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投羅網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投羅網

灰白色的帳篷,連綿數里,住滿了解放軍和國軍的重傷員。傷情輕一點的士兵還擁擠在草棚之下,等待着治療。醫生護士忙的腳不沾地,但包括被俘后國軍軍醫也加入進來,還是不夠用。汽車鳴着喇叭,拉來增援的醫生和藥品,又鳴着喇叭,拉走一批沒有搶救過來的傷員。

而這只是為從東面和南面進攻的部隊設立的野戰醫院。

獨立旅的傷員和兄弟部隊的傷員被混在一起,張大缸和抗戰兩人費了半天勁,才找到二十幾個獨立旅的戰士。可這遠遠不夠。張大缸還想尋找李中。一個村子出來的,就是犧牲了,也得找到屍體,運回家去。

方才,張大缸和抗戰眼睜睜地看着一名雙腿被炸斷,送到醫院犧牲的戰士,被安靜地放在路邊。他的棉衣被燒焦。他在等着被所在部隊認領。事實上,許多戰士已經面目全非,寫在衣服上的名字也被燒沒了,找不到了以前的一點痕迹。而他們中間的一部人將被報為失蹤。雖然這很不公平。

但邊鵬對張大缸說:“咱們獨立旅的人只要找不到,就報犧牲。咱們獨立旅的人不會逃跑。”

張大缸也相信這一點。但最好要找到人或者屍體。何況,李中還是個副旅長。他焦急地尋找着。

肖盈是前天早上從野司醫院趕來的。下車后,她沒有一絲的空閑。至於做了多少台手術,她自己也記不清了。她感到了體力不支,兩眼開始一陣陣的模糊。這對於傷員很危險。她終於放下了手術刀,走出做手術的帳篷,出來透口氣。

她看到正在焦急中的張大缸。張大缸也看到了她,忽地跑過來,問:“看到李中和劉新了嗎?”

“看到了,我給他倆做的手術。”肖盈蒼白着臉,說:“李中彈片卡在肋骨上,沒傷着心臟,沒有大礙。劉新的左小腿沒有了——”

張大缸放下心來:“他們住在哪兒。”

肖盈伸手指了指,說:“在左邊,具體哪個帳篷我也不知道。”

“行,你先忙。”張大缸轉身要走。

肖盈點點頭,忽然感到一陣暈眩。她抬起右手,捂住了額頭。

張大缸這才感到肖盈那地方不對勁。他連忙,轉身扶住她,關心地問:“你是累的吧?繳獲的罐頭,剛才給傷員發了一些,還剩下兩個,本來給李中和劉新,留給你了。”說著,又解開一個袋子,遞到肖盈的左手上。

“我沒事,不要。”肖盈沒有接。

“那就留一個。李中皮糙肉厚的,沒事。”張大缸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罐頭,塞到肖盈手裏。

埋怨了他一句:“也不問問妞妞好不好。”

“有你照顧她,我擔心個啥?”張大缸扶着肖盈,找個地方坐下來,疼愛地說:“吃完去睡一會。恢復體力,才能多救傷員。”

肖盈點點頭。張大缸轉身和抗戰走了。

找了五座帳篷,抗戰看到了李中,拉着張大缸來到他的行軍床前。李中的臉色還煞白着。張大缸伸頭,掀起被子,看了看裹着李中胸口的厚厚的紗布,又對着李中的臉說:“小臉挺白的,流了不少血吧?”

李中擺擺手,說:“疼的。”緩了一口氣,李中又說道:“我來的時候,沒有麻藥了。肖盈姐硬生生地往外拔呀,疼得我啊,還不如讓敵人給直接炸死。”

“看你那沒出息的熊樣!”張大缸罵了一聲,又問:“知道劉新在哪么?”

“不知道啊。”李中看看抗戰手裏的口袋,問:“有啥好吃的。”

“看你疼成這樣,想必你也吃不下,就不給你留了。好好養傷,爭取早點歸隊。”張大缸沖李中笑了笑,轉身走了。

李中氣得直撇嘴:“差點就見不到我了,還說這樣的話。”

找到劉新,張大缸心情沉重起來。他的左小腿沒了。他成了殘疾人。劉新也是臉色蒼白。他看見張大缸,放聲大哭:“旅長,我以後不能打仗了,不能打仗了呀!”

張大缸上前抱住了他:“不打仗了好,好呀——還能活着——”

說著,張大缸不覺淚水滾滾。

此戰,全旅共傷亡五千餘人,傷亡人數占獨立二師的一半。這四千人只是參戰前獨立旅的戰士,並沒有包括新補的兩個團,以及後來的“解放”戰士。若前後加起來,傷亡要在六千以上。

三團長顧懷兵犧牲,由補充團一團團長劉全接任,高大猛接任二團團長,孟凡志為一團團長,特務營暫時由郝光明負責,因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幹部了。

調整完畢,部隊被拉倒一個叫田黃的地方休整訓練。田黃在徐州東南八十多里處,到這裏休整並訓練,不難叫戰士們想到,下一步就要進攻徐州。

五天後,張大缸從戰報上得知,國軍第12兵團共計十二萬餘人被我中野解放軍包圍在徐州以南的宿縣西南的雙堆集,也更加堅定了要攻打徐州的信心。他下令全旅加緊練兵。他對衣服還沒完全統一的戰士們說:“我們在東北戰場已經取得決定性勝利,東四省已再無國軍主力,眼下,我們定當能解決徐州之敵,與他們進行決戰!”

