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終了

第100章 終了

大名府。

田季安的府邸忽然門環晃動,那椒圖金制的獸環帶起一陣沉重的吱呀聲,門開了。

可露面者並非是田季安,卻是嘉誠公主。

她徑直上前,神色冰冷,欲與田興對峙。可田興卻巋然不動,悠然道:“田季安呢?當縮頭烏龜倒是很拿手,竟讓一個婦道人家出面,也不怕被人恥笑。”

“六郎身體抱恙,為人母者,自然得出面。田興,倒是你,為了今天怕是謀划不下十年吧?”

聞言,田興卻是忍不住大笑起來,直言道:“十年又如何?二十年又如何?大丈夫豈能舊居於人下?田季安何德何能,有哪一點能配得上節度使這個位置?”

嘉誠公主不再言語,冷冷盯着田興所在。可是突然,她的眼神變得複雜起來,因為她看見了季青臨,此刻的他衣着破爛,渾身上下都佈滿了傷口,就連後背也巨細無比地呈現在了她眼前,頓時大驚。

嘉誠公主暗自理了理衣袖,隨即轉身入府,接着命人傳話,邀田興入府談判。

田興無比熟悉王府結構,已將各個出處堵住,且蔣士則等人已遭到伏擊,如今生死未卜,再加上有唐玄霄這種高人前往,他自信無人能傷他,便當著魏博百姓的面應了下來。

“勞煩將天機閣的二位也帶上吧!”嘉誠公主輕飄飄地拋出一句,便隱入府中。

入府後,田季安依舊沒有現身。此時的嘉誠公主竟來到季青臨身前,神情緊張地詢問其傷勢,更是親手為他鬆開繩索,此舉雖令田興不滿,卻也並未阻止。

“可否將你的上衣剝去,我看看你的後背?”嘉誠公主屏住呼吸,小心問道。

心底雖然十分疑惑,可季青臨還是脫去衣裳,露出了背部。眼前的嘉誠公主舉止端莊,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一道道駭人的刀疤遍佈季青臨的後背,在他的肩胛骨處,還有一尊小鼎的圖案。見到這個圖案,嘉誠公主竟是愣在了原地,而一旁的田興則握緊了佩劍。

“孩子,你可知道你背上的圖案代表了什麼?”過了半晌,嘉誠公主才緩緩開口,目光柔和到了極點。

季青臨一臉茫然,搖了搖頭。

“此乃皇家象徵,當年藩鎮割據,天下大亂,先帝為平定叛亂而立志,一定要讓四方定鼎,於是下令決定,族中每一個出生的子弟,身上都會紋上一尊方鼎的圖案。”嘉誠公主深吸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聞言,季青臨已是眼神獃滯,他默默看向田興,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話。難道自己的存在,也不過是他田興留下的一顆暗棋?想到這裏,季青臨頓時覺得眼前之人,心機深沉得可怕,讓人不寒而慄。

就在眾人發愣之際,一支箭矢從不明的角落飛射而來,直奔田興的面門。一旁的唐玄霄頓時拔劍斬下,箭矢斷成兩截。

與此同時,數十名護衛從各個角落衝來,將田興等人團團圍住,為首之人,正是一臉病態的田季安。

“族叔,別來無恙啊。”田季安輕輕咳嗽了一聲,緩緩揮手,頓時有人上前,為其端了一杯茶來。

見此,田興卻是嗤笑起來,無奈道:“侄兒,你來之前,也不找人探探路的嗎?”

話音未落,一陣密集的箭矢襲來,那些護衛便紛紛倒地,倒在血泊之中。

“整個府邸,都被層層包圍,外面已是天羅地網,節度使您就省省力氣,還是向朝廷上書讓位吧。”

“做你的春秋大夢!”田季安看着庭院之中的屍體,冷冷道。

接着,他拔劍而出,徑直朝田興刺去。奈何他平日疏於練劍,輕易就被田興擊飛了手中之劍。田興欲再下重手之時,遠處卻飛來一隻銀尾劍羽,擊落了他的武器。

只見一道黑影快速衝來,護住了一臉狼狽的田季安,竟是蔣士則。在他身後,本該損失慘重的天機閣眾人也突然湧入,將田興和唐玄霄團團圍住。

田興陰沉一笑,向唐玄霄眼神示意。

唐玄霄心領神會,立刻奏響玉笛。可等了半晌,卻不見任何陰兵破門而入,他心中一沉,暗道不妙。

蔣士則輕笑一聲,悠然道:“別等了,他們幫不了你們。”

話音剛落,大門被轟然撞開,鹿副將帶着幾個士兵跌跌撞撞沖了進來,後面緊跟的竟是武副將及陰山大營的士兵。這些人衝到府內,看到眼前詭異的場景,俱都立在當場,不敢貿然行動。

“外面發生了什麼?”唐玄霄連忙厲聲問道。

鹿副將平息了一下紊亂的氣息,才回應道:“陰山大營的人不知何時藏在百姓之中,方才突然對我們進攻,那些陰兵又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一動也不動。”

“怎麼會這樣?”

