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章
“沒空,真沒空。”宿郁翹着腿掛在桌上,沒人形半躺着,神情懨懨頂着張臭臉,正看着前方兩個兒童床。
“哪裏沒空?郁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件事真的靠你出場……”電話中男生眼見着說不過去,“你幹什麼呢現在,早上你不還說今天有空嗎?”
左邊粉藍色兒童床上的小孩翻了個身,宿郁懷裏放着本初中物理進階筆記,手中拽着筆邊打電話邊勾勾畫畫,非常流暢地在電壓圖上畫了個大圈,聽着電話那頭嘰歪的聲音,不耐煩地解釋道:“我爸加班,我帶小孩。”
男生哦了一聲,“怎麼你爸又加班了?”
是啊,臨時加班,把他從學習的汪洋中拖出來明令要求他看着弟弟。
他剛好不容易把愛鬧騰的那個哄睡了,現在還有一個睜着眼。
宿郁嘆氣:“你自求多福吧。”
“別啊哥!你發發慈悲救救我,這場球賽輸了我要連續請那個龜孫吃一個月食堂……吃食堂事小,丟面子事大……”男生見說實在沒辦法了,於是道:“學習筆記,我給你去借學神的筆記。”
宿郁突然來了精神:“你說真的?你能借到?”
“能!”男生打包票:“學神親妹妹是我妹同學,我曲線救國,能借到!”
宿郁聞言來了興趣,一個躍身站了起來,扭頭看向兒童床的狀況。愛哭鬧的那個已經睡熟了,另一邊的小孩還睜着眼,圓溜溜的眼睛正看着他。
“先掛了,一會說。”宿郁盯着他看了一會,然後把一旁的被子拉起來,將小孩的手塞進被子裏,看着他端端正正地躺着,最後才動手去蓋他的眼皮。
宿黎恢復意識的時候只覺得眼皮處痒痒的,他沒忍住抬手去撥開那擋住他視野的東西,刺眼的橘光闖入視野,以及站在旁邊着裝怪異的少年。他腦內一頓劇痛,身體彷彿被沉重的石頭擠壓着,渾噩的記憶瞬間衝破了他防線。
只是瞬息的功夫,他已經將面前的少年跟他記憶對接起來。
這人叫宿郁,是他現在的哥哥。
從降生睜眼看到這與眾不同的世界時,他還沒從混沌的狀態下清醒過來,幼崽的啼哭聲,人族的說話聲,奇怪的說話方式……龐大的信息量充斥着他本就渾噩的意識,他渾渾噩噩過了兩年,直至現在才恢復意識,理清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本是天地間僅剩的一隻純血鳳凰,渡劫失敗之際神魂遁逃,衝進了混沌時空逆流之中,也不知道在世間飄蕩了多長時間,才會來到這樣一個陌生的世界,投胎成這家人的小孩。
投胎成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孩,成了人族的幼崽。
宿黎回過神來,轉動着眼珠子看向身邊的人。
“怎麼不管用了?”宿郁有些納悶,他這個弟弟乖得很,以往只要他把眼皮蓋住,沒過多久就乖乖睡了,“以前睡得還挺快的啊……”
“宿郁,你這臭小子又在幹什麼!?”
呵責聲從門外傳來,身穿西裝的年輕男人幾步從門外走進來,“讓你看着弟弟,你就這麼看的?還動手動腳,說多少次你別蓋崽崽眼皮,你那手勁能收着嗎?傷着怎麼辦?”
“黎崽睜着眼,上次他不睡你們不也這麼逗他嗎?”宿郁拿起旁邊的物理筆記,“我對天發誓,剛剛的力道絕對比翻書還輕。”
宿爸爸把公文包放下,“還比翻書輕?你翻書多用力你不知道?”
宿郁:“……”沒法解釋了!
