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冷冽的冬天過了，溫暖的春天翩然降臨。

左玟莉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努力適應德國當地的生活，雖然對飲食方面還是不太習慣，但基本上她是個對吃不怎麼挑別的人，食量也不大，所以吃的方面倒是沒那麼在乎。

她在意的是工作方面的事。不過在罩工作之前，她得先學好德語才行，因此她在當地找了一間語言學校就讀。

在語言學校中，有不少來自台灣或內地的華人同學，個性善良隨和的她，很得人緣，才上課一個月就交到兩個好朋友。

這個周末因為黎瑾軒開始忙著錄制新的鋼琴專輯，無法像以往那樣有空閑陪她，她便答應了同學米唯的邀請，到米唯家作客。

米唯今天搬新家，在搬家的第一天，特別下廚請大家吃飯，為她的新居熱鬧一番。

“玟莉，你先來幫我嘗嘗，看看這些菜合不合你的胃口。”米唯陸陸續續端出拿手菜，紅燒獅子頭、三杯雞、元寶水餃、蟹內羹等色香味俱全的中國菜一一上桌。

米唯有兩個興趣，一個是下廚，另一個是彈鋼琴。

她白天上語言課程，晚上在中華餐館工作，這身好手藝就是在中華餐館上班時跟着廚師學的。

有時候她還會到酒吧兼差彈琴賺鐘點費，兒她會讓自己這麼勞累，全是因為她熱愛彈琴，成為一個鋼琴家是她最大的夢想。

“我好久沒吃到道地的中國菜了，現在光聞香味就好想流口水。”左玟莉一臉佩服地看着米唯，年紀輕輕的她，竟然有一身好廚藝，而且她還聽說米唯的音樂造詣也很高，鋼琴彈得很好。

“那你今天要多吃一點，你好瘦喔。”米唯是個好相處的女孩。

“謝謝。”左玟莉幫忙將菜端上桌。

“我也來幫忙。”另一個同學喬可妮，也過來幫忙布菜。

“玟莉，米唯的手藝真的很棒，今天你吃過她煮的菜之後，保證你以後會天天想吃。”喬可妮跟米唯感情很不錯。“對了，你怎麼沒邀請你老公一起來？我還以為今天可以見到你老公哩？”

三個人當中只有左玟莉是已婚婦女。喬可妮雖然年紀不小，不過還沒有好對象，目前仍是單身，至於身邊有固定男友的米唯，因為年紀尚輕，而且還有理想抱負尚未完成，眼前並不考慮結婚。

“我老公他的工作很忙碌，接下來幾個月恐怕都沒有時間陪我。”前幾個月他為了她將許多工作都延後，惹得經紀人於懷晴很不高並，現在她既然已經適應了，就不該天天綁着他，得讓他恢復正常工作，免得於懷晴天天打電話跟他催促抱怨。

因為於懷晴的關係，讓她覺得有點壓力，所以她更努力的融入這裏的生活，為的就是不想讓黎瑾軒再耽擱工作，影響他跟於懷晴之間的合作關係。

“你老公是做什麼的？事業做很大嗎？怎麼可能忙到沒空陪你？你不是才剛來德國沒多久，這樣放你一個人，他放心嗎？”

“我來德國三個多月了，我老公為了我把很多工作都往後延，我不能再給他太多壓力。”黎瑾軒做得夠多了。“何況我現在有你們兩個好同學，我覺得以後我應該會更喜歡這裏才對。”

“對！你說的一點都沒錯。”米唯將排骨湯端上桌，脫掉隔熱手套，給左玟莉一個擁抱。“玟莉，以後不論你有什麼事，還是無聊到發慌想找人陪，來找我准沒錯，我一定陪你到底！”

“米唯，你是沒把我放在眼裏是不是？”推開米唯，喬可妮也要一個擁抱。“玟莉，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好同學，有事儘管找我沒關係。”

