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漢朝古墓
月圓之夜,黃河岸邊,冰冷的月光下,荒涼的山谷中有一座普通的山包,和這條墜陽谷融為一體。
千百年來,沒有人知道這座不起眼的山包其實是一座古墓。因為這個地方緊靠黃河,不說黃河經常泛濫,就是地下水的浸泡,墓里的主人也不能死的安穩——那還不招蛆嗎。
也因此,墓主人反倒因禍得福,招蛆總比招來盜墓賊好。
相安無事過了快兩千年,到了今天,民國三年,墓主人終於睡不踏實了。
盜墓界的獨行俠孫金貴,趁着夜色把這座墳挖開了一個缺口,出口處正是墓道。
點燃蠟燭,孫金貴小心翼翼的走在墳墓中。
死亡的氣息充斥在這條漆黑的墓道上,深秋的涼意,在墳中變成了冰冷。換了一般人,只這種冷氣就會讓他渾身顫抖。但是這一切對孫金貴來說全都不起作用。
他只要錢。有錢,就有一切。
沒錢,那不如去死。
如今這個世道,對於孫金貴來說是越來越難混了。一年多過一年的稅錢,讓孫金貴這樣的單身漢都覺得頭大。今天這個墓要是不出來點好東西,他今年算是麻煩大了。
一開始孫金貴還是蠻有信心的。如今世上,遍地都是盜墓賊,就好像遍地都是軍隊一樣,要找塊沒被人翻過的墓,就好像去青樓找處女一樣,實在太難了。
若不是孫金貴的確是這一行的頂尖人物,他還真發現不了黃河邊上墜陽谷中,竟然藏着一處古墓。
合該自己發財。
入門那一刻,孫金貴眼前彷彿有無數大洋的光芒在晃動。以他多年的經驗判斷,這座墓最少也有一千多年了。起碼得是宋朝的,弄不好還能更往前。
唐朝漢朝,那都有可能。如果要是東西周的,自己可就發達了。
現在中國最值錢的商品,不是別的,就是古董。洋人就稀罕這個,而且年歲越大越好。越老越值錢!
墓道冷冷的空氣漸漸澆滅了孫金貴的滿腔渴望。他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個墓和他以前刨過的都不同。這裏也太樸素了,樸素的甚至都可以說寒磣。
墓道地上沒有墓磚,只是一層硬土,牆壁上也沒有長明燈,甚至連個燈座都沒有,光禿禿一片。
而且墓道很短,走沒幾步就要到頭了。前面就是墓室。
這規格簡直還不如現在一個大地主的墳氣派。
難道自己看走眼了?這不是什麼千年古墓,只是隨便的一處墳,埋得也不是什麼重要人物。
如果這樣的話,孫金貴覺得自己就太虧了。為了這一趟活他準備了不少東西,花了很多時間。不說別的,就這根蠟燭,都是他下血本從洋行裏面買的。
洋蠟,就是比火把強得多。要是淘換不到點寶貝,孫金貴簡直要把墓主人再殺一遍!誰讓你坑我!
孫金貴腳步輕巧,宛如貓一樣,落地無聲。他走過一個轉角,眼前就是墓室。
這裏是他全部希望所在。如果墓室里只有一個死人,卻沒有半點值錢的陪葬品,那孫金貴非把這傢伙挫骨揚灰不可。
蠟燭的光芒,照出了孫金貴滿是渴望的一張臉。
突然之間,孫金貴的瞳仁急劇收縮,他一身汗毛全部炸起,手裏的蠟燭險些掉落。
墓室中,燭光里,竟然有一個古怪的東西。
孫金貴險些丟下蠟燭就逃命。這也太想不到了。他幹這一行,死人見了無數,早就見怪不怪。
那些死去的墓主人,就好像他的老朋友一樣。沒吃沒穿了,來找老朋友借點,那不是理所應當嗎。反正你們也用不到,也就不用還了。可是活人,就不是老友了。
活人,是死敵。
孫金貴如今已經看清楚那東西了。那是一個人,只是他全身上下一絲不掛,甚至連頭髮都沒有,只是一個光溜溜的大光頭。
這樣的人突然出現在墳墓里,即使以孫金貴的見多識廣,也是第一次遇到——沒經驗呀!
