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發出去的消息猶如石沉大海,一連幾天沒有收到回復,程蘇然坐立難安,心裏像揣着一塊沉甸甸的石頭。無奈之下,她只好給田琳打電話。
“田助理,你好,我是程蘇然,請問你知道姐姐……最近有空嗎?我想見她。”程蘇然在電話里客氣地問,像是面對着金主本人,聲音都輕了三分。
那邊短暫地沉默了兩秒,公式化地吐出幾個字:“老闆很忙。”
程蘇然斟酌問:“我大概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呢?”
“不知道。”
“……”
“程小姐還有其他事嗎?”
金主身邊的助理,連脾性都和金主一樣,客氣流於表面,冷酷到極致。
程蘇然咬了下嘴唇,有點猶豫,她直覺無法從田助理口中問出什麼,卻又不死心,電話都打了,總要試一試。“有的。田助理,你能感覺到姐姐的情緒嗎?她有沒有不開心?我是不是讓她生氣了?”
“這是老闆的私隱。程小姐,我提醒你一下,你不該打探這些。”田助理語氣生硬。
“我這裏也很忙,沒什麼事就先掛了。”
電話被掐斷。
程蘇然握着手機發了會兒呆,而後恍然大悟。
她們之間只是包養關係,她這個金絲雀沒有資格打探金主的情緒和行蹤。她在意的並不是姐姐,而是姐姐有可能生氣,終止合約,沒有了錢——她真正在意的是錢。
即使現在結束,她手裏有這十萬塊也足夠了,夠支撐她念完大學。她不是那麼貪心的人。
程蘇然想開了。
心裏那塊大石頭落了地,她像緊繃的彈簧,鬆懈下來。
這幾天,程蘇然就住在酒店,吃喝有人送,衛生有人打掃,衣物有人幫洗,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她也能靜下心來,專註學習。
開學之後要報名DALF-C1考試,除了複習備考之外,她還在努力看“小視頻”,主動了解相關“知識”,甚至做了筆記。
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向她徐徐打開……
眨眼又到周日。
程蘇然幾乎快要把金主忘了,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午睡過後,她聽了一會兒法語新聞,照常點開小視頻。
這部片與前面十幾部都不一樣,有劇情,有對話。兩位女主是韓國人,長相溫婉,聲音輕細,她們靠在陽台欄杆邊聊天,眉目間含情脈脈,然後一起做飯、吃飯、外出遊玩,一顰一笑充滿了溫情。
最後兩人水到渠成,彼此溫柔又有耐心,一個眼神,一次呼吸,都飽含情感張力……
程蘇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漸漸投入進去。
心跳頻率隨着她們的呼吸聲節節攀升。
許久,播放完了,她仍沉浸在那細膩的溫情里,意猶未盡。
心底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朦朧之中,她只感覺到一陣細細密密的癢,像螞蟻在手心爬。冷不丁想到了金主姐姐,想到了那兩個很輕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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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NOTTE”比平常熱鬧些,三三兩兩的客人圍一桌,燈影昏暗,男男女女歡樂而瘋狂,到處充斥着紙醉金迷的氣息。
程蘇然坐在舞台鞦韆上唱歌,依舊是穿了白裙子,但長度只到膝蓋,明晃晃露出一雙纖細的小腿,被燈光染得紙一樣白,有種病弱感。
不斷有客人給她送花,為她歡呼,有老男人酒氣熏天地沖她喊:“妹妹嫁給我!”
她視線不經意往樓上瞟。
走廊鏡面反射着流光,裏面只有一模一樣的景色。
一樓是看不見二樓具體情形的,二樓卻有地方能看見一樓全貌。這是她上個月初被點上去包廂里才知道的事情,那種鏡面設計並不只是裝飾。
會不會金主姐姐此刻就在二樓某個角落看着她?