宿爸爸看到微弱燈光下屋裏的兩個兒童床,放輕腳步慢慢走近。旁邊粉藍色小床上的幼崽睡得香甜,甚至打起了細微的咕嚕聲,而另一邊淺藍色小床上幼崽卻睜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澄澈的眼睛裏倒映着他的身影。
睡得甜的是弟弟宿明,而睜眼的是哥哥宿黎。
孩子兩個是黎明之際出生的,一個叫黎,一個叫明。
兩人是一對同胞兄弟,長得不一樣,身體狀況也不一樣。
小的那個完整地繼承了父親九尾天貓的血脈,生下來精力旺盛極愛哭鬧,靈力也充沛,是個健康又極富天賦的小貓崽。哥哥宿黎跟健康的弟弟截然相反。
弟弟極愛哭鬧,宿黎一聲不吭;
弟弟靈力充沛,宿黎一丁點靈力都沒有;
弟弟身上有極其明顯的血脈痕迹,宿黎就像是個普通的人類的幼崽,沒有妖靈,普通又簡單。
一般來說,妖族雙生子跟人類孩子不同,他們極大可能會繼承父母雙方各自的血脈,弟弟繼承了九尾天貓的血脈,哥哥理應也會繼承到媽媽神鸞鳥的血脈。
可是並沒有,宿媽媽在宿黎身上完全感應不到神鸞鳥的血脈。
幼崽沒有妖靈,這放在妖族,等同是先天殘疾。
宿爸爸看到宿黎睜着眼時,便放柔了聲音問道:“崽崽怎麼不睡啊?”
幼崽沒回應他,只是微微睜着眼看他,澄澈乾淨的眼睛緩慢地轉動着,似乎是在打量着他身上的裝扮,就像是對他很陌生,需要反覆確認才能確定。
宿爸爸已經習慣幼崽的目光,每一次他從外邊回來的時候,幼崽都會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偶爾他戴個手錶,換個眼鏡,或者是帶着公文包,幼崽都會把注意力放在這些陌生裝飾物上。
後來他才明白,這些東西會讓幼崽感到不安或者害怕。
“對不起啊,爸爸忘記了。”
宿爸爸把西裝脫了放一邊,又把手上的手錶摘了,才慢慢靠近幼崽,見他不害怕,才輕手把孩子抱起來,邊抱着邊哄着他:“爸爸帶你出去外邊玩。”
幼崽微微抓着爸爸衣服,不鬧也不拒絕。
宿爸爸抱得更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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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兒童房出來不遠是家裏的客廳,此時地面上鋪着毛茸茸的毯子,從居家的傢具到各種擺設,尖銳的地方都被軟海綿包着。
宿爸爸抱着宿黎從兒童房出來,又從另一邊的袋子裏拿出今早剛買的玩具——撥浪鼓。
搖擺的小珠子輕拍在鼓面上,敲出短促又連續的聲音。
宿黎看着這左右搖擺發出聲響的小玩意,不發一言。他微微低頭,看到自己稚嫩的雙手。
神魂過於強大,轉生的軀體遠不如他之前的身體強悍,甚至因為承載他神魂變得羸弱不堪。這是一具幼小的身體,而他操控起來比他意料中還要艱難,無法隨意地控制身體四處走動,只能讓父母抱着。
宿黎試試動了動手指,花了幾分氣力才讓指節彎曲,過了一會才能完全掌控。
靈力好像還能用,使用簡單的妖術應該沒多大問題……只是要想恢復到以前的水準,好像還需要一段時間。
撥浪鼓咕咚咕咚的聲音還在繼續。
宿黎掃了撥浪鼓一眼,不得不重新正視現在的情況。
渡劫失敗一事經過這麼長時間,他其實已經適應下來。像他這樣的鳳凰順應天劫是時間問題,只是他原先以為以自己的造詣能穩妥地應對渡劫,卻沒想到臨危之際出了差錯,兜兜轉轉神魂飄蕩數千年,好不容易抓住轉生的機會,卻來到這樣的一個世界。
這是一個普通的人族家庭,在他記憶里家人普通又簡單,父母要工作,哥哥要上學。
他現在兩歲,房間裏睡着的人是他胞弟宿明,蓋他眼皮勸他睡覺的人是他的哥哥宿郁,而現在正用小玩意逗他開心的人是他父親。他還有個母親,聽說是個‘演員’,現在正在外面‘工作’。
但他不是普通人,是一隻轉生投胎的鳳凰。
宿黎捋清思路:首先最主要的是完全掌控這具軀體,其次再想辦法修鍊是嗎……
但這個世界有靈力存在嗎?宿黎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怪異,因為他從恢復意識到現在,完全沒感應到外界任何靈力的痕迹。
“你也別擔心,先把晚上的戲拍好。”宿爸爸一手搖着撥浪鼓,一手拿着手機給老婆發vx。
“知道,奶粉餵了。”
“是的,今天崽崽的狀況跟之前差不多。”
宿爸爸拿着撥浪鼓搖了搖,發完vx才注意到自家崽崽正扭着頭看着他,似乎是對他手裏的手機更感興趣。
宿爸爸只好把手機遞給他,“崽崽喜歡這個嗎?”
