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追兵來了！
千里逃亡的小隊伍，臨時夜宿營地。
等到第二天天色剛剛放亮，高耀晉就已經起來，並臉色凝重的對眾人道：“諸位，看來我們要加速行軍了！”
因為高耀晉在默默盤算了一下后，發現局勢每分每秒都在惡化，並且到了這會遼陽城應該已經失陷！
所以他們所在的區域很快就會變成敵占區！被奴兵佔領！再加上賀海平這個叛賊又趁亂逃了……
綜合以上種種不利因素，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速度！加快速度！再加快速度！以擺脫此險境！
“諾——”而此時整支隊伍都是一起應聲的，連一個雜音都沒有！
不得不說隨着高耀晉的一次次優秀表現，現在整個隊伍里只有他一個聲音，一個主張！而到了現在，更是每個人都知道形勢的嚴峻了！所以都認為理所應當。
並且等到這支小隊伍再次上路之後，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無不在驗證着這一切……
此時一路上不時能遇到遼陽下面附屬的軍堡中，拖家帶口逃難的遼民……還都是成百上千的逃離！
這些難民跌跌撞撞！哭嚎聲不絕！甚至一邊逃還要一邊回頭看，生怕身後有奴兵追來！一副國破家亡的景象啊！
所以已經都不用問了，就能知道遼陽已經失陷！而這就是大夏已傾所帶來的巨大災難！百年難遇的巨大災難啊！
甚至高耀晉都看到，在發現他們這支明軍后，很多百姓都驚喜的靠上來，希望獲得幫助的……
不過這些百姓都被板著臉的李鷹給趕開了！甚至有些百姓一定要跟上的話，他都掏出刀槍來恐嚇他們了……
而見了這一幕，高耀晉只能痛苦的轉過頭，當成沒看到了……雖然見到這樣的一幕，高耀晉心裏很不好受，這就是身為軍人的失職啊！
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他絕對會想辦法提供一些幫助的，只是現在他們自身都難保了……也只能把這筆債默默給老奴記上，硬着心腸繼續趕路了！
不過就算這樣，麻煩還是很快找上了他們。
他們這支七十一人的小隊伍，經過連續幾天的長途奔波，高強度行軍之後，終於開始頂不住了！
例如跑了才沒一會，就有好幾匹戰馬癱倒在地，再也爬起不來了！當然這也非常正常，像這樣的長途奔波，馬力消耗是非常大的！
外加又是飽一頓飢一頓，連最基本的飼料都無法保證，這些戰馬能支持到現在才倒斃，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只是這樣一來，隊伍中本來就非常緊張的馬匹，變得更為稀少……一共只剩下了一匹馬外加一頭騾子，以致行軍速度進一步下降了。
並且更要命的是，除了戰馬開始頂不住，人也開始頂不住了。
因為這一路上多次交戰，隊伍中有好幾個傷員，而到現在因為一直趕路，得不到醫治，傷勢惡化之下都再也無法堅持了……
例如其中一個最嚴重的都直接陷入了昏迷！都無法再隨同行軍了！
怎麼辦？這種情況該如何處理？等到李飛鷹為此找來的時候，高耀晉都感到非常棘手——因為這就是人性的拷問！
如果帶着他繼續行軍，顯然要大大拖累行軍速度，甚至是禍及整個隊伍，可要是就此扔下的話，在這種荒野之地，那他的唯一下場就是葬身狼腹……
“大人，只能把這位兄弟放下了，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看見高耀晉一直沒說話，李飛鷹就是咬了咬牙道。
雖然他這麼說有些冷酷，可這種做法在明軍中還真不少見。
本來在這個時代人命就不值錢，一個普通衛所軍的價格，甚至還比不上一匹好一點的馬，更不要說還是這種危急時刻了……都已經自顧不暇了，還要繼續帶着這種累贅嗎？
所以按照李鷹的意思，在附近找個水潭把人往裏面一扔，不要讓狼給啃了就算對得起他了。
