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十年懵懂百年心
東方棄依言將雲兒葬在天外天的花叢里。雖然此時秋風忽起,衰草連天,一片頹敗之象,然而到了明年春天,又是百花爭艷,奼紫嫣紅,更勝今朝,雲兒一定會喜歡的。他鑿了塊約三尺長、一尺寬、三寸厚的石塊當作墓碑,坐在雲兒的墳前用小刀一刀一刀在上面刻字。刻一刀喝一口酒,動作不緊不慢,有條不紊,自顧自地說話——
“今天天氣很好,晴空如洗,萬里無雲。昨天你走了,我睡得很不安穩,像丟失了自己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想長久以來,不是你離不開我,而是我習慣了你的存在,離不開你。可是我不能讓你就這麼孤零零地走了,我得刻個東西,立在這裏,好讓我在數十年甚至百年以後還能一眼就準確地找到你的存在。記憶真是個奇怪的東西。昨天我將你親手葬了以後,拚命回憶你的樣子,可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腦袋一片空白,甚至連你說過的話也忘了,一句都不記得。我很害怕。你曾說過要我永遠記得你,可是我卻這麼快就食言了,實在是抱歉。所以,我要刻個東西提醒自己,永遠都記得你。
“雲兒,告訴你一件有趣的事。我去山上鑿石塊的時候,有一隻猴子誤中獵戶的陷阱,一條腿折斷了,夾在捕獵的機關里,疼得嗷嗷直叫。不是那種凄厲的慘叫聲,而是一聲長一聲短認命般的喘息,小心翼翼在原地一蹦一蹦,知道再怎麼掙扎也沒用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前爪搭在臉上一下一下地摩挲。聽到腳步聲,猛地抬頭,無助地看着我,眼神又是祈求又是戒備。我救了它,並給它接好斷了的腿骨。它臨走前用臉在我手心蹭了蹭,一瘸一拐走出好遠還停下來看我。
“你說我在石頭上刻什麼字好?一般來說,大部分寫的都是‘某某某之墓’,可是我不喜歡,我想你也一定不喜歡。‘雲羅’這個名字很好聽,雲暖輕煙羅,我想雲平大人當年給你取這個名字的時候一定費了很大的心思。我們就刻‘雲暖輕煙羅’好不好?
“雲兒,我終於明白楚惜風最後為什麼會瘋魔。天外天風景優美,可是美的讓人沉悶窒息,它是如此的寂寞,寂寞到無法用語言準確地表述……”
“雲暖輕煙羅”這五個字東方棄咬牙刻了三天三夜,於是喝了整整三天的酒,倒在雲兒的墓前醉得一塌糊塗。他在輕輕地、痒痒地騷動中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一隻褐色的小猴子站在身邊,正用舌頭舔他的臉。他搖搖晃晃坐起來,揉了揉昏沉沉的太陽穴,因為酒喝得過多,聲音又干又啞,“你怎麼找到這裏來了?”小猴子前爪捧着一大把栗子送到他跟前。東方棄問:“你是想報恩嗎?”默默接在手裏。小猴子圍着他又蹦又跳,很高興的樣子。
東方棄坐在那裏獃獃地看着無垠的天空,然後開始剝栗子吃。吃完栗子,他站起來,彎腰抱起小猴子,拍了拍它的腦袋說:“我要走了。你以後要小心,不要再闖到陷阱里去啦。”小猴子彷彿聽懂了他的話似的點了點頭。東方棄回到雲兒住的小木屋收拾東西,然後離開了天外天。
他離開前順道到九華山看望吳不通。吳不通被他的樣子嚇了一大跳,“東方老弟,你怎麼了,受了重傷嗎?怎麼瘦成這樣,滿眼通紅,頭髮亂糟糟的,一條命都快去了半條啦……”東方棄說了雲兒過世的事,說的時候語氣很淡然,慢慢地,一字一句咬字很清楚。吳不通知道“哀莫大於心死”,他這樣子看似不痛不癢實則最是傷心人,說了一通安慰的話,最後仍是老辦法,一醉解千愁。
吳語挺着個大肚子給東方棄倒酒,她和郝少南已經拜堂成親,再提起燕蘇時,已口稱“皇上”,畢恭畢敬。