此刻唐尤兒才緩緩上前,慢悠悠說道:“唐玄霄,你以為我們為何這麼晚才入場?那些陰兵耳後的屍蟲,已被我散佈於空中的藥粉滅殺得乾乾淨淨了。”

季青臨聞言望向唐尤兒、劉御二人,見他們對自己點頭,心中瞭然,其實早在那個茅草屋,唐尤兒就已經找到了對付屍蟲的辦法。

田興臉色鐵青,惱怒地盯着蔣士則:“魚神機,為你女兒考慮,你也該知道要怎麼做,現在把密函交出來,殺了田季安!立刻!”話音剛落,唐玄霄抽出一柄短刀直接架在了魚採薇脖子上。

田興的一番話,在場眾人聽聞皆是震驚,蔣士則的臉上原本沒有絲毫異常,畢竟待田興伏法后,當年的一切都能得到昭雪,他並不急於在此時亮明身份。可魚採薇一出來,他的目光卻還是選擇了閃躲。

蔣士則一瞞就是六年,任誰都無法原諒一個死人忽然出現,更何況他還換了個身份出現在魚採薇身邊。

聽到魚神機這個名字,季青臨也是心頭一緊,擔憂地朝魚採薇望去,可她卻並不抬頭,反而眼神空洞,面如死灰。數日來,她接連遭受打擊,先是得知自己被田興當做一顆棋子,而後又得知生父居然未死,卻以另一個身份欺騙了自己六年。她的眼神越發暗淡,近乎痴傻。

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田季安神色失常地看了蔣士則一眼,悄悄遠離了幾步。蔣士則卻是幾近暴走,厲喝道:“田興,你敢!”

田興卻有恃無恐,朝唐玄霄下令道:“動手!”

唐玄霄領命,立刻舉刀落向魚採薇,可不等刀落下,竟忽覺頭腦發脹,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只見唐尤兒的赤紅蛇從其身後繞了過來對他吐着芯子,唐玄霄慘笑一聲,隨即便昏迷不醒。

武副將見此,大吼一聲衝上前去欲要救下魚採薇,鹿副將想要阻攔,卻被陰山大營的士兵纏住。武副將一把拉住魚採薇退回到隊伍後方,門外有更多的陰山大營士兵趕到,迅速制服了鹿副將。

季青臨此刻才鬆了一口氣,蔣士則卻彷彿剛度過大劫一樣大呼一口氣,充滿殺機地看向田興。

“你們莫不以為這就贏了吧?我還有數千兵力在城內控制着各處險要,隨時可已趕到誅殺爾等。”

“你等不來援軍了。”田季安咳嗽一聲,緩緩道:“我同朝廷做了一個交易。此刻,滑州以及鄆州的駐軍,應該已經趕到大名府了。”

一瞬間,田興面如死灰,嘉誠公主見狀急忙勸阻:“收手吧,不該再有無辜的人枉死了。”

“哈哈哈,成王敗寇,成王敗寇,千古不變!”田興仰天長笑,看着田季安的眼神滿是怨氣,“若不是當年你父親田緒從中作梗,我不會落的今日田地,是你欠我的!”

“都是命數!田興,你放下吧。”嘉誠公主嘆了口氣,有些於心不忍。

聞言,田興卻突然苦笑起來,似瘋似癲,他取下頭冠,變得披頭散髮,情緒激動到了極點。

“當年魏博與朝廷聯姻,我與田緒同時與你結識,我更是對你一見傾心。當年我向朝廷派來交涉的官員許諾,只要能娶到公主你,便一定會讓河溯三鎮完全歸附朝廷。可我沒料到田緒竟然先下手為強,製造叛亂,親手斬殺了上一任節度使田悅,篡權奪下了節度使之位。為此,迫使公主你下嫁給他。”田興一面痴狂般說道,一面死死盯着嘉誠公主,期望能從她的眼神中得到哪怕絲毫的回應。