宿黎看到這四方狀形的東西放在他的腿上,他試了試用手撥開,有點重。
身體太弱了,不動用靈力居然連個小東西都拿不動。
他又看了一會。
奇怪,這東西剛剛怎麼會發出聲音的?靈力?操控?還是說其他原因?
紛雜的信息跟腦海里渾噩的記憶對應一起,宿黎不得不重新整理記憶,好像他前方那個黑色的方狀東西也會發聲,叫什麼來着?液晶電視?
宿爸爸一直注意着幼崽的變化,看到他用手碰了碰手機,過了會又把目光轉移到不遠處的電視機上,完全對他剛剛買來的撥浪鼓不感興趣。他只好搖了搖撥浪鼓,妄想找到幼崽的興趣源頭,問道:“崽崽不喜歡這個嗎?”
宿黎微微遲疑,面前逗弄小孩的玩意還在咕咚咕咚的響着,他看着自己白嫩肉乎的小手。
應該表現出很感興趣嗎?
房間裏的擺設都與他曾經見過的人族玩意完全不同,他感受不到任何靈力。不僅如此,還有其它超乎他認知的器物,這無不告訴他這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與其說他對這些逗弄小孩的玩具感興趣,不如說他更想了解遠處四方狀形的‘液晶電視’到底是什麼東西。
沒有任何靈力的跡象,卻比他所知道的靈器寶物更加神奇。
這個世界陌生且奇妙,有很多東西完全無法用他以往的認知去解釋。
“崽崽,想看電視嗎?”宿爸爸見幼崽的目光一直停在液晶電視上,只好把撥浪鼓放下,開了電視,電視裏正在放動物世界。
宿黎見到黑色鏡面亮了,注意力立馬就轉向那一邊。
太奇怪了,為什麼沒有任何靈力,卻能展現出這樣奇異的畫面。
宿爸爸看到幼崽的注意力被電視吸引了,等了一會,崽崽只是乖乖地看着電視裏的內容,完全沒有其它反應……
不過今天的反應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是他的錯覺嗎?怎麼他覺得今天幼崽看電視的興趣比以往更高了?
居然盯着看了好幾分鐘!!!
“爸,房間裏的燈壞了。”宿郁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緊接着他從房間裏走出來,已經換好了一身短袖短褲,唯一特別的是身後還跟着一竄藍色的火苗。
宿爸爸回過頭,看到宿郁後邊跟着一小點妖火,趕忙瞪了他一眼。
宿郁趕緊把妖火收了,有點心虛道:“你明天記得讓人來修,這太影響我學習效率了。”
家裏有個明確的規定,就是不許在宿黎面前動用妖術跟靈力,這會讓崽崽注意到自己跟家人的不同,讓崽崽產生自卑感。這是宿爸爸飽讀《人類幼崽護養指南》后得出的結論,於是在宿黎在場的情況下,家裏一律不準動用妖術。
宿黎聽到兄長的聲音沒什麼反應,自然也沒注意到那悄悄收起的妖火。
他觀察完那奇怪的液晶電視后,他又將注意力放在屋裏的各種擺設傢具,與這兩年內渾噩的記憶一一對應起來,沙發、空調……
越是觀察,越是心驚。
這些東西完全沒有靈力運轉的痕迹,卻比靈力運轉更精細巧妙,就好像無須其他人操控,便可自由地行動起來。放在以前,若他想這麼操控靈器,也要分神在靈器上才可完全使用,而這個世界給他的衝擊太大了。
是真的沒有靈力存在嗎?那他體內的鳳凰神力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感應不到外界任何波動?
