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震驚的天啟帝！
大明帝國的中心——紫禁城、金鑾寶殿。
如果說最近朝堂上最大的變化是什麼？
那就是才登基只有半年，就開始無心政事，沉迷於做木匠活的天啟小皇帝，這幾天居然又開始一反常態——開始像模像樣的天天上朝起來。
當然小皇帝之所以如此，並非是什麼改過自新，而是他前些日子嘗到了甜頭，所以期待還能再聽到一次遼東的捷報……
就像上個月的那樣，當他正在後宮打木匠活的時候，忽然就看見手下親信太監魏忠賢大喊着跑進來，激動的都君前失儀，連聲叫喊的——因為是遼東大捷！遼東斬獲了前所未有的大捷！
陣斬奴兵一萬！甚至就連老奴都被火炮打傷了！落馬而走！
至於繳獲的旌旗、首級、都不計其數！並且不日就將送到之後，小皇帝當時那種爽快——感覺一股熱流從腳底直接衝到天靈蓋的！甚至激動的他，當場把手中的刨子都給扔了！
聽到這樣的捷報，感覺連他最喜愛的木匠活都比下去了呀！
畢竟小皇帝他再貪玩，再如何不務正業，可也知道一點——那就是建州乃我大明心腹之患！必須鏟而除之的！
之所以印象如此深刻，是因為小皇帝至今還記得，之前他的皇祖父萬曆皇帝，彌留之際連話都說不清楚了，卻依然緊緊拉着他父皇的手不肯放！而最後囑託的唯有一句話而已——平叛！平叛！
而萬曆皇帝之所以交代的後事只有這個，是因為他深深的悔恨啊……當初他眼睛瞎了，沒能識破努爾哈赤這頭中山狼的險惡面目！反而是重用他！提拔他！甚至還讓他當上了龍虎將軍！統領遼東各族！
時至今日鑄成大錯！甚至萬曆都自感死後無顏去見列祖列宗的！唯有把希望寄託於下一代身上了！
雖然這一幕是他的父皇朱常洛口述給他的，但是當時父皇那種鄭重的神態和罕見的嚴肅態度，所以小皇帝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原本他以為這不會有他什麼事，萬事有他父皇頂着！卻沒想到他的父皇泰昌帝，才登基一個月就死了，並且死的非常詭異……
一開始只是小病，卻久治不愈！然後沒辦法，在服用了鴻臚寺丞進獻的紅丸，號稱仙丹之後，當天服用，第二天就駕崩了！
所以如此一來，千斤重擔都壓在了他稚嫩的肩上！只是這卻為難壞了他呀！
先不說他倉促之下登基，才是個十六歲的小娃娃的，並因為他皇祖父神宗在位時只顧自己尋歡作樂，無暇顧及他這個皇太孫的讀書問題。
他老爹又是一個短命的皇帝，因此他自小就沒有受到良好的培養！沒有受到正統的皇位繼承人培養！
所以又如何挑得起這重若千鈞的國家大事？可就算小皇帝再不懂事，他老爹泰昌帝臨死的時候，依然只交代了他這件事——讓他一定要平定老奴的叛亂！要奪回祖宗之地！洗刷皇祖父的恥辱！
所以接連二位至親的交待，讓小皇帝把此事牢牢記在了心裏——一定要光復遼東！
只是他在登基后卻沒有任何建樹，只能以打造木匠活來排遣鬱悶的心情，可忽然聽見這樣的大好消息，他能不興奮若狂嗎？他能‘不改過自新’嗎？
所以從那天他興奮的浴衣焚香，祭告太廟，告訴父皇和皇祖父這個大好消息后，他就罕見的丟下了木匠活，每天勤快的上朝了——好期待着再次聽到這樣的好消息。
只可惜接下來朝堂上的那些勾當，很快就讓他失去了興趣——他每天勤勤懇懇天不亮就要上朝，聽到的卻都是一些不想聽到的消息……
不是哪裏哪裏遭災了，就是哪裏哪裏發洪水了，又或是地龍翻身（地震），死了多少多少人，需要賑災的！
反正都不是他要聽的消息，讓他非常無趣。
於是這股心氣一過，17歲的小皇帝就開始漸漸無聊起來，又開始思念起他在後宮中做木匠活的那種無憂無慮的日子了——可以不用煩心這種頭疼的事情，多好。
可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要開溜的時候，他最最期待的消息來了！
“報，遼東八百里加急快報！”
“什麼？是遼東的消息？”天啟小皇帝一聽就來了精神，甚至呼的一下子連身子都坐直了，連聲道：“快快呈上來！另外讓朕猜一猜，是不是遼東又打了一個大勝仗了？”
甚至於這樣想着，天啟皇帝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嘿嘿，看來那個袁蠻子還是很能幹的嘛，擔任遼東經略才多久，這捷報就接二連三的了！”