“好，謝謝你們。”左玟莉很感動，沒想到自己來到德國才短短几個月，就能遇到這樣值得真心往來的好朋友。

回家后，她一定要打電話給黎瑾軒，告訴他這件令人開心的事！

這一晚，三那個女人成為了好友，左玟莉難得放下拘謹的個性，跟她們談笑相處。

深夜十點鐘，聚會結束了，左玟莉搭著計程車返家，打開大門，迎接她的是一室的漆黑和清寂。

她愣愣地站在門口，望着這間漂亮卻寂靜的房子。

自從上個星期黎瑾軒投入工作之後，為了加緊新專輯錄製進度，他搬到經紀人為他在公司附近所準備的公寓去住，這間寬敞的洋房就只剩下她一個人獨居。

都已經一個星期了，她還是不太習慣一個人待在家裏的感覺。

嘴角勾起苦笑，她踏進屋子裏，輕輕關上大門，打開玄關的一盞小燈，將一室的漆黑驅離。

感覺溫暖了一點，她將燈光留着，抬級上樓回到卧房裏。

洗過澡換上睡衣，左玟莉獨自一個人躺在床上，雖然身體覺得很疲憊，但她卻翻來覆去的怎樣都睡不着。

掀被下了床，她坐在床邊看着擺在斗柜上的電話，猶豫了一下，決定打通電話給黎瑾軒。

心念一定，她決定拋開猶豫，想聽他聲音的渴望讓她迅速按下鍵，撥他的手機號碼。

手機響了幾聲后被接起來。

“小莉。”黎瑾軒溫柔但卻似乎到意壓低的聲音從被端傳來。“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現在已經深夜十一點鐘了。

“抱歉，我打擾到你的工作了嗎？”她心裏的壓力來自於懷晴，就怕自己電話打得不是時候，耽誤了他的工作進度，讓於懷晴又念他一頓。

“還好，我們現在在開會討論一些事情，不過已經開很久了，能走出會議室舒展一下筋骨也好。”這通電話打斷會議進行，他拿着手機走出會議室。

“抱歉，看來我這通電話又打得不是時候。”她咬唇，語氣好懊惱。

“沒關係。”他笑了笑，安撫她。“找我有事嗎？”這麼晚了，突然接到老婆的電話，他心裏除了喜悅之外，還有一份擔心。

現在他開始為了工作而忙碌，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裏，讓她獨自去上課，這讓他感到有點歉疚和擔憂。

“沒什麼事，只是想跟你聊聊天。”不過，既然他在忙，那就算了。“還是等你有空的時候再打電話給我，現在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其實，她心裏期待他能夠撥一點時間跟她聊聊。

“那麼，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你早點睡吧。”他迫於無奈，現在真的無法跟她講太久。

“好。”她好像有聽見於懷晴在喊他的聲音。“我掛電話了。”

“晚安。”他匆匆掛了電話。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將電話放回去，左玟莉披上睡袍，穿着溫暖的拖鞋，走出房間外的露台，望着迷離漆黑的夜色。

這一晚，又是獨自度過的孤寂夜晚，她希望自己能儘快適應沒有黎瑾軒陪在身邊的日子，希望自己能夠真正的獨立生活。

★★★

“米唯，我要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回去嗎？”又到了放學的時到，左玟莉將書本收進手提袋裏，在離開教室前先跟米唯說了一聲。

這陣子，她跟米唯走得很近，每天幾乎都是一起搭車離開學校。

“好。”米唯匆匆收拾好桌面，抓起背包衝出教室。“快點快點，我今天得趕去面試，如果我面試通過的話，以後我就可以進唱片公司當製作助理。”米唯的夢想就是進入音樂界，先利用當唱片公司助理作為踏板，進而慢慢融入音樂界，希望將來能有機會推出個人演奏專輯。

“你要去唱片公司面試？”左玟莉快步跟上米唯。“那你以後不來上課了嗎？”

“我要去唱片公司面試，如果錄取的話，這邊的課程就得先暫停了。我的夢想是進入唱片界，跟我的偶像‘史丹．黎’一樣推出個人演奏專輯，有機會上舞台獨奏！不過這些都只是夢想而已，最重要的是，我得先讓於懷晴這位經紀人看上眼、願意跟我簽約才行。”只是這個夢想有點遙不可及。

