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
一周前。
一九六一年的某個兵團的一間很普通辦公室里,有個人坐在桌子后,沉着臉看着眼前的男人。
自己的得力部下,剛30歲,就升到了副營長了。對於他這個團長來說,是件很值得榮耀和高興的事。
但是,現在的龐團長,卻高興不起來。
眼前的這個男人現在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不由地讓龐團長直搖頭。
龐團長的臉色又沉了沉,
“向副營長,你的這個決定是很可怕的,如果你犧牲的消息傳了回去,你讓你媳婦和家裏五個娃咋辦?”
龐團長不由地厲聲道,
“向南竹,你是有五個娃的男人,不要這麼任性。任務嘛,會有人接過手去做的。”
可向南竹卻搖了搖頭,“我是一名軍人。”
龐團長扯住向南竹的衣領說,“你還有媳婦啊,你犧牲了,你讓你媳婦要怎麼活?”
說到那個女人,向南竹眼神微黯,自嘲地笑了一聲,“她?她是恨不得我真的犧牲了吧,好跟她那個老相好在一起。”
“會不會是你想多了,畢竟你們都有五個娃了。”龐團長說得語重心長的。
向南竹馬上又正色道,“這件事我已經安排妥當了,劉連長的媳婦會很快到我家去的。”
“唉,你呀你。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記着以後別後悔。”
龐團長看着年輕而有作為的副營長,修長的身形,從遠處留下了個更長的背影。這樣不斷拉長的背影,似乎說明了什麼。
龐團長收回了視線,無奈地又嘆了一口氣。
現在在劉家村的向家,胡瑤躺在破屋的炕上,看着進來的女人,她不認識。
聽聲音是不老的,可能因為生活不咋好,在村裡也要下地,臉色比較黑,還會比實際年紀要大一些吧。
“你快躺着,你頭上的包結血痂了。”蘭花媽走過來看了看,抬了下手,又不敢摸。
“胡瑤,你還哪難受?”
胡瑤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一直嗡嗡響。”
“那你好好躺着。”
蘭花媽站起身時,深深地看了一眼胡瑤,搖搖頭出去了。
胡瑤雖然頭還在疼,但是卻還得吃飯。
忍着頭疼,把炕上的破大柜子翻了個裏外乾淨,終於找到了一點點發黃藥粉和紗布,從顏色上就能判斷出來,是有年頭的東西。
胡瑤看了看小藥瓶,上面寫着“雲南白藥”。
只要對症,過期不過期,不是現在能關注的問題。
胡瑤對着一面裂了紋的塑料綠邊的破鏡子,把自己額角上有血痂的地方灑了些藥粉,又把紗布圍了兩圈,再系好。
隨後用手輕輕碰了碰傷口位置,只剩下疼得“嘶嘶嘶”的不停地吸涼氣了。
再看看自己身上,衣服上的補丁有三四條,更是知道這裏生活並不好。
而且原主男人是個當兵的,在胡瑤看來,應該當的不咋地,要不然這年月當兵是個香餑餑,家裏竟然苦成這樣。
胡瑤忍着頭暈,下了炕,走到屋子邊角位置的一個矮櫃前,上面竟然還上着鎖。
要不是這是個破家,還以為有什麼寶貝呢,值得用上一把鎖。
這會兒胡瑤才感覺到胸口位置有東西,硌着難受,伸手拽出來后,竟看到了一把鑰匙。
胡瑤立即就用鑰匙去開矮櫃,果然打開了。
柜子裏面的東西,一眼就看明白了,是個放糧食的柜子。
一個大白碗裏放着兩顆孤零零的紅皮雞蛋,還有六七個繫着口的布袋子,有白色的,有深藍的,應該都是裝着糧食。
現在裝吃的都用布袋子,胡瑤打開全看了一遍。
她也對這家裏的家當有點了解了,有小半袋的玉米面,半袋子黑面,半袋子紅薯干,兩把乾粉條,大半袋的土豆。
胡瑤伸出手在柜子下面摸了摸,沒有別的抽屜了,不過讓胡瑤有些崩潰的是,一粒米或是一把白面都沒有。
“咕……”胡瑤的肚子立即也叫了起來,就像是在響應着現在窘迫日子似的。
胡瑤想了想,從糧食柜子裏,又找到了個空碗,裝了一碗玉米面,又在雞蛋碗裏裝了一碗紅薯干,連帶着兩顆雞蛋,都一起拿出來了。
胡瑤甚至都沒再鎖糧食柜子,實在是少得太可憐,而且這把鎖看着挺好的,用在更值得用的地方。
兩隻手上都端着碗,慢慢走出門的胡瑤,就看到五個娃,一個挨緊挨一個,一起坐在院裏的一個大長凳子上。
這個時候的陽光,傾瀉在五個娃身上,胡瑤都能看出來,他們好像很舒服,一個個都眯着雙眼。
別說同胡瑤說話了,連個眼神都不給她。
“反派就是反派啊。”
胡瑤暗暗叨叨了一句。
而讓她覺得有點怪異和不舒服的地方,就是五個娃有三個娃手裏都拽着一個小包袱,其中還包括最小的兩歲女娃子。
五個娃當中,只有老五偷偷地睜開了眼睛。
一開始只睜着一個縫,慢慢地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越瞪越大,死死盯着胡瑤手上的兩隻碗。
可疑的透明分泌物,從她嘴角流了出來。
正站在他們五個跟前的人,順着五娃的眼神看了過去,看到了裹好紗布出來的胡瑤。
“胡瑤,你起來啦,頭還疼嗎?”