像那個夜晚一樣。
她驀地緊張起來,心跳沉重用力了幾分。
“我只好,完全去相信你的觸摸,你……”
那一瞬間,程蘇然險些忘記歌詞,幸而唱多了,大腦形成了條件反射性記憶,連忙接上:“你肯定愛我……”
藏在面罩下的臉頰升起燙意。
唱完最後一首歌,程蘇然像往常一樣從鞦韆上站起來,輕輕鞠了個躬,走下舞台,在保安的護送下回到休息室。
其他歌手準備替換,與她打了個招呼,出去了。
她摘掉面罩坐下來,一邊喝水一邊看手機,點進微信,回復了同學的消息,再挨個點進聊得火熱的群里,直到所有紅點都消失不見。
金主姐姐依然沒有理她。
屏幕上一條又一條綠色消息,有文字,有語音,孤零零地躺在對話框裏,沒人理,看着看着,不知怎麼鼻子一酸,委屈伴隨着無力感湧上心來……
她一時感到喪極了。
“小程——”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程蘇然大拇指立刻按下鎖屏,佯裝淡定地抬起頭,對來人笑了一下,“楊經理。”
“今天不着急回去吧?”楊經理笑着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他身材高瘦,這副眼鏡為他添了些書生文秀的氣質,“有位客人想點你去包廂里唱歌,半小時,六萬。”
他比了個手勢。
程蘇然脫口道:“二樓嗎?”
“怎麼可能,”楊經理擺擺手,“是一樓‘雲山’房的客人。”
去包廂唱歌賺得更多,一樓有大方的客人,幾萬幾萬地給,按規矩歌手拿百分之十。而二樓點人無需額外付費,只看心情給歌手打賞,幾千到幾萬不等,店裏不抽成,還會給幾百塊當做獎金。
“……”
她忘了。
二樓的VIP們輕易不點人。
所以她偏偏就是那個曾經被點過的幸運兒。
想到整整一周沒理她的金主,程蘇然有點失落,才按下去的沮喪感又在心口沸騰。
“怎麼樣?對方是熟客了,經常來,很大方的,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小費。”楊經理溫聲勸她,厚厚的酒瓶底直冒光。
六萬,他的提成也不少。
只是“NOTTE”有規定,必須尊重歌手的個人意願,不能強迫,所以這筆錢能否賺到還得看小姑娘的意思。
程蘇然抿着唇,欲言又止。
她想起半個月前那次,也是自己唯一一次在樓下包廂唱歌時看見的場景。男男女女十幾個人,客人們一邊喝酒一邊玩遊戲,昏暗的燈光中,有男的藉著酒勁上頭開始裝瘋,手腳不老實。
最後她只能盯着天花板,假裝看不見聽不見,唱完歌立刻走人。
從那之後她再也不想去包廂唱歌了。
況且她現在不缺錢。
心裏有了底氣,程蘇然頓覺渾身舒暢,沖他搖頭道:“不去。”
“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還是有特殊要求?你儘管說,如果有需要跟客人溝通的也……”他不死心,想再勸勸。
“沒有,”她輕聲打斷,“是因為這幾天比較累。”
“……”
楊經理乾笑兩聲,推了推眼鏡,“……嗯,好吧。”
等到人離開,程蘇然默默擰緊了礦泉水瓶蓋,站起來,一股腦兒把手機和面罩塞進包里,輕輕吐了口氣。
她自己不想賺這個錢,也等於間接不讓別人賺,想一想,莫名有些愧疚,可是再一想,規定如此,拒絕是她的權利,心裏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收拾好東西,程蘇然從側門出去,沒幾步路,想起忘記上廁所,又折了回去。
洗手間在大廳另一頭,她急匆匆地經過舞台前,白裙子在暗色燈光下無比醒目。花紅柳綠的酒,嘈雜震耳的音樂,人們眼神迷離,縱情歡樂。
程蘇然上完廁所出來,洗了洗手,抬頭瞥一眼鏡子裏自己的臉,匆匆往外走。
“欸——”
一寸頭穿着花襯衫的年輕男人倚在牆邊,發出一聲驚呼,睜大了眼睛,“果然是仙女妹妹!”
程蘇然頓住,嚇了一跳。
男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撣了撣夾在指間的煙,湊到嘴邊吸了一口,笑嘻嘻地說:“這麼漂亮的妹妹戴面罩可惜了,既然被我看見那就是有緣,去喝一杯怎麼樣?我請你啊。”
一股濃重的煙味夾雜着酒氣撲過來,程蘇然擰着眉往後退了一步,扭頭欲越過他。
“欸,別走嘛——”寸頭攔住她。
程蘇然偏頭躲開,斜了他一眼,“讓開!”