“你的偶像是史丹．黎？”她一臉訝異，沒想到自己的好友竟然是老公的粉絲。

“嗯，我最喜歡史丹了，他的每一張專輯我都有買，只要他有開演奏會，我也一定去捧場！”說到偶像，米唯眼睛閃閃發亮。“史丹不僅鋼琴彈得好，還會作曲編曲，還有啊，他人長得斯文又有氣質，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自馬王子～～”

左玟莉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米唯，只好點點頭。“嗯，他的鋼琴的確彈得很好。”提起他的琴藝，左玟莉突然想起兩人好幾次在琴室歡愛的畫面！黎瑾軒愛彈琴給她聽，但每次演奏給她聽之後，總是會主動抱她，讓她躺在琴室地板上承受他的激情。

臉蛋微微泛紅，她快步往前走，不讓米唯發覺她的異樣。

“玟莉，你也趕時間嗎？”米唯追上來，兩人一起往地鐵入口走。

“我沒有趕時間，我是怕你趕不上面試，所以走快了一點。”她停下來等米唯。

“也對喔，我差點忘了我在趕時間。”一談到偶像，米唯就忘了正事。“玟莉，你有空嗎？要不要陪我去面試呢？”有人陪可以壯膽。

“我……陪你去？”左玟莉愣了一下。

“嗯，你有空嗎？你現在回家不都是一個人在家？那多無聊！乾脆陪我一起去面試吧。”米唯充滿期待地看着她。

“好……我陪你去。”她不想一個人寓在家裏，於是答應了米唯。

她想去看看黎瑾軒工作的地方，也許可以遇到他也說不定。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答應！玟莉，你真是我的好朋友。”米唯開心極了，拉着她搭上前往市區的地鐵。“我好愛你。”

米唯對這次的面試很重視，她一直夢想着踏入音樂界，有朝一日能夠跟偶像史丹．黎一樣出人頭地。

左玟莉則懷著一份期待，希望能跟黎瑾軒偶遇，就算不能說說話，只能遠遠地看他一眼，她就心滿意足了。

一小時后，米唯跟左玟莉抵達了面試的唱片公司。

因為這是複試，所以來的人並不多，只有五六個年輕男女。

米唯和這些人都被安排在一間空的辦公室里稍候，米唯拉着左玟莉坐在旁邊，兩人靜靜等待着。

但左玟莉卻坐不住，她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頭走廊上來來去去的人。

“玟莉，你是不是也有期待看到的明星？”米唯靠過去小聲的跟她交談。

她微笑的搖搖頭。“我只是隨便看看。”看來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她怎麼可能輕易就遇到黎瑾軒呢？

到目前為止，她看見的好像都是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員，大家胸前都掛著工作證，忙碌的在公司里穿梭。

“我啊，真希望能遇到史丹！如果能夠近距離的看他一眼，該有多好。”米唯真的很崇拜黎瑾軒。“喂，玟莉，我偷偷跟你說個八卦喔。”突然，米唯聲音壓得更低了。

“什麼八卦？”左玟莉放棄了，不再老是引頸望着窗外看，任由米唯拉着自己回到沙發區坐下，捶著小腿，讓站酸的腿休息一下。

“有關史丹跟他經紀人的八卦。”

“他們兩個不是工作夥伴嗎？能有什麼八卦？”驚愕轉頭瞪着米唯。

“拜託，他們的關係可暖昧了呢！連小孩都生了一個，怎麼可能只是工作夥伴而已？”

有關偶像的八卦新聞，米唯向來都很注意。

“他們有孩子？！”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左玟莉臉色發白。“這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聽說史丹跟於懷晴原本就是一對親密戀人，從學生時代就開始談戀愛，兩人常聯手參加雙鋼琴演奏，還時常得獎，兩人在畢業后一起被唱片公司網羅，準備出雙鋼琴演奏專輯，但因為於懷晴發生意外不能再彈琴，所以後來只有史丹一個人出道，於懷晴則擔任他的經紀人直到現在！不過聽說史丹的家人好像反對他跟於懷晴在一起，所以他跟於懷晴的關係永遠都不會被認同……”

“他們兩個真的是一對親密戀人，而且還有一個孩子？！”左玟莉無法相信這個八卦，慌亂地抓着米唯的手追問。

黎瑾軒很愛她的，在度蜜月那段期間，還有她來德國之後的那段日子，黎瑾軒對她呵護備至，毫不掩藏對她的強烈慾望！他的表現讓她感覺自己像被捧在手心疼愛的公主，被他呵寵著。