“這個，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例如把他綁在馬上帶走？”高耀晉就是不忍的道。
“哎呀我的好大人！哪裏還有馬啊！現在一共只剩下了一匹馬一頭騾子！那匹馬戚老將軍必須要騎的，那頭騾子要馱吃的喝的，你看哪裏還有多餘的吧！”
“哎……先慢點決定，我去看看再說——”高耀晉終究沒能狠下心來，其實他很清楚，這種時候果斷拋棄掉這種‘累贅’，整個隊伍輕裝簡行，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例如三國演義中不是都說過么……梟雄曹操在落難的時候，看見身後有追兵追來，都把自己的老婆孩子毫不猶豫推出馬車的，那才是最‘明智’的做法啊！
可是高耀晉做不到這一點——作為一個長期接受後世教育的人，如此草菅人命，輕視人命，他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所以左右為難之下，只能先如此提議了。
“這有什麼好看的！”李鷹就是嘟囔道，不過他還是帶着高耀晉過去了。
等到高耀晉來到地頭一看，果然有個軍戶已經倒在了地上，臉色發青，兩眼緊閉，看着都已經和個死人相差無幾，周圍還圍着一圈軍戶，個個臉上有戚戚之色。
“原來是他！”只是看到這個軍戶，高耀晉卻感覺心情更加沉重……因為這個軍戶他算是非常熟悉的，當初在瀋陽軍營的時候，這位就住在他隔壁，天天可以看見。
並且印象中這還是個很老實的人，每次看見他都只是憨憨一笑，但是不會憋出半個字的。可是現在呢？這樣的人就要被無情拋棄了嗎？
看見高耀晉來到之後，依然一聲不吭，李鷹就有些急了……其實這二年的相處下來，他知道高耀晉的脾氣——是個好人，卻有些婦人之仁。
當然這要是在平時，那也不要緊，就當做善事了，不過在這種要命的時候……看來是得幫大人下決心了。
想到這裏，李鷹趁着高耀晉正在痛苦思考的當口，他徑直走到那個軍戶的身前，一伸手就扭斷了他的脖子！
李鷹夜不收出身，做這個是熟門熟路的！所以這個軍戶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這樣直接掛掉了。
“咦？大人，他不行了呢！”李黑手做完后，這才裝作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叫起來。
其實他的這個動作除了高耀晉外，其他的軍戶幾乎全都看到了，不過在這種處境下，這些軍戶除了露出深深地悲痛之色外，並沒有人多說什麼……
最多只有人輕輕嘀咕一句李鷹的綽號——“果然是李黑手！”
“什麼？”正感到為難的高耀晉聽了就是一驚，再湊過去一看，果然已經死了……鼻孔連出氣都沒了。
並且不得不說李鷹這個動作都做慣了，所以從外表上都看不出來什麼異樣，高耀晉也就沒有發現。
既然這樣的話，人死不能復生，高耀晉長嘆一聲后，就命人挖了個坑，把他給埋了……畢竟人都死了，如果身後還讓野狼給啃了，那可是萬萬不能的。
倒是這一圈湊在一起的男女老少中，有一個婦人是他的媳婦，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掉眼淚，現在看見自己的男人死了，更是拉着一個十多歲的小孩，哭得稀里嘩啦的。
並且一邊哭一邊還擔心的看着李黑手和高耀晉他們，生怕會就此不管他們。
不過這種事是不會發生的，高耀晉當即好言安慰了一番，這支小隊伍又減員一人後，就繼續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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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長途跋涉，對於這樣的一支小隊伍，確實是一種艱巨的考驗。