“不要客氣撒,酒管夠,我們桌還有好多漂亮小姐姐,大家交個朋友嘛,來來來……”寸頭一把抓住她手腕。
程蘇然驚聲尖叫,甩了下胳膊,寸頭猛一用力將她扯進自己懷裏,另一隻夾着煙的手牢牢扣住她肩膀,連拖帶拽,她倉皇失措地掙紮起來,“放開我!神經病!”
酒氣熏得胃裏翻江倒海犯噁心,她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又踢又叫,卻根本無法與這酒醉的男人抗衡,一步一步被拖着走。
“保安!保安!救命啊——”
“誒誒別叫別叫……”寸頭伸手要捂她的嘴。
前面拐角處有兩三個保安正在巡邏,一聽見動靜停了下來,朝這邊望,最高的那個拎起警棍指過去,吼道:“幹什麼呢!”
寸頭見保安沖了過來,一鬆手,調頭就跑,程蘇然剎那間失去了重心,一個趔趄摔倒在地,腦門“咚”一聲重重地磕在牆壁凸起的裝飾物上。
一陣劇烈的鈍痛伴隨着短暫的眩暈感襲來。
“嘶——”
右胳膊肘撞麻了,一時沒了知覺。
“姑娘,沒事吧?”凌亂的腳步聲從她身邊經過,一個保安蹲下來攙扶她。
程蘇然捂着額頭爬起來,站穩,閉了會兒眼,輕輕搖頭,“沒事……”她搓了搓指尖,摸遍自己整個腦袋,沒有預想中熱乎的液體,鬆了一口氣。
緩了片刻,右胳膊漸漸恢復知覺,她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睜開眼。
“那個人跑了。”保安轉頭看了看,另外兩個追人的同事正往回走,昏暗的光線里,早已不見了那寸頭的身影。
程蘇然驚魂未定,拍着胸口,似在安撫那顆激烈狂跳的心臟,微張着嘴唇小口喘氣,“……謝謝。”
霧蒙蒙的燈光照着她雙頰通紅。
她憋着眼淚,慌忙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包,機械似的轉身,腳步從快走到小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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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夜色格外濃。
月光素涼如水,淡淡灑向燈火輝煌的城市。江虞獨自站在八角窗前,垂着眼,冷白的光灑了她滿身。
上午飛機落地江城,她直接回家休息,下午處理工作,如果不是田琳跟她說新車已經辦好所有手續,司機也到位,她幾乎就要忘了,這空曠華麗的套房裏還有一隻小金絲雀在等她。
然而此刻只有她一人。
微風吹來一絲悶熱的燥意,江虞抬起眼,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杯中甜白,甜中帶微酸,一點點酒精的辣在舌尖上蔓延。
她拿起手機,再次點開錄音文件,小朋友與田琳的對話傳入耳中。
從傍晚開始,一遍遍聽,聽着女孩小心翼翼的語氣,聽着助理代她冷硬地回絕,聽着女孩被噎得說不出話,像上癮似的,一絲興奮感刺激着神經,舒服至極。
羸弱的鳥兒在她手中撲棱着翅膀,無論如何掙扎都飛不出牢籠,極大滿足了她的掌控欲。
這是她最愛的遊戲。
解壓,痛快,樂此不疲。
聽夠了錄音,江虞轉而打開微信,切換小號,點進沉寂了許久的對話框,漫不經心地打字:過來。
——嘀
身後那扇白金色大門打開了。
江虞指尖一頓,轉過身。
女孩站在門口,塌着肩,臉色晦暗,頭髮有些亂,兩道目光撞上的一瞬間,她獃滯而無神的雙眼微微一亮,整個人凝住了。
分不清是意外降臨的驚喜,還是突如其來的驚嚇。
“姐姐……”
程蘇然喊了一聲,知覺好像變得遲鈍,明明應該笑,可是嘴唇一動,什麼表情都做不出來,就這樣木偶一般定定地看着。
那人倚着窗檯,身形高挑挺立,烏黑的長發勾在耳後,酒紅色絲質睡袍鬆鬆散散地披着,眉眼深邃,神情冷淡,手中依舊端着高腳杯,只不過酒色是淡金泛白的琥珀。
好像很近,又好像很遠。
江虞無聲地望着她,唇角露出一點笑意,“過來。”
程蘇然機械似的走過去。
走近了,額頭腫脹的鼓包在燈光下暴露無遺,原本光潔白皙的皮膚有大片淤青,看着觸目驚心。江虞眸光一凝,皺眉道:“頭上怎麼回事?”