還是那個剛才進屋的女人,胡瑤不認識她,也不敢亂叫。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還好,我弄點飯。”
蘭花媽指着五個排排坐的娃說,
“就是就是,你趕緊弄飯,要不你家娃要跑了。”
剛才五個娃收拾好包袱,剛出門,被還在院子裏的蘭花媽給攔住了。
蘭花媽心裏也難受,她看着穿得破破爛爛的五個娃,而且一個看着比一個臟,但是還是得攔着。
“你們五個可不能跑,外頭亂着呢。”
“家裏再苦,也是自個兒的家啊。”
正說著呢,胡瑤從屋裏出來了。
五個娃是不抬頭看胡瑤的,胡瑤卻站在廚房門口朝五個娃看了好幾眼。
要不是知道這五個是來自於不同空間的大反派,還以為是五個乖乖娃子呢。
不管怎麼說,先解決肚子的問題再論其它吧。
幸好廚房的廚具還是全的,有個搗蒜的石臼子,胡瑤用這個,把紅薯干搗碎了后,放進大鐵鍋里準備煮個稀糊糊粥。
可是,胡瑤不會燒火,就在她看着冷鍋冷灶和柴禾發愣時,聽到一個軟軟的低低的聲音說,
“我幫你燒火呀?”
大反派就是大反派,不管哪個年紀,都是。
胡瑤自認為不會同情一個反派的,雖然這位還是個在打晃的兩歲的小女娃,如果胡瑤沒有做以下事情時,她倒是可以這樣繼續硬氣的。
胡瑤覺得自己的心有點要化了,看到靠在廚房門檻旁邊的最小反派,正露着半張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怎麼能長得這麼可愛呢,眼睛是圓丟丟的,小臉是白嫩嫩的,短短的毛茸茸的頭髮還打着小卷。
胡瑤伸手把小反派抱進懷裏時,更覺着是軟軟香香的。
雖然這年頭大多是吃不飽的,可是最小反派一看就是養得很好。而她的四個哥哥,臉色卻差了很多。
胡瑤心裏有點懂了,這是個受寵的。
“你會燒火?”胡瑤問這話的時候,還有些心虛。
最小反派點了點頭,不過她的眼神,卻突然變得複雜了起來,有些“幽怨”了。
鼓着有點肉的小白臉,奶聲奶氣的,
“我、我幫你生火,你給我們吃什麼?”
胡瑤聽了后眼皮立即就跳了兩下,這個小傢伙說的是“我們”。
“紅薯玉米麵糊糊,蒸雞蛋羹。”
“有雞蛋?”微張着小嘴的最小反派,嘴角又流出了一點點口水。
胡瑤看着她閃着淚珠的黑眼睛,恨不得把雞蛋都給她吃呢。
“嗯,有的。”
胡瑤對於這種感覺忽然又覺得有點不對勁,這孩子會不會經常用這種眼神和表情?
“噢,我來生火吧。”
最小反派忽然聲音提高了一些,整個五短的小身子,就站在了灶跟前。
她先是在灶台跟前站定,忽然撅起了小屁屁,上身向前微傾,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兩隻眼睛死死盯着臉跟前豎起的一根食指。
紅紅的小嘴巴,忽然拉了個長音,
“嗯……”
“嗯……”
胡瑤向旁邊邁了半步,總覺得這個小傢伙的動作和聲音,要是換個地方,那就可以稱之為“便秘”了。
但是,現在的胡瑤,最重要的兩件事,是捂緊馬甲及要與五個大反派打好關係。
胡瑤是硬生生把笑給忍了下去,卻見小傢伙的臉已經憋得通紅,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唯一不變的,還是那個長音“嗯……”
“小五,你退一邊去。”
又進來了一個男娃,從年紀上看,應該是6歲的老三。而一直在“便秘”的女娃子,真的晃到了邊上去了。
六歲的大反派,從地上拾起一些碎刨花,扔進了灶里,又放了一些碎小的枝叉在灶里,從廚房窗戶上拿過來一盒火柴。
“擦”地一聲,點着的火柴被扔進了灶里。
“轟”地一聲,灶里的柴火就這麼被點着了。
這麼能幹的六歲娃,說真的,胡瑤確實頭一次見,而且燒火的利落勁,讓胡瑤都有些臉紅。
下面的事對於胡瑤來說,就簡單多了,一大碗蒸雞蛋,一鍋煮紅薯干玉米糊,前後半個多小時,就做好了。
可是,五個反派把蒸雞蛋都給端走了,又舀了五大碗糊糊走了,他們自己進他們自個兒屋坐在一起去吃飯了,圍坐在了一個炕桌上。
同樣,沒有給胡瑤一個眼神。
一個人在廚房裏喝着糊糊的胡瑤,從兜子裏掏出幾張紙來。
是戶口證,手寫的,上面是她和五個娃的名字以及戶籍情況。
情況還有點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