“嗯，那個賀世賢也很不錯！還有那個小小百戶官，都是好樣的！”
畢竟小皇帝還在暢想着，遭到如此重大打擊的老奴，甚至明軍功業之顯赫，遠超之前萬曆三大征的功績，小小建州應該很快就會支持不住，乃至上表請降的吧？
甚至不僅小皇帝是這樣想的，就連殿下的諸多大臣也都是這樣想的……
想想看，之前一場大捷，就把老奴十分之一的兵力都幹掉了，並且還都是最擅戰的精銳！所以老奴兵鋒大挫之下，這是又有好消息來了嗎？
可是他們卻沒注意到，報信的這個小太監都如同死了爹一樣的臉色！而等到他跪在金鑾殿中念完之後，小皇帝都感覺傻掉了一樣，甚至連腦殼都是嗡嗡作響的！
而他唯一的念頭就是不可能！這一定是下面的那些混蛋欺君罔上，謊報軍情！因為這怎麼可能呢？
“遼東巡撫急報，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奴兵攻陷瀋陽！賀世賢以下7萬守軍全軍盡墨！3月25日奴兵又陷遼陽！遼東經略抵抗無果，自焚而死！守城6萬明軍再次盡墨，遼東為之變天！”
所以這怎麼可能！聽到這樣的消息，天啟小皇帝都像挨了當頭一棒似的！整個人都傻掉了呀！
甚至他在久久不能出聲之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然後傻傻的看向了寶座下位於朝臣首列的當朝首輔葉向高：“葉老愛卿，剛才是朕聽錯了吧？這一定不是真的吧？”
“啟稟陛下，既然是遼東巡撫發過來的，應該是無誤的——”葉向高就是儘力維持着平穩的聲音道，儘管他在聽到了這個消息后，同樣感覺好像天塌了一樣！
“可不是剛剛說打了一場大勝仗嗎？怎麼會突然就這樣呢！難道是天要亡我大明嗎？”
小皇帝聽了都是忍不住抽泣起來，他雖然是個標準的糊塗蟲，可是對於遼東的基本情況還是知道的。
也就是說現在大明之所以還能統治遼東，就是靠着三座大城而已——瀋陽、遼陽、廣寧！這三座大城互相依託，互相支援，支撐起了大明在遼東的這片天！
可是現在呢？三去其二！三條腿瞬間就被砍掉了兩條，甚至連最重要的遼東首府都丟了！只剩下一座孤孤單單的廣寧城在那裏苟延殘喘，這獨木還能支嗎？
這遼東的天都變了呀！遼東已經不再是大明的遼東了呀！
而看見小皇帝當場痛哭失聲，這都多少年沒發生過的事情了！下面很多大臣見狀，都是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所謂君辱臣死！讓年幼的天子當堂哭泣，這是他們身為臣子的失職啊！可是他們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呢？於是這一時刻，朝堂上哭聲一片，悲聲一片啊！
而看見朝堂弄成這副樣子，站在最前面的首輔葉向高心中更是難受！
要知道他這個當朝首輔，就等於之前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可以說能當這個朝廷一半的家！可是現在國事弄成這個樣子……這叫他又如何能不自責呢！
可正在這時，他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袖正被人扯動……再一看原來是小皇帝都從龍椅上跑了下來，拉着他的袖子哭泣道：“葉老愛卿，你是父皇臨終時推薦給朕的股肱之臣！所以快想想辦法拯救遼東吧！”
“只要你說出來，朕無有不準！”
“哎——”葉向高心中凄楚，可是他能有什麼辦法！他一個文官，從沒上過戰場，甚至連遼東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又能有什麼良策的？
可看着小皇帝渴求的目光，又不能不回答，這位當朝首輔只能先背背兵書，期期艾艾的糊弄過去：“聖上莫急，這辦法總是有的，例如兵法有云：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
“例如兵法又有云：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時因勢而動者，可謂之神。所以只要悟透其中的道理，那就能守住遼東了。”