吳不通為了減輕他的痛楚,席間插科打諢,講起武林逸事滔滔不絕,像什麼侯玉又有風流韻事啦,石玉郎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等等……逗的滿座都是鬨笑聲。東方棄配合地微笑,然而心底的悲慟卻在眾人的嬉笑聲中化成氣泡,一股一股往眼睛裏冒,眼眶濕了,他極力剋制着,不讓別人發現。吳不通還特意將他寫的《江湖紀事》給東方棄看,說自己這本武林“史記”定會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後世必將奉為“武史”中的圭臬。眾人又不可避免提到此次“武林論劍大會”,大罵聞人默浪得虛名,交口稱讚東方棄武功遠在號稱“天下第一劍”的聞人默之上。
東方棄不甚在意,武功再高又有什麼用?雲兒再也活不轉了!嘆了口氣說:“聞人默死了,龍在天瘋了,侯玉愛美人不愛武林,史家後繼無人,江湖四大家族似乎再無往日的風光。自古英雄出少年,少了四大家族壟斷江湖,必將豪傑並起,英雄輩出,我等雕蟲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他當日便離開了九華山,在江湖上流浪了一年。沒錢的時候做過搬運工,當過跑堂的,沒有地方住,在街上隨便找片屋檐過一夜的時候也有,挨過乞丐的欺負,被人嘲笑、惡罵、甚至毆打,他也不在意。寒冬的一個夜晚,大雪紛飛,他在鳳陽城外的一座破廟裏借宿,在茅房附近,見到渾身長蛆、臭氣熏天的龍在天,整個人的外貌身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又干又瘦,像塊燒焦了的黑炭,要不是說話的聲音,東方棄差點認不出他來。“三月殺”開始反噬了,一日比一日厲害,錐心刺骨。龍在天生不如死,然而虛弱到連自殺都辦不到。東方棄應他的請求送他上了路,深夜不顧嚴寒,到後山找了個臨水的地方葬了他。
填上最後一抔土的時候,東方棄忍不住感嘆一代梟雄竟然落到如此悲慘的境地,最後連求死都不能。不由得想到自己,他呢,他又是為什麼而活着,世事對於他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這一年裏,他看着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地離去,不管是友還是敵,一去不復返,包括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而無能為力,除了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做不了。生是什麼?死是什麼?他常常聽見風中傳來雲兒的說話聲,笑嘻嘻地喊他“東方,東方——”眼前時常浮現雲兒睜着渾圓黑亮的大眼睛看他,時不時調皮地一笑,不知道又有什麼鬼主意,然而一切都不存在了。
他去了一趟潮音塢碧玉湖,履行承諾把純鈞劍送回了聞人山莊。聞人和聽到噩耗,早就一病不起,看到純鈞劍的剎那,當著眾人的面老淚縱橫,然而一句話都沒有說。原來人縱然死了,有活着的人為他傷心、牽挂似乎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至少證明還有人深深地愛着他。想起雲兒曾玩笑似的說過“東方,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你要記得我,永遠記得我。這個要求總不算過分吧?嘻嘻……”當時他因為打賭輸了,心不在焉答應了。可是現在他決定履行這個承諾,儘管這個承諾讓他如此疼痛,度日如年。
坐船離開潮音塢的時候,靈光一現,關於生與死,他突然想通了。生和死並非是對立的,它們本來就是同時存在的,死作為生的某部分永遠留存下來。死並未意味着生的終結,而是另外一個開始。雲兒的死讓他生命中某一部分徹底終結,所謂的熱情、希望、快樂等等東西全部消亡殆盡,然而他不應該終日借酒消沉、自暴自棄,而是好好活着,把雲兒失去的那一份精彩一併補回來。