到了第二天，隊伍中又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堅持不住了，不僅走不了路，還發起了高燒。
而這一次李鷹乾脆就不找高耀晉商量了。
他直接找到了這個小孩的父母，也就是之前他手下的一個軍戶后，也不知說了些什麼，那個軍戶，也就是小孩的爹，就自己背起了小孩上路。
不過這個軍戶同樣體力快到了盡頭，才走了七八步就摔了三次。
於是李黑手見了之後都不再廢話的，上去夾住這個小孩后，就走入了路邊的草叢中。
而等他再出來時，手上已經空無一人，唯有滿臉的橫肉突突的跳着。
於是就在這殘酷的自然法則中，弱小者被無情淘汰，剩下的人唯一能做的只有繼續趕路。
甚至這樣長途跋涉，幾百里走下來，不說其他人，連高耀晉走路都開始有些搖晃了，需要阿福在一旁攙扶的。
不過唯一的好消息是，到了這時候，絕大部分的路程已經走完了——離着遼河入海口只剩下最後的幾十里了。
而只要走到遼河口，接下來坐船前往大長山島，那就輕鬆很多了。
既然看到了希望，高耀晉就奢侈的動用了最後一頭騾子，讓手下親衛騎着前去聯絡遼河口的水師了——希望開始向這支小隊伍招手。
“咦？感覺有些奇怪呢？”可不知怎麼的，高耀晉走着走着就有些感覺不對勁！並且這種感覺從今天早上起就有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監視着他們！
可儘管他已經有所察覺，卻找不到這種威脅來自何方！
而這個時候，李黑手正好剛剛從隊伍後面偵察回來，看見高耀晉擰着眉頭頻頻朝四周打量的模樣，就是驚道：“怎麼？大人你也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顯然李黑手之所以頻頻去後方查探，也是有此感覺——好像有什麼跟梢似的的，可就是找不到。
而高耀晉聽了就是表情困惑的點點頭，儘管找不出來，可這種糟糕的感覺卻一直存在，如附骨之疽。
倒是這個時候，走在高耀晉邊上的戚元輔就是接話道：“或許我的戰場感覺比較遲鈍，我倒是沒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再說現在離着遼河口不是只剩下最後一點路了嗎？就算有什麼不對勁，我們也馬上要脫離苦海了——這段苦難的歷程就要結束了呀！”
可是戚元輔憧憬的說完后，看見兩人還是愁眉不展的樣子，就故作輕鬆的一笑，開始說起輕鬆的話題來：“高兄弟你大可不必如此，其實可以多想想好事的呀——”
“例如你不是親口和我們講過，杜太師之女率軍前來遼東助戰了嗎？並且第一站就是遼陽這！所以說不定我們走着走着，就會突然碰到了呢……他鄉遇故知，荒野遇友軍啊！”
“倒是有這個可能——”高耀晉聽了就是勉強一笑，話說杜太師之女前來遼東助戰的消息，還是他在路上特意放出來的，用以鼓勵士氣，沒想到現在反而是戚元輔用來鼓勵他了。
其實高耀晉很清楚，按照當初袁應泰的說法，就算杜太師之女從關內趕來助戰，如果來得早的話，說不定都陣亡在遼陽戰場上了！
就算僥倖沒趕上，可是像這樣的茫茫原野，地廣人稀，兩軍相遇的可能性依然極小，不過不管怎麼說，也算是個念想吧……
而正在這時，一直心不在焉聽着兩人瞎聊的李鷹，聽到‘助戰’這二個字之後，忽然就是身子一震！
然後他再抬頭看了看頭頂，猛的就給自己來了個大耳刮子：“虧我名字中還帶着一個鷹字呢！居然連這個都沒想到的——奴兵也有外力助戰啊！”
說著他就是指了指頭上的天空。
然後眾人紛紛抬頭，仔細看了一會之後，這才發現在極高的高空處，隱約有一隻鷂鷹在盤旋！
因為飛的太高的緣故，眾人窮盡目力，也只能看到土黃色的天空上，有芝麻大小的一粒小黑點。
“遼東這種地方，地處塞外，天上多見鷂鷹應該是很正常的吧？”戚元輔出身南方，對遼東的風土人情了解的不多，所以就是如此問道。
“非也非也！”李鷹卻是面色凝重的道：“戚大人你不知道，遼東的地面上確實鷂鷹比較多，可是能夠用來馴化，跟蹤盯梢的卻不是普通的鷂鷹能做到的！而只有鷂鷹中的極品海東青！”
