靜下來。有些沉悶,楊舒伸手打開了收音機,她隨便點開,也不清楚是哪個頻道。
舒緩的音樂過後,是一個採訪頻道。
……“為什麼會想到創作‘知風’系列呢?”
……“去雲南之後偶然的想法。”
一個帶着些柔軟的聲音傳入耳膜,開車的人手不自然的握緊了方向盤。
楊舒沒發現這細微的變化,她手撐着腦袋,有些百無聊賴的聽着音頻。
……
……“有沒有想過,‘知風’系列會大火?”
回答:“沒有。”
這聲音……
楊舒整個人頓住,她眼睛慢慢的移向收音設備那裏,有些不可置信。
音頻里的談話還在繼續。
……“沒見到本人之前,一直以為原畫家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聲音又響起:“那見到了呢?”
主持人笑笑,道:“驚艷。”
楊舒坐直了身體,下意識的又回頭看了一眼身旁開車的人,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片刻停頓。這樣熟悉的聲音,這麼多年沒有聽到了,可奇迹般的,她還是聽出來了。
怎麼會這麼巧?
這麼突然的聽到了這個聲音。她聽出來了,那麼許校程呢?
楊舒看着他,觀察着身旁人臉上的表情。卻發現他依然眉頭微皺,全神貫注的開車。
他沒有聽出來嗎?
一時間,楊舒忘記了關掉音頻,安靜的車裏都是這段音頻。
……“知風系列在北京有畫展,有很多人好奇,你會去現場嗎?畢竟,對他們來說你還是很神秘的。”
主持人問完,等回答。
而車內的楊舒,卻也想等一個回答。
那個在記憶深處,早已經落了灰,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聽到的那個聲音又傳了出來:
“……這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主持人笑問。
“很多時候,我也不清楚自己突然想去哪兒?就像明天,說不定人在北京,也說不定還在雲南睡懶覺……”語氣里,帶着些調皮。
……
音頻聽到一半,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按斷了。
楊舒有些失神的抬頭去看,許校程也正看着她。
許校程像是沒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按下了中控打開車門,緊接着問:
“結束要我來接嗎?”
楊舒看了眼,車已經停在了學校門口。
“不要,你有事就去忙。今天我回家晚,所以……”
沒等她說完,許校程就先一步開口:“沒事,我早一些回。”
楊舒下車,站在路邊看車轉換方向,她沖他揮了揮手。看着黑色的吉普車一點點遠離,她眼底慢慢暗淡下來。
真的好久沒有聽到剛才的聲音了,五年,還是六年?
久到,楊舒快要忘記那個人的存在了,可是剛才突然聽到的聲音又提醒了她,那人,是真實的存在的。
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楊舒勾了勾唇角,笑容裏帶着的都是苦澀。剛才,他是真的沒有聽出來那個聲音是誰的嗎?
還是他真的忘了?
畢竟,那也只是他眾多“玩物”中的一個。
“玩物”這個詞,不是楊舒說的,而是當初許校程自己說的。
她到現在都能想起來當時的場景,男人對着臉色蒼白的女孩,冰冷的說出:“不過玩物而已……”
以及他痞笑着,嘴角帶着淺淺的梨渦,吐出一句:“膩了。”
想起這些話,楊舒都覺得後背發涼,即使這些話是對着別人說的,可是讓聽到的人也心驚於這個男人的冷酷和絕情。
楊舒想,如果她是那個女孩。
如果站在當時那個女孩的立場上,她一定恨死這個絕情的男人了。
一定恨。
**
黑色的吉普車逐漸隱匿在車水馬龍的街道,然後穿過亮光和繁華,在一個拐角處停下來。
車外後視鏡里,映出一張清雋的臉,他薄唇緊抿,眉頭皺着。看着車前方,目光有些失神。
半晌,從口袋裏摸出煙,又從車前方找出一隻黑色質地的打火機。
火光燃起,香煙的味道帶着些沁涼。
許校程身體微微後仰,靠着座椅,因為煙霧,他整張臉都有些模糊不定。
原來,昆明機場裏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並不是他的錯覺。
她真的回來了。
以這種眾所周知的方式,高調的回來了。這是一種宣誓,曾經離開的有多狼狽,她就得有多光鮮的回來。
許校程不期然的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幕,她仰頭看着他,眼睛紅紅的,看起來真是楚楚可憐。
“……你能,留下來嗎?”
他就那麼冷漠的看着她,沒答。
“你不要丟開我。”女孩哽咽着開口。
男子笑了,微勾着嘴角,笑的絕情涼薄,痞氣十足。
“可是,我厭倦了啊。”
她看着他,眼睛裏的光亮沒了。
半晌,開口:“你真是個混蛋。”
他糾正:“錯了,是人渣。”
……
抬手捻滅煙頭,打開車窗丟進外面的垃圾桶里。
手又扶上了方向盤,他是那個波瀾不驚的許校程。
他很確定,他是許校程,而不是曾經的那人。
方向盤打到底,車旋轉了個彎才向旁邊開過去。
許校程心裏閃過了一個念頭:
“蘇印,這次你可別傻到再出現在我面前。”
也別再送上門找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