東方棄最後還是去了天山,那是個可以讓人安安靜靜回憶的地方,以支撐他餘下來的漫長的歲月。漫天風雪中他偶然救了一個快凍僵的男孩,名叫周一飛。周一飛對他十分崇拜,爭着吵着要拜他為師,死乞白賴跟着他。東方棄見他骨骼清奇,資質不凡,左右無事,便收了他做第一個徒弟,過起清心寡欲、教徒授武、不問紅塵俗事的生活。數百年以後,東方棄的徒子徒孫遍佈天下,他開創的“雲天派”成了西域武林第一大門派,隱隱與中原武林分庭抗衡,不相伯仲。“東方棄”這個名字從此成了和“聞人客”一樣流傳後世的武林傳奇。他活了整整一百二十一歲,當真把雲兒失去的那一份精彩一併補了回來。
死前,他眼睛直盯盯看着床頭的木櫃。周一飛對他點點頭,表示明白,從裏面拿出一個三寸見方、造型古樸的小木盒。東方棄低聲說了句“燒了吧”,隨之安詳地離開了人世。不過木盒卻沒有燒成。“雲天派”的諸多門人認為東方棄珍而藏之的定是絕世武功秘籍,都阻止周一飛將它毀掉。待到打開一看,裏面不過是一封平常之極的信,三張疊得整整齊齊的信紙,上面寫滿蠅頭小楷,字跡清秀,紙張泛黃,內容很平常,說的都是宮中的一些人和事,並不顯得多麼肉麻多情,邊角因為多次翻閱的緣故,卷了起來。眾人看完后,均說:“沒想到師祖一生清心寡欲、與世無爭,原來竟是這般痴情。”周一飛嘆氣想:奈何師傅偏偏喜歡上一個宮裏的女人,也難怪他最後落得遠走天山、黯然魂傷的結果。
某一年東方棄因為侯玉的邀請參加十年一次的武林論劍大會,路經臨安城,當年的“落花別院”還在,只是荒草連天,屋宇傾頹,到處都是飛禽走獸的蹤跡,早已不復當年花紅柳綠的景象。他看着溪水中的自己,一身洗的幾乎褪成淺灰色的道袍,一雙布鞋,鬢邊的頭髮已變成了灰白色,臉上的皺紋無論怎麼掩飾都遮蓋不住,眉梢眼角剩下的凈是滄桑。數十年的歲月早已把他洗禮得塵滿面,鬢如霜。而雲兒的音容笑貌又在腦海中清晰地浮現,永遠停留在最美的那一剎那,芳華正茂,青春永駐,並且隨着記憶的沉澱越來越芳香沉醉。活着的所有人都蒼老了容顏,只有雲兒依然永恆。
他很慶幸雲兒沒有看到現在的自己。
十年懵懂百年心,同來何事不同歸?直到此刻,他終於理解了這種無言的悲哀是什麼,那將貫穿他整個的生命。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後,歸於其室。
燕蘇登基後勤於朝政,寢殿的燈火常常通宵不滅。群臣因為周明帝信道誤國數年不曾上過早朝,如今新皇雖然年輕,卻勤政愛民,欣喜之餘不免又擔憂起來,常常進諫要他保重龍體。燕蘇卻置之不理。某一日的午後,他伏案批改奏摺,因為連日來太過勞累,於是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會兒,卻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冷聲問:“誰在外面喧嘩?”其實算不得喧嘩,只是他最近常常難以入眠,一丁點動靜都能把他驚醒。
馮陳忙進來說:“有人把東西扔在景泰殿門口,上面寫着……陛下的名諱……微臣該死,竟然被人闖進宮來都不知道……”燕蘇一手輕輕按着太陽穴,打斷他問:“什麼東西?呈上來。”一個普通的長形木盒,大約三寸長,一寸寬,打開來,裏面放着一把劍,劍身細窄,鋒刃薄利,陽光下視之如一道白練,耀眼逼人,赫然是四大名劍之一的蝶戀劍;另外還有一封信,一根木簪。他眼睛盯着木盒,大聲問:“誰送來的,人呢?”顫抖着拿起木簪,緊緊拽在手心。
信是東方棄寫的,告訴他雲兒因為傷勢太重,不治而亡,如今物歸原主,請他愛惜天下百姓,當一個有道明君。他要走了,也許再無相見之日,從此以後,天各一方,就此別過。
馮陳見燕蘇看了信后神情不對,臉色發青,嘴唇發紫,整個人搖搖欲墜,忙問:“陛下,出什麼事了嗎?”燕蘇恍然地搖了搖頭,問:“今天什麼日子?”馮陳忙答:“十月初八。”燕蘇喃喃地說:“十月初八,十月初八……”手上的信輕輕落在地上,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說:“沒事,你下去吧。”
一個月,原來雲兒已經走了整整一個月!他突然抓起桌子上的木簪,對準左手手心狠狠刺去!