甚至說到這裏李鷹又給自己來了一巴掌……他一開始怎麼就沒想到呢！
當然這也難怪他，海東青因為數量非常稀少，他從軍這麼多年，從來只有聽老一輩的夜不收說過，卻從沒有真正見識過的。包括今天都是第一回。
並且話說回來，他們有幸能被海東青盯上，被這樣看重，無論他是否早一點想到，結果都差不多……
除非他們這支小隊伍有像老鼠打洞的本事，鑽到地里去，才能避開海東青的追蹤的。
不然的話在這種茫茫原野，海東青就是統治天空的王者！根本別想擺脫的！
而更為不幸的是……經過他的這番解說，眾人再觀察天上那隻若隱若現的鷂鷹時，發現果然就和他說的一樣。
不管眾人如何前進，或者走蛇形路線，這隻鷂鷹，或者更準確的應該叫做海東青，就像定位器一樣盯在他們的頭頂上，分毫不差。
就算有時會離開一小會——回去傳遞最新消息，很快又會飛回來，綴行如故。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而等到發現這個情況時，連戚元輔這個南方人都知道不妙了！
因為這也是很明顯的，這麼稀罕的海東青，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的，不用說肯定是奴兵派來的呀！
本來就算身後有追兵，在這種天蒼蒼野茫茫的荒野區域，又這麼大，方圓近百里都是渺無人蹤，所以完全有追丟的可能的！
可要是天上時時刻刻有一隻眼睛盯着你，並還知道為追兵指引方向，修正方向，那還能跑得掉么！所以說大事不妙矣！
而高耀晉也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正想問問李鷹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對付這種海東青時，更壞的事情發生了。
這時已經從後方跑來一個後衛，一臉驚駭的稟報道：“大事不好了！追兵來了！”並且看他被嚇得臉色慘白的模樣，顯然追兵數量還要遠遠超出上一次！
“居然來得這麼快！”高耀晉聽了心裏咯噔一下，心道這都有點反常了呀！然後再往四下看看，更覺不妙！和上次利用地形逃脫相比，這裏的地形可就沒有絲毫可利用之處的……
此時他們逃亡的地界是在遼南四衛中，靠近海州衛的位置，也就是後世的營口市一帶。
而遼南四衛既然以出產糧食聞名，所以到處都是一望無際的空曠平原，至於在遼東地面上多見的什麼沼澤地呀，水潭子呀，這種救命的地形更是一個都不見的！
甚至連用來藏身的雜草灌木都沒有——這片地看來之前有衛所的軍戶翻耕過，連地壟都開好了，都準備播種春小麥了……所以這樣的地形又如何藏身呢？
怎麼辦？該怎麼辦？在最困難的旅程已經走完，都能看到了希望時，他們卻再一次陷入了絕境！並且還是看不到一絲逃生可能的絕境——身陷絕境！
“實在不行的話只能分頭跑了！跑掉幾個算幾個！”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中，李鷹就是如此提議道。
高耀晉聽了卻只是搖了搖頭，並不看好這個法子。
因為他非常清楚，就算那樣也跑不了幾個……在這種一覽無遺的空曠地帶，就算分頭跑也跑不出多遠，並且以他們這種疲憊的狀態，能跑得過有備而來的后金精騎嗎？
所以到了最後，還是要被女真精騎像打獵似的一個個捉住的吧？
所以該怎麼辦？還有什麼活命的辦法嗎？
然後不得不說，此次追兵的確精銳！或者說老奴下了大本錢！派出了最精銳的后金軍！
才過了區區一盞茶的時間不到，身後就能聽見陣陣如悶雷一般的馬蹄聲了！甚至馬蹄聲之密集，都敲打的大地陣陣顫動！
甚至隨着追兵逼近，連空氣中都能聞到一股怪味……奴兵身上那種常見的腥臊味了——死神已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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