三天後,那些解放戰士剛換上解放軍冬季軍裝,正熱火朝天的進行攻堅訓練時,獨立旅接到師部轉發野司的一道十萬火急命令:“徐州的三十萬敵人已離開徐州,向東南方向撤退,各部隊接到此令后,迅速展開追擊,絕不能敵人跑掉。”

張大缸來不及細想,立即下令各團由訓轉戰,用最短的時間補充彈藥給養。一小時后,郝光明帶領特務營輕裝先行出發,半小時后,全旅奔跑在追趕敵人的路上。

張大缸騎在馬上,邊往前趕還邊想:“國軍又那麼多汽車輪子,我們靠雙腿,能追上嗎?”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他想起了打黃維兵團。他對自己說:“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同時,他又埋怨道:“這狗日的國軍,怎麼突然就撒丫子跑了?”

後來,張大缸才得知,國軍最高統帥部在南京召開了軍事會議,在會上,蔣介石決定,將駐守在徐州的第2、第13、第16三個兵團,共計三十萬大軍,在徐州剿總副司令杜聿明的指揮下,撤退到長江以南。

此時,徐州剿總司令劉峙已離開徐州到達蚌埠,並指揮國軍第6兵團、第8兵團向北攻擊增援,以求解黃維兵團之圍,並接應徐州之敵向南撤退。

在抗戰初期,國軍曾經進行過一次徐州撤退。台兒庄大捷后,蔣介石被勝利沖昏頭腦,誤判形勢,以為在徐州地區可以與日軍進行決戰,先後共調集六十萬大軍趕至徐州。但日軍南北進擊,企圖合圍徐州,殲滅國軍有生力量。見勢不妙,蔣介石又趕緊下令徐州國軍撤退。有些從千里之外匆匆趕來的軍隊,不得已又匆匆原路返回。雖然打擊了部隊的士氣,但還好,國軍跳出了日軍的包圍,避免了被日軍包圍全殲的結局。

現在,蔣介石又想故伎重演,再次主動放棄重鎮徐州。可這一次,蔣軍似乎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了。

杜聿明接到國軍參謀總長的命令后,迅速向軍長以上軍官傳達,並留下李彌的第16兵團殿後掩護,其他兵團按秩序向徐州西南的永城、渦陽撤退。

下面的部隊接到命令后,卻立即帶着輜重,撒丫子就跑,完全沒有了秩序,甚至為了搶路,互相推搡。杜聿明了解情況后,不由心頭蒙上了一層冰霜。

更讓杜聿明想不到的是,電台聯繫不上了李彌。待大軍狼狽不堪地趕到永城、渦陽一帶后,幾乎讓杜聿明發瘋地看到,負責殿後的李彌兵團已經在此等候他們了。

即便李彌有什麼理由,作何解釋,按道理,作為最高長官,杜聿明是可以處置李彌的。但種種原因,包括杜聿明只是副總司令,包括李彌與總裁的關係,還包括此時最急迫的是要趕緊擺脫解放軍,處理李彌恐將生變,也只能生氣,只能饒了李彌。但杜聿明內心無比悲痛。

杜聿明還真是一個悲催的人物。他本是徐州剿總副司令,東北的國軍被解放軍打的滿地找牙潰亂不堪的時候,老蔣一紙命令調他去東北收拾殘局。無力回天的杜聿明眼睜睜地看着國軍主力被解放軍逐一殲滅后,他又被調回徐州,充當“滅火”將軍。

這一次,他又回天乏術。

其實,他還有機會帶着三十萬大,沿着原先制定的撤退路線,順利的撤回江南。

三個兵團匯合后,正當杜聿明準備繼續向西南撤退時,老蔣給了他一道命令。杜聿明拿到命令,不覺天昏地暗。蔣介石命他掉頭開往東南,解救黃維兵團。

杜聿明不是沒想過解救黃維。但劉峙指揮的兩個兵團被解放軍打援部隊阻擊的寸步難行。他們再貿然前往,畢竟全部陷入解放軍包圍。他已經向總裁做了解釋,總裁也已同意,卻不知為何,總裁卻一夜之間改變了主意。

杜聿明知道,精明的解放軍將領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縱然他們向西南撤退,解放軍也會全力追擊。果不其然,偵察兵報告,解放軍已越過徐州,正從大路小道上,尾隨追擊而來。

掉頭東南,只能一頭扎進解放軍的包圍圈。而若不執行命令,黃維兵團被殲滅的罪責自然落到自己頭上。杜聿明舉棋不定,只好召集各兵團司令和軍長們開會。

杜聿明將總裁的命令一一傳遞給將領們看。但開了大半天會,卻沒爭出個高下。最後,杜聿明不得不聽從第二兵團司令邱清泉的建議,下令全軍執行總裁命令。

邱清泉的第2兵團是國軍五大主力之一,深得總裁器重。邱清泉似乎也沒把杜聿明放在長官的位置。

一天一夜,獨立旅跑了近兩百里路。不少新兵和“解放”戰士累得口吐白沫。張大缸跳下馬來,將戰馬讓給了體質較弱的戰士,自己撒開兩腿,加入了奔跑的行列之中。他邊跑還邊大喊:“同志們加把勁啊,咱們的兩條腿一定能攆上敵人的汽車輪子。”

就在這時,前面的騎兵偵察員報告:“敵人停下來了。”

張大缸樂了:“哈哈,同志們,國軍那些蠢傢伙在前面等着我們呢,追上他們呀!”

向前又跑出去五十里路,野司的命令到了:“敵已掉頭向東南方向行軍,意欲救援黃維兵團,各部按制定地域,合圍敵軍。”

張大缸將命令傳達到各團營后,不少老戰士笑了:“這伙子軍隊真是要自投羅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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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扛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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