鮮血霎時染紅了桌上成堆的奏摺,他完全不管。只有這種肉體上的痛才可讓他暫時忘記心裏的痛。
他從小到大學會的只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以暴制暴,還有以痛抑痛。
燕蘇當晚高燒不退,數個御醫開了方子都不管用,因此罷朝長達半月之久。不少群臣見返回的奏摺上沾了血漬,不由得竊竊私語,都在背後議論燕蘇是不是身體不好,有什麼不治之症,不然年紀輕輕,怎麼會咳血?又有人說燕蘇當太子時殺性太重,損了陰德,恐非福壽之君。幸好半月後燕蘇康復了,才終止了甚囂塵上的流言,新建立的朝廷得以穩定下來。
他病癒后的第一件事是去大理寺的天牢把晉南王燕齊親自接了回來,並讓他住在宮裏,請了許多有名望的大儒教他治國安民之道,甚至親自教他武功,對他要求非常嚴厲。燕齊十一歲,燕蘇就讓他處理文武百官的奏摺,發表自己的看法和意見;十二歲時,燕蘇讓他一個人以欽差的身份下江南處理水患;十三歲時,交給他數萬精兵鎮守邊關。燕蘇此舉引起不少大臣的側目,就連丞相王斐也勸他“防人之心不可無”,而他恍若未聞,一意孤行。
次年,燕蘇改年號“思雲”,親自到京郊外的同安寺祭祀。他在這裏住了三天,聽着寺里悠遠綿長的鐘聲以及整日繞樑不絕的木魚聲,心中難言的疼痛和悲傷彷彿得到暫時的釋放。原來看似簡單、木訥、重複地做一件事,其實飽含人生的喜憎哀樂。那一聲聲渾圓嘹亮的佛號,似乎有治癒人身心的力量。
夜深人靜,他日復一日難以安睡。雲兒如果真的走了,為什麼一次也不曾進入他的夢中?她至死都還帶着那支木簪——
縱然一世功名,亦換不回伊人倩影。
心灰盡,有發未全僧。風雨消磨生死別,似曾相識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搖落後,清吹那堪聽。淅瀝暗飄金井葉,乍聞風定又鐘聲,薄福薦傾城。
遙憶當年,言笑晏晏,而如今形單影隻,徒留寂寞魂。
宮裏的宮女太監都說太子殿下自登基后脾性大改,雖然和以前一樣終日冷着一張臉,卻再也不會因為一些小事而隨意打罵下人了,為人溫和了許多。有一次一個宮女伺候燕蘇洗臉,燕蘇揮了揮手,自己來。他近來越來越少讓人伺候了,穿衣洗漱,盡量親力親為。那宮女等燕蘇洗完臉端水出去,摸了摸銅臉盆,頓時嚇得臉色慘白,原來她忘了加熱水。十一月的京城早已天寒地凍,竟然疏忽到讓皇上用冷水洗臉,被人發現乃是殺頭的死罪。那宮女提心弔膽過了一天,見什麼事都沒有,不由得慶幸自己的運氣,以後伺候得越發仔細。
燕蘇不會不知道洗臉水不是熱水,卻什麼也沒說,或者說根本就不在意了。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何況只不過是洗臉水罷了!