“有孩子這件事一直是沒公開的事實，只要是史丹．黎的忠實粉絲，大家幾乎都知道這件事，不過因為大家都很喜愛史丹的音樂，而於懷晴又是能將史丹推上國際舞台的經紀人，所以大家對他們兩人之間的緋聞八卦並不那麼在意……”

“米唯小姐，輪到你面試了，請跟我過來——”

這時，正好有人探頭進來叫米唯的名字，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玟莉，你等我，這精彩的八卦我們待會兒吃飯時再繼續聊喔。”米唯跳起來，往門外小跑步過去，跟着那位年輕的工作人員走出辦公室。

但左玟莉卻無法冷靜下來，她完全不敢相信米唯所說的八卦是真的。

她走出辦公室，筆直往大門走出去，拿着手機在門口撥號給黎瑾軒。

那端，手機響了許久後轉入語音信箱。

她又撥了一通，也是同樣的下場。

她不放棄，再撥第三通。

“哈嘍，是媽咪嗎？”電話驀地接通了。

“喂……”怎麼會是一個小男孩接聽？他是誰？是黎瑾軒和於懷晴的孩子嗎？

左玟莉的臉蛋一片慘白，抓着手機的手冒出冷汗，一陣涼意從背脊一路往死肢蔓延開來。

“喂，是媽咪嗎？我是維朗，爹地去洗手間了，現在不能接電話。”小男孩說著英文，聲音有點稚嫩，聽起來大概有四五歲，或者還更大一些。“媽咪，媽咪，你為什麼不說話？”

“對不起，我好像打錯了，請問這是……史丹的手機嗎？”她試探地問，感覺自己的心臟彷彿被緊揪著，快要不能呼吸。

“是，這是史丹的手機。”小男孩的聲音似乎有點失望，但後來又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緊張的否認。“你是哪位？是記者嗎？我剛剛叫爹地都是開玩笑的喔，你千萬不要亂寫，要不然我又要被我媽咪罵了。”

“你不用緊張，我不是記者，我是史丹的……好朋友。”她感覺心漸漸發涼，男孩的否認更加印證了米唯剛剛說的那件八卦。“維朗，我想找你媽咪，也就是於懷晴小姐講話，她現在不在史丹的身邊是不是？”

她揪著心，輕聲開口試探小男孩。

“媽咪她不在啊！今天保母請假，媽咪就把我帶來爹地這邊陪爹地工作，叫我讓爹地邊工作邊照顧我。”

男孩沒有否認於懷晴是他的媽咪，還親口承認史丹．黎是他的爹地……

左玟莉再也發不出聲音，震驚心寒的將手機移開耳邊，獃獃地站在門外，愣愣看着外頭的車水馬龍。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思考，感覺心臟好像被撕裂了一樣。

“為什麼會這樣？”

她幸福的日子怎麼會一下子被毀滅了？是不是每個幸福的背後都有一個醜陋的謊言？

就像她溫柔的母親一樣，一直認為父親深愛着她，但後來卻發現，父親一直背着母親在外面跟梁蕙珍交往，兩人還生下了一個兒子。

自從得知父親外遇的事實后，母親因為打擊過大，生了重病而死去。但父親卻在一年後將梁蕙珍娶進門，也讓唯一的兒子認祖歸宗，正式成為左家的未來繼承人。

也因為這件事，讓她們三姊妹都對愛情和婚姻失去憧憬，決定乖順的聽從父親的安排，嫁給對家族事業有利的對象。

原以為，她能遇見黎瑾軒，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運和幸福，因為她不用跟一個沒有感情的男人生活一輩子，她可以有機會愛自己的老公，也有權利享受老公給她的寵愛。

但，這一切的幸福原來都是假象都是謊言她竟然被一個巨大的謊言給包圍著卻毫不知情！

左玟莉抓着手機，難受的轉頭就走。

她必須離開這裏，她無法繼續再待在有黎瑾軒和於懷晴的土地上。

她一直往前走，漫無目的地往前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