“老愛卿所言極是，那具體該怎麼辦呢？”
呃，被小皇帝逼得這麼急，葉向高也很為難，最終憋出一句道“具體的話當前也只能以穩為上，對，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重新派一個遼東經略過去，穩定局勢！”
好吧，葉向高說了半天廢話，總算說出了一個勉強可行的辦法，或者說只是最普通的見招拆招的辦法。
不過這對小皇帝來說已經求之不得了，猶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對對對，現在要儘快派一個遼東經略過去，並且一定還要有能力的！可不能再像之前袁應泰那樣的糊塗蟲了！”
甚至小皇帝深感痛心之下，都說了一句很有水準的話：“熊廷弼守遼一載，未有大失；換過袁應泰，一敗塗地！”
“所以老愛卿此次推薦，一定要慎重啊！包括在場眾位愛卿都可以推薦，但一定要慎重！”
“呃——”
推薦一個遼東經略去收拾這副爛攤子，對此朝堂上下全都贊成，可是關於這個人選問題，卻無人敢貿然吱聲了。
如果說之前的遼東經略算是一個肥缺的話，廟堂中的諸公各大派系，例如所謂的東林黨、齊黨、楚黨、浙黨、大家都搶着讓自己派系中的人物前去上任，好前去鍍金的。
可是現在嘛，明知道這已經變成了一個火坑，誰跳進去誰死！所以誰還願意推薦本派人選呢？
甚至被小皇帝這樣一問，連此時朝堂上如日中天的東林黨人……例如首輔葉向高、吏部尚書趙南星、禮部尚書孫慎行、兵部尚書張鶴鳴，都是東林黨人或東林的支持者。
可東林黨如此勢大，乃至都佔據了朝堂一半以上重要位置，都不敢輕易開口，因為他們之前因為私心而推舉上去的袁應泰，此時都已經變成死人了。
可不推舉一個又不行，就在這一種難言的尷尬之中，看見殿中諸多大佬都噤聲不言，這才有一個科道的小官徐揚先，壯着膽子出班啟奏，推舉一人——那就是之前被擼下去的熊廷弼！
“推舉他么？”聽見這個人選，小皇帝就是沉思起來，畢竟這位前遼東經略熊廷弼，這時他正“聽勘回籍”，就是在老家等待調查定案處理，接受處罰呢！所以現在又推出他……
不料徐揚先提議了之後，葉向高還沒說話呢，兵部尚書張鶴鳴卻一下子反應了過來，感覺這個可以啊……既然遼東是個火炕，就讓熊大嘴去頂嘛……
正所謂國事是小，黨爭是大！這江山換一家也不是不能坐，黨爭失敗之後可是要被趕下台的！榮華富貴享受不到，這怎麼可以呢！
所以張鶴鳴立即向吏部尚書趙南星使了個眼色——畢竟吏部是管官帽子的嘛！
不得不說這些東林黨的幹將都心意相通，趙南星瞬間明白了張鶴鳴的意思，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他就出班跪倒道：“臣也附議推舉熊廷弼出任遼東經略，好戴罪立功！”
“另外為穩妥計，微臣再推薦一人，就是布政使司右參議王化貞出任遼東巡撫！助他一臂之力！”
而趙南星話說得好聽，執行的卻是張鶴鳴的意見——不能讓你熊廷弼有撈到好處的任何可能！所以必須要把他們的人王化貞派過去！（葉向高的弟子）
這樣萬一遼事再壞，有熊蠻子這位正牌遼東經略在前面擋着，板子打不到他們的屁股上！而一旦有所起色的話，就可以把熊廷弼趕走，讓王化貞順勢而上摘果子了。
所以說國事就壞在這幫人手上！黨爭的利益高於一切！而日後廣寧失陷的因，就是今日種下的惡果！
對於他這種明顯的排擠，朝中雖然有人看出來，卻礙於東林黨勢大，不敢出聲得罪，至於小皇帝就更不用說了，糊塗蟲一個，反而覺得這麼做不錯，更保險了。於是乎這場廷議之後，新的遼東經略和遼東巡撫二個至關重要的位置，全都確定下來了。
當然這也就意味着，在沈遼連陷，遼東急需有力人士救援的情況下，朝廷不僅沒有做出正確應對，反而是依然昏招頻出！以至於熊廷弼還沒上任，遼東新的苦難歷程就已經開始了。
而朝中諸公昏聵如此，逢此大變，依然在黨爭不休，而剛剛斬獲大捷的老奴又在幹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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