可嘉誠公主卻自始至終都端莊如初,更是不曾與他有絲毫的眼神交流,不屑笑道:“你對我一見傾心?若不是因為娶到我便能獲得朝廷支持,繼承下一任節度使之位,你會嗎?”嘉誠公主字字誅心,如同利刃一般插在田興的心頭,令其無法反駁半句。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不願信我?”田興情緒崩潰,握着劍的手都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

“我剋制野心,選擇隱忍,還專心輔佐他,我努力演出一副兄親弟恭的景象,被世人誇讚為賢士。在鎮壓叛亂誅殺逆黨時,更是身先士卒,為河溯三鎮立下累累戰功。好不容易,我才熬死了田緒。我只是想奪回我曾經錯失的東西,奪回你,奪回原本就屬於我的節度使之位。我有什麼錯?”

見田興如此癲狂,季青臨終於忍不住開口打斷:“可你這一切,又與將我交給季獻撫養有什麼關係?”

聽到此話,田興先是一愣,接着不由譏笑了數聲。“不愧是季獻養大的兒子,問這種蠢問題的時候,語氣真是太像了。那我就告訴你,我知道節度使之位輪不到我,於是在涇原兵變之時,我趁亂擄走了剛滿月的你,期望有朝一日,能以你為籌碼,和朝廷做個交易。”

“田興,我此刻便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你就永遠也做不了藩王。即便殺了田季安,我也會從田氏族人中挑選新的節度使,你沒機會,這輩子都不會有。”嘉誠公主冷冷說道,她的臉色陰沉,步步逼向了田興。

“我是朝廷的人,我姓李。下嫁至此,全都是為了我李氏江山,你不過是我利用的一枚棋子。”嘉誠公主短短數句,卻帶出了一連貫的皇家秘辛,令在場鴉雀無聲。

田興定定地看着嘉誠公主,目光獃滯,彷彿眼前的人,是一個他不曾認識的陌生人。

與此同時,田季安已將劍架在了田興項頸之上,他居高臨下,面無表情道:“我雖昏愚,卻也不至於看不出你這點野心。數年來,我與公主暗中佈局,就是為了引出你這條老狐狸,別以為你有瘟疫的解藥就能誘導民心,我昨晚就已派親信往各地醫館送完葯了。今後,我才是魏博的天!”

田季安的話,聲聲入耳,田興竟一口鮮血噴出,癱倒在地。亂髮遮住了他的臉,上面究竟是何種表情,已讓人看不真切。

兩名護衛上前,將田興拖走。而季青臨依舊站在原地,直到蔣士則將他拍醒,他才從離魂狀態中蘇醒。

接下來的日子,季青臨說不清細節,畢竟之後的事,他都是從醒來的魚採薇口中知曉的。魏博的瘟疫解藥已大量配置,很快就分發治療了所有染病之人。浮屍的源頭也被劉御帶人清理,而境內的五石散也被盡數銷毀。

一切塵埃落定,入冬前,各處已恢復正常,百姓不再哀聲載道,四處祥和。

季青臨的身份雖未公開,卻已然成了田季安的一枚眼中釘,即便他多次強調對權勢毫無興趣,田季安卻依舊不放心,堅持不懈派人前來騷擾,他權衡再三,最終決定離開魏州。

臨走前,季青臨決定再見一次嘉誠公主,做一次告別。可進入王府之後,卻見嘉誠公主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據侍女所言,公主的身體是與日俱下。季青臨不免狐疑,因為公主的癥狀更像是中毒,他不由警覺起來。

當再次同劉御一同返回王府之時,二人見王府門前竟已懸挂上了白燈籠,驚得季青臨險些從馬上摔了下來。

嘉誠公主逝世,對外宣稱的是感染風寒,不治而歿。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天下太平,所有事情都已解決了的時候,天機閣的各處據點,卻統一都遞送了紅條。沈夜在查看內容后,更是跌跌撞撞沖入閣中。

“究竟是何事,這般慌慌張張的?”原本在翻閱案宗的季青臨,見其神情緊張,都聚了過來。

沈夜一面調整呼吸,一面將紙條遞到了季青臨手中,幾乎是尖叫一般:“瘟疫,是瘟疫!”

眾人大驚。

就在此時,劉御突然大叫一聲,只見他的胳膊上,脖子上,都出現了微微發紅的癥狀,而這正是感染瘟疫后,開始惡化的前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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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異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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