“……”
“說話。”
程蘇然猶豫了會兒,小聲說:“走路看手機,不小心撞到電線杆。”她心虛地垂下眼。
“是嗎?”
江虞並不相信,想起今天周日,是小朋友去“NOTTE”兼職的日子,她故意說:“你還沒告訴我,這麼晚,去了哪裏。”
“唱歌……”程蘇然越發心虛,說完忙轉移話題,“姐姐,我先去洗澡了。”
她轉身就要跑。
“站住。”
江虞放下杯子,緩步繞到女孩跟前,手指輕輕觸碰到她尖巧的下巴,居高臨下地俯視,“小朋友,說謊是要受罰的。”
“沒有……是真的唱歌。”
“也是真的撞了電線杆?”
“……”
“嗯?”江虞目光落在那片淤痕上,眉心又攏起褶皺,指尖揉着女孩的下巴,“告訴姐姐,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耳邊溫柔的聲音哄着,程蘇然心一顫,那根緊繃的弦“啪”地斷了。
“我……”
是有人欺負她。
她想說,想大哭。
明明回來的路上已經把自己安慰好了,現在卻又因為三兩句關心的話崩潰。
她眼角發紅,欲言又止。
江虞知道自己猜中了,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慍色,彷彿自己精心飼養的小乖鳥被人揪了羽毛,然而心裏卻有一絲期待,想看看小朋友向自己撒嬌哭訴要好處的樣子。
“乖——”她柔聲哄着,指尖緩緩移到女孩臉上撫摸。
程蘇然鼻頭一酸,肩膀抖得更厲害了,她捏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對不起,姐姐,我是撒謊了……不過也沒什麼,就是有個客人喝多了想拉我一起去喝,我不想去,然後就拉扯了一下,我不小心磕到牆,變成這樣了……”
輕描淡寫的語氣。
說完,一片沉寂。
江虞靜然望着她,目光深深,帶了點審視的意味。
以前的情人們,一個比一個會撒嬌,稍微受點委屈,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天塌了似的,讓她哄,讓她安撫,或給零花錢,或買禮物,總能拿到一點好處。
她很吃這套。
對待情人只需要寵,用糖衣炮彈打發,但如果是女朋友……噢,這種懦弱的作精沒資格與她並肩。
小朋友完全出乎她意料。
或許是欲擒故縱呢?
“姐姐?”程蘇然被她盯得不自在,內心忐忑,“我不是故意撒謊的……”
江虞微笑着打斷:“去洗澡吧。”
“……好。”
女孩聽話地點頭,默默回了房間。
江虞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重新端起杯子,踱步到窗前,一絲熱風徐徐吹進來,撩起了她鬢邊細碎的髮絲,天上星子暗淡,遠處是城市喧囂。
她慢慢喝光了杯中全部的酒,拿起手機,給生活助理打了個電話,“小周,去家裏藥箱找一支綠色包裝的軟膏,現在送到酒店來。”
掛掉之後,又點進通訊錄,找到備註為“徐總”的號碼。
這是“NOTTE”高層。
一通電話過去,就能讓底下人調看監控,驗證小朋友所說是否屬實,再找出耍酒瘋的客人。江虞凝視着號碼,遲遲沒按下去,想了想,似乎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她作為金主,應當享受,而不是救苦救難伸張正義。
小朋友哄一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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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里,淅淅瀝瀝的水流夾雜着哭聲。
程蘇然淚眼朦朧地站在花灑下,垂着頭,身子微微抽搐着,源源不斷的熱水順着濕透的頭髮淌下來,流過她的臉,分不清臉上究竟是水還是淚。
水是乾淨的,眼淚是髒的,水流會將所有的眼淚帶走,衝進下水道,連帶沖走她的負面情緒。
這個澡洗了很久。