那人正背對着孫金貴,面對墓主人的棺槨,手裏拿着牌位仔細看着,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來了人。
孫金貴半點沒有猶豫,他掄起手裏的撬棍——這本來是撬棺材用的,直接砸在了那人的光頭上。
光頭應聲而倒。
“嚇死老子了!“孫金貴長出了一口氣。這一次可是他從業多年的第一次意外。俗話說,人嚇人,嚇死人。
若不是老孫經驗豐富,膽量過人,換了是旁人肯定要被嚇掉半條命。
誰想得到本來應該沒有活物的墓室裏面,竟然有個活人。而且這活人還光溜溜不穿衣服,甚至連頭髮都沒有。
現在雖然是民國了,百姓都割了清朝那個辮子,可是剃光頭的也沒幾個。
又光頭又不穿衣服,還跑到死人家裏來,你不是故意嚇我是幹什麼?老孫覺得自己做的沒錯,這一棍子,乾脆利落,解決了問題。
不管你是什麼怪物,死了,就又回到老孫熟悉的工作環境了。
孫金貴對自己這一棍子很有自信。常年的盜墓生涯,別的不敢說有什麼長進,至少他力氣不缺——挖盜洞練出來的。
這一棍子下去,就是牛也得打死了。
孫金貴穩了穩心情,把蠟燭放在棺材正前方,然後小心的四處查看一遍。
倒霉!孫金貴心情變得極差。這真是個窮鬼的墳。不管他有幾千幾萬年,對於老孫來說都是沒用。整座墓室,除了一口薄皮棺材之外,任何陪葬品都沒有。
甚至連個陶罐瓦罐都沒!不肖子孫啊!你們不讓祖宗活下輩子了?
唯一有點意外的,就是地上躺着這個人了。
孫金貴用撬棍把光頭翻了個身。這下他看清楚了。眼前是個小夥子,眉清目秀的,看起來也就十七八。
不過那都是生前的事,現在他死了,也就永遠不需要擔心了。死人活人,孫金貴最容易分辨了——畢竟有多年的從業經驗。
死人永遠不是威脅。雖然這個死人很奇怪。為什麼半夜三更赤身裸體的來到這個墳墓里。他又是怎麼進來的?除了自己挖的盜洞,這個墓並沒有第二條路能進來。
難道,這墓裏面埋的就是他!這念頭一起,孫金貴把自己嚇了一跳。
他連忙跑到棺材旁邊,撬開了棺材蓋。
棺材中有人,死人!
“呼“,老孫又喘了一口氣。棺材裏有死人,這就是說,那個光頭不是被活埋到現在的。憑經驗,孫金貴知道這個棺材起碼有一千多年以上了,到是個古墓,也有古人——死的。
只是這樣就更麻煩了。顯然那個光頭剛才還是活的,現在被自己打死了,那他是怎麼跑到千年古墓裏面的呢?
孫金貴扭頭看了看地上的光頭。那光頭手裏還握着靈牌。老孫一把將靈牌拿了過來,藉助蠟燭的光芒,看到靈牌上寫有字跡。
只可惜他們誰也不認識誰。
字不認識老孫,老孫也不認字。
這到底是誰的墓?這個死人是誰?這個光頭又是誰?
孫金貴扭頭在棺材裏面搜刮一番,可是半點收穫也沒有。真倒霉啊!
啥東西沒摸到,卻弄死個人。
此地不宜久留,管他誰是誰,趕緊溜。
孫金貴行動迅速,說干就干。他拿起蠟燭,扭頭就向外走。卻在這時候,突然墓道裏面傳來了聲音。
“怎麼,這就想跑嗎?“
這一嗓子,孫金貴差點跪地上。
人嚇人,真是人嚇人嚇死人。
他哪裏想得到自己後路被堵了。
墜陽谷是個荒山野嶺,這裏連路都沒有,多半年都見不到一個人。這也是古墓能保存的一個原因。
孫金貴哪能想得到,今天這裏好像過年趕集一般,剛弄死個光頭,外面又來了一票人馬。
聽腳步聲,可不只是一個人。
是一群人。
如果是一個人,老孫覺得自己還能斗一斗。都是同行,有事可以商量。再說這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都給你也沒問題。
可是一群人就不好說了。自己打不過呀!
等看到門口進來的這群人,老孫心裏更涼了。
來的不是普通人,這是一群官兵。
三五個小兵打着火把,簇擁着一位年輕的軍官走進墓室,就堵在了門口。
孫金貴望望門外,墓室里還有火把和人聲。來的人不少啊。
“老總,我剛進來,什麼都沒動。這裏都是您的。“孫金貴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刻服軟。
來的不是同行,是軍隊。這點讓孫金貴意外,又不意外。
如今的世道,清朝剛亡了沒幾年,民國新朝代新氣象。遍地軍隊那就不用說了。有槍就是草頭王,亂世英雄層出不窮。有槍有人,可是人不能不吃不喝。要吃喝就要錢。錢從哪裏來?
