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蓁蓁
姜兒一聲尖叫,慌忙掙脫着出來,少女卻根本不容她反抗,指尖甚至掐入她的肌膚,死死的拽她到跟前。
“你看,我說吧,我族姑想你了,我特意讓奴才們別急着收斂,就是想讓她見見你,我知道你會來的……你看着她啊!”
少女語調詭異,聲音在大殿裏滲,比殿外那些哭聲更嚇人。
姜兒心肝俱碎,腦子都嚇得暈乎起來,少女猛地抽手,掰住她的腦袋,逼着她直視晃悠悠的羋姬。
姜兒被迫與那張死白的臉對視,心跳幾乎靜止了。
“後宮的女人,今天活着不代表明天能活着,你知道為什麼么?”少女輕問。
姜兒拚命搖頭。
“因為後宮啊……”少女咯咯一笑,“吃人。”
後宮吃人。
姜兒渾身一顫,彷彿無形中有刀落,砍斷了她脖頸。
於是接下來她用一輩子,去成為了這四個字的註解。
一語成讖。
“景吾君救了你,他看上你了?你為他求情,也是看上他了?”少女繼續耳語,語調溫柔。
姜兒臉一燙,想否認,沒想到少女指尖猛用力,將她的腦袋往後一拽,逼她看着自己,那雙充血的眸。
“告訴我,是或不是。”少女一字一頓。
姜兒頭皮都要被拽掉了,吃痛道:“妾……妾愚鈍,但景吾君於妾有恩,妾自然要為他奔走……君上因羋家入獄,若羋家出面,或能輕判……”
“那我族姑的死呢?”少女反問。
姜兒凄涼笑笑,笑她,也笑自己:“後宮吃人,貴人不是都自己說了么?還來責問妾作甚。”
命若琴弦,身不由己。後宮的女人,綠水巷的女人,又有什麼區別。
少女瞳孔微縮,忽的也笑了:“不錯,所以大家都瘋了……我決定了!”
姜兒沒明白。
但見得少女俯身,湊近她的眼,天真無邪的咧嘴:“《詩》曰,逃之夭夭,其葉蓁蓁。我叫羋蓁蓁,我會成為景吾君的女人。你叫姜兒是么?以後,我們會在一起玩兒了。
姜兒拚命掙紮起來。
這次,羋蓁蓁放開了她,吩咐手下:“把她關起來。我倒要看看,景吾君……不,是我的男人,對她上心到什麼份兒上。”
旋即姜兒就被籠上麻袋,最後見到的一幕是羋蓁蓁回頭,笑得燦爛。
“你放心,會有人救景吾君的。因為我,會是新的羋姬。”
然後姜兒的世界就陷入了黑暗。
景吾君姬照在訊獄沒關幾天,就被放出來了。
據說是將軍魏滄求情,判個笞刑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畢竟是家事,又事涉後宮,沒必要鬧得舉國喧囂。
燕衛關係緊張,燕和衛註定了會有一戰,燕王姬鎬並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賣魏滄的情,遂准了,囑魏滄安心備戰。
塵埃落定,看似是皆大歡喜,卻更多的暗流,已經在醞釀了。
魏宅,將門高第。
魏滄停下手中的長戟,擦了把汗,瞪衝到跟前的魏涼:“說了,這些事你不要管,你還未弱冠,好好學文習武要緊。”
魏涼也瞪他:“兄長請回答我!您是追隨安夷君,卻公然出面為景吾君求情,是不是和前幾天來訪的羋家有關?”
魏滄不滿:“是又怎樣?朝堂上的事,你還乳臭未乾,少知道點是為你好!”
長兄如父。
他和魏涼同母所出,但他比魏涼長了二十來歲,從小幫着長輩管教弟弟,學了一手的“嚴父”,好在魏涼也爭氣,對他也敬如“嚴父”。
但嚴父嘛,心也是肉長的。
魏滄軟了語調:“朝堂上要變天了,你不要牽扯進來。”
魏涼咬了咬齒關,吐出句:“因為隆樂夫人一事,安夷君失寵,羋家放棄安夷君,要支持景吾君了么?”
魏滄躊躇良久,最終決定告訴魏涼實情,既然要變天了,就沒人躲得過。
“隆樂夫人是安夷君母親,這一去,安夷君悲傷過度,身子不行了。我得為魏家打算啊,正好羋家換人,新的羋姬派人找到我,說互相賣個人情,以後萬一景吾君上位,彼此都能和睦。”
頓了頓,魏滄看了眼魏涼,加了句:“雖然你做過安夷君的伴讀,但如今要識時務,以後多往景吾君那兒走動,活絡活絡。”
魏涼沉默。
當天晚些,他確實去往景吾君那兒走動了,但活沒活起來,還僵到不行。
姬照看着跪在堂下的小將軍,黑臉。
他還從來沒見過人,拜謁的帖子真是一句:遵兄命,來活絡。
“子初打算怎麼活絡?”姬照開口。
魏涼規規矩矩的一拜:“聽聞君上貴體抱恙,兄長托我帶了些軍中用的好葯,最是奇效。”
言罷,有寺人上前,接過他手中的玉盒,姬照打開來,也是規規矩矩的好葯,專門治笞刑的。
他沒了興緻。君君臣臣那一套,他養傷期間,朝上有份量的人都來了一遍,他的西殿車水馬龍,都是大同小異的做派。
“請子初替我多謝魏將軍吧。”姬照闔上玉盒,看着魏涼低垂的腦門頂,話鋒一轉,“還有,再替我帶句話,就說……魏將軍是個聰明人,我很欣賞。”
魏涼眸光一閃,沒吱聲。
姬照的意思應該是指羋家。魏滄賣給新羋姬人情,羋家與魏滄的立場言和,審時度勢,是聰明人。
突然,姬照又一句,噙了意味深長:“隆樂夫人一去,安夷君的身子就更不好了,羋家倒戈我姬照,子初以為如何?”
魏涼千萬個念頭閃過,淡淡應道:“涼未弱冠,未入仕,朝政之事,不便多言。”
姬照輕笑:“看來子初也是個聰明人。”
魏涼麵無表情,客套后告辭,可臨到門口,他頓住,有些話終究是忍不住,決定問出來。
“臣斗膽,臣聽聞景吾君擅闖後宮,所救乃一名……”
“如果是這件事,子初就沒有問的必要了。”
姬照打斷,在魏涼回頭看來的瞬間,日光落入他眸底,化為了一片漆黑。
“君上或許還不清楚,臣所問何人吧。”魏涼蹙眉,能感到空氣溫度降低,起了異樣。
“不,我知道。”姬照再次打斷,似笑非笑,“所以我才要告訴子初,這件事和你無關,不,準確來說,是她,和你無關。”
魏涼心跳一滯。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她不是君上的玩物。”
言罷,他轉身就走,絲毫沒給姬照回答或解釋的機會。
這種舉動出現在王宮,極其不符禮數,甚至可以說,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