直到手指泡得發白,皮膚皺皺巴巴的,她才關掉水,擦乾身體,穿衣服,吹頭髮。
明天又會是新的美好的一天。
調整好情緒,程蘇然對着鏡子揚起笑臉,她看見兩隻小梨渦甜甜地陷下去,滿意地舒了一口氣,離開浴室。
客廳的燈光似乎比方才亮了一點。
“姐姐——”
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側過臉,程蘇然主動走過去,挨着她坐下,“我洗好了。”
女孩露出乖巧的笑容。
很乾凈的一張小臉,肌膚像沾了霧般晶瑩,花瓣一樣粉白剔透,原本光潔飽滿的額頭腫起淤青的鼓包,像被毒蜂蟄了似的,有幾分滑稽。
江虞眼神柔和地望着她,唇角漾開笑意,隨後拿起放在旁邊的小盒子,拆開,倒出一支細細的軟膏,“這是塗抹葯,治療跌打腫痛傷效果很好,你把頭轉過來。”
淺綠的包裝盒上是全英文說明。
“我自己來吧……”程蘇然下意識伸手去拿。
“別動。”
江虞避過她的手,低頭擰開蓋,擠出大約五毛錢硬幣大小的透明膏體,在掌心裏稍稍搓化了,抬起手,輕柔小心地覆住她額頭淤青,停頓了幾秒,然後一點點塗抹開。
藥膏微涼,手心溫熱,兩股溫度融化在傷處,緩解了些疼痛,很舒服。
程蘇然乖乖坐着不動,呼吸由淺變深。
一陣清幽的淡香縈繞在她鼻尖。
很熟悉,很好聞。
是姐姐身上的味道。
她側着臉,鼻尖不經意碰到那片睡.袍領口,真絲布料柔滑,像細小的絨毛輕輕撓過她心口。妖嬈冷魅的紅,濃郁如血,一點雪白的風景淹沒在其中。
“感覺好點了嗎?”江虞低柔的聲音從頭頂落下,掌心卻沒離開。
程蘇然驚得一個激靈,閉上眼睛嗯了聲。
額頭疼痛減輕了不少,她能感受到姐姐的動作小心又溫柔,眼睛閉着閉着,忽然有酸意湧上來,熏得很疼,連帶鼻子也酸酸的。
心上空的那一塊瞬間被潮水灌滿,潮漲潮落,起起伏伏。
她彷彿在夢遊,不知過了多久。
“好了。”
額頭溫度驟然消失,只余藥膏的涼,程蘇然猛地睜開眼,像要抓住夢境一樣抓住那隻手,卻只見着江虞把葯裝回盒子,起身往浴室去。
她摸了摸額頭。
沒有預想中黏糊糊的手感,只有塗抹了乳霜一樣的潤。
不那麼痛了。
水聲嘩嘩響,片刻,江虞洗完手出來,回到程蘇然身邊坐下,長臂一伸,將人摟進了自己懷裏,“以後不許再去‘NOTTE’唱歌。”
聲音很淡,卻帶着不容抗拒的氣勢。
“……好。”程蘇然半點沒反抗,乖順地靠在她溫暖的懷抱里,“那我明天去跟經理說辭職。”
她知道金主姐姐為什麼不讓。
自己也不太想去了。
“很乖。”
江虞微微偏頭,伏在她耳邊,嘴唇輕輕碰了碰那片耳垂,要吻,又不吻,惹得程蘇然禁不住一陣又一陣哆嗦,渾身骨頭都軟了,發出一聲嗚咽。
“唔,姐姐……”
“嗯?”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程蘇然小心翼翼地觀察她臉色,許是離得近了,她整張臉,五官的細節都被放大得清清楚楚。
熟悉的感覺在腦海里翻騰。
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話說出口,驚覺收回已經晚了,她忘記自己只是金絲雀,沒有資格打探金主的名字和身份,一想,又覺得剛才所有的溫柔都是假象。
江虞卻只是笑了笑,貼近她的耳朵低聲說:“小朋友想知道嗎?”
“……可以么?”程蘇然眼睛微微發亮。
話音剛落,系帶倏地一松,肩口泛涼,她還沒反應過來,江虞豎起食指按住了她的鎖|骨,一筆一劃在上面寫字。
指尖劃過帶來一陣麻癢。
江。
虞。
程蘇然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她確信自己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
“江……虞……”她念出了聲。
“嗯?”
“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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