北洋政府也發不出那麼多軍餉來,更何況很多軍隊根本不是北洋的嫡系,北洋也不管他們死活。
所以這些人就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怎麼能撈錢怎麼來。而盜墓,絕對是來錢最快風險最小的行當。畢竟從死人那裏拿錢,死人也不能跳起來咬你一口。
軍隊盜墓一時成為風尚。孫金貴深深知道這點。所以他意外又不意外。這是遇到穿着軍服的同行了。所以他立刻要退出。
他想的到是美。
為首的軍官打量了打量孫金貴,再四下望了望。他看到了地上那具躺着的人體。那人後腦挨了孫金貴一棍子,地上已經有一攤血了。
“孫金貴,這是怎麼回事?這人是誰?你殺了他?你殺人了!“軍官頓時眉頭立了起來,一臉怒容。
軍隊現在有維持地方安全的職責,這位軍官看到孫金貴當面殺人,當然不能裝看不見。
孫金貴一聽人家直接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頓時心裏一震。糟糕。這看起來不是意外遇到,而是人家專門來找自己的。
自己是被盯上了。
壞事了!被軍人盯上,換誰也不能說是好事。本來盜墓就是重罪,現在如果再加上殺人,那豈不是罪上加罪!這不得砍頭嗎!
孫金貴立刻慌忙的擺手道:“沒有,沒有。這位老總,我可沒殺人啊。“
“那他怎麼回事?“軍官指着地上的光頭。
“他是我新找來的同夥,我們倆一起進到這裏,他新手,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到了後腦。“
“噢?“那軍官聽到這話,兩步走到光頭身前,把手指放到光頭的鼻子下面探了片刻。
這動作讓孫金貴渾身如墜冰窖。如果讓他發現那光頭真的死了,自己的謊話可就拆穿了。那樣自己非死不可。
他右手不由得握緊了撬棍。這時候不得不拚命了。只要發現半點不對的苗頭,老孫就要殺出一條血路——總不能等着人家把自己抓進牢裏槍斃!
幾秒鐘的時間,對孫金貴來說彷彿幾個世紀那麼漫長。
正在他神情幾乎恍惚的時候,那軍官開口了。
“來人,給他包紮一下,再穿件衣服。光溜溜算什麼回事。“
長官有令,馬上有勤務兵上前處理。
孫金貴聽的一愣。怎麼,光頭沒死?這可太意外了。自己有多大力氣自己清楚。就那一棍子,而且是照着人的後腦勺下的狠手,就是大內高手也扛不住呀。
這小子怎麼能沒死呢?再說了,老孫別的本事沒有,可是看活人死人那是一絕。剛才的確這個光頭是被自己打死了。
如果光頭是活的,老孫哪敢放心的搜索墓室。
孫金貴連忙向光頭望過去,一看之下,他抽了一口冷氣。這小子果然活過來了。
狠人啊!這都沒打死你!
不過你不死,我可是要麻煩。
“孫金貴,我問你,你的同夥為什麼不穿衣服?盜墓還有這個規矩嗎?“
“這位長官,我……“
“我姓霍,你可以叫我霍排長。“
“霍排長,這個事不賴我。這小子我認識沒多久。他是外地來的,找到了我,說這地方有個墓,要和我一起發財。他說他們那邊的規矩,就是進墓要光身子。“
“還有這事?他叫什麼?“
“不知道真名,只知道諢號,光頭強!“
“光頭強,他哪裏來的?“
“也沒說。“
“那你就敢信他?“
“這不是最近缺錢嗎,實在逼的沒辦法了。有棗沒棗,打一杆子再說。“
“找到好東西了嗎?“
“嗨,別提了。這小子就是個騙子。這墓里別說寶貝了,就連一塊爛磚頭都沒有。霍排長,您要是不信您就搜我身。“
霍排長一揮手,立刻有兩個勤務兵上來,把孫金貴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的確什麼都沒有。
“霍排長,我哪敢騙您呢。真真的是沒東西。“
霍排長沒理會老孫的話,他反倒問了一句:“這是誰的墓?“
“我也不知道啊,老孫我不認字。“
霍排長不再理會孫金貴。他撿起靈牌,對着火光看了看,說道:“這是漢朝的一個王爺。他的墓怎麼會沒有好東西,別是你都藏起來了吧。“
“冤枉啊,霍排長。您看您是和我前後腳進來的,我哪有時間藏東西。再說就這麼屁大個地方,也沒地方藏啊。“
“別廢話,都帶走。“
霍排長說完,立刻有勤務兵上來把孫金貴雙手一背,壓着走了出去。
“排長,地下這個怎麼辦?“
“抬走。“
所有人都離開了墓室,霍排長舉着火把,獨自在墓室裏面搜尋了一陣,終於失望的轉身離開。
這裏除了死人,的確沒什麼好東西。
只是臨走時候,霍排長帶上了那個靈牌。
漢朝王爺,到底是誰呢?怎麼死後如此寒酸?
孫金貴顯然是滿嘴謊話,霍排長一點也不信。啥地方的盜墓賊有這個習俗,要脫光了進場。
再說,就是脫了衣服,你為什麼連麻袋都沒有一個。你撿了東西放那?難道用腦袋瓜子頂着出去?
回去審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