未老心字已成灰。
思雲六年,燕齊十六歲,已長成了一個少年老成、風度翩翩的大男孩,早已忘了當年親眼目睹燕蘇一劍殺死淮安王燕平的往事,對這個皇帝哥哥十分親近,無話不談,歪着頭問:“皇帝哥哥,你怎麼不娶妃子啊?”
燕蘇一聽,臉色大變,沉聲說:“誰讓你問的?”燕齊自從進宮后,還從未見燕蘇對他這樣疾言厲色過,嚇得跪在地上,低着頭說:“是,是王丞相讓我問的……”眾多大臣因為燕蘇既不立妃,也不納后,都在懷疑他是不是有隱疾。燕蘇不耐煩地打斷他:“關於朕納妃立后的事,你別管。”見燕齊被自己的嚇得縮頭縮腦不敢說話,於是開起了玩笑,“以後你多納幾個妃子不就得了,到時候可要多福多壽,百子千孫啊,替皇兄全娶回來。”燕齊被皇帝哥哥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訕訕地笑了一笑。
燕蘇看着這個眉眼間和雲兒有幾分相像的名義上的皇弟,突然想起在遙遠的天山,還有一個自己的孿生兄弟。果然是自此一別,再不相見。
燕蘇在思雲八年將皇位讓給了燕齊,對外宣稱因病駕崩,實則是在京郊外的同安寺出家為僧,日日青燈古佛,吃齋念佛。同安寺因為燕蘇在位的時候年年祭祀的緣故,一躍成為京城第一大寺廟,香火鼎盛,這下不只是看梅花的人絡繹不絕,而是皇親國戚踏破了門檻。燕齊繼位后,改年號太平。
燕蘇一襲僧衣芒鞋雲遊天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鮮衣怒馬的太子殿下了,不過是一個看破功名利祿、愛恨憎惡的普通僧人。
臨安城裏有一家新開的藥鋪叫“妙手回春”,大夫醫術高明倒也罷了,更為臨安百姓津津樂道的是抓藥的掌柜的是個有名的大美人,號稱“藥材西施”,每天客似雲來,生意非常之好。有一天藥鋪來了一個和尚,和門口的小葯僮嘰嘰咕咕一陣走了。采荷抱着三歲大的女兒掀開帘子出來問什麼事。那小葯僮沒好氣說:“來了個古怪的和尚,別人化齋,他化葯。我見他是一個窮和尚,對他客氣得很,問他想化什麼葯,他說要化一味叫‘思雲’的葯。我就說我在藥鋪整整三年了,從來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味葯。他也不說話,就這麼走了。”
采荷忙放下女兒追出去,看着前方那個踽踽獨行的背影,喃喃自語:“似乎有些熟悉呢,聽聲音,倒像是認識的人。”賽華佗跟了出來,聽明白后說:“說不定是哪裏來的高僧,緣慳一面,可惜得很。”幾人議論一番,並不當回事,過兩天也就淡忘了。
燕蘇在太平二十一年曆經許多磨難終於找到傳說中的“天外天”。天外天依然繁花似錦、綠草成碧,和以往的每一天沒有什麼不同,風清,雲淡,日暖,沙白。他看到新月湖邊豎立着一堆半圓形的黃土,周圍雜草叢生,土堆上面用幾塊大石壓着,大石的縫隙里搖曳着幾朵粉紅色的小花。簡單的石碑上刻着“雲暖輕煙羅”五個大字,字跡被風霜侵蝕得斑駁脫落。
葛生蒙楚,蘞蔓於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
他頹然跪了下來,親了親腳底略帶潮濕的泥土。中午的太陽照的他有些暈眩,他坐在那裏,靠在墓碑上靜靜地睡著了。夢裏再一次回到了當年,雲兒回頭瞪着他,俏生生地問:“我叫雲兒,你是誰?”然後嫣然一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