另一邊,哥哥宿郁拿着球鞋從房間裏走出來:“同學找我打球,我去趟體育館。”
“別去了,我剛回來看到體育館門關了,沒看天氣預報嗎?”
“天氣預報?”宿郁擰着眉,拿起手機就看市區天氣,還沒等打開軟件就看到同學發來的消息,說是體育館的事改天約,他嘟囔道:“這改天改哪天?學習筆記還能不能給我先藉著,我都要考試了。”
宿爸爸:“要什麼筆記?我當初給你帶的筆記你看進去了嗎?”
宿郁:“那能一樣嗎?我同學給我借的是學神的筆記。”
妖寫的筆記跟人寫的筆記那能比嗎?重點都畫得不一樣。
小孩子的視野完全不一樣,看東西的角度很難看全貌,宿黎看了一會,注意力就轉移在父子兩的對話上,說話的方式不同,但集中注意力還是能挺懂,似乎是談到外邊快下雨了。
宿黎不喜歡雨天,粘稠綿長的雨砸在羽毛上,總會來帶一種濕冷難耐的感覺。想到此處他微微垂眸,看着肉嘟嘟的掌心,也不知道他現在的鳳凰神力還剩下幾成?
宿爸爸注意到幼崽的情緒,柔聲問道:“崽崽怎麼啦?是不是困了?”
沒得到幼崽的回應,宿爸爸只好電視的聲音調小,把幼崽抱得更穩些,他見到幼崽微微屈着的拳頭,不禁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幫他鬆開:“崽崽,握太緊手會痛痛。”
先天殘疾的幼崽靈智遲鈍,有時候會在不知覺中傷害到自己。宿爸爸很習慣地幫幼崽鬆開手,完事還輕輕地幫他揉了揉指節。
宿黎看着這細微的動作,微微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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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呼的風聲輕微響起,森林深處的妖靈以迅猛之勢驟然散開,掀翻了周圍草木,空出螺旋狀的外圈。這裏是有名的妖怪山,又名息靈山,據說是上古時期某位大妖的屬地,千萬年來靈氣充沛,妖靈富足,聚集了眾多妖怪。
“大家快跑!!風妖又要渡劫了!”
“他不是渡了好幾次嗎?每次都沒成功。”
“幾百年前我就聽說他在渡劫了。”
隨着小妖們的聲聲驚呼,密林之中、山洞之下接連跑出一眾山妖,轟轟烈烈奔逃的動靜引得息靈山餘震未止。話題中心的風妖站在息靈山深處的巨石上,周圍的罡風一道道劈在四周石柱上,深刻的刮痕覆上一道又一道,風妖已化成原形,他與其他弱小妖怪不同,作為天地精純風原凝聚而成的精怪,他天生人型,以風為衣,長耳生翅,生得像是人類童話世界裏的精靈。
此時他凝目抬頭,正上方正停留着一塊散發深紅火光裂片,強大的威壓及妖靈包裹着它,風妖多次試探都未能碰觸一二,反倒被那裂片割得遍體傷痕。
千年前他來到息靈山,是因為有位窺探天機,半腳邁入仙境的大佬舍了他一段機緣,說他渡劫的契機會在息靈山。
作為天地靈力凝聚而成的精怪,他們倍受天地靈氣的寵愛,卻也面臨著比其他妖族艱難百倍的渡劫進階。自古以來,風妖渡劫的例子少之又少,每一次渡劫都是以命相拼,得到指引之後他便急匆匆來到息靈山,機緣巧合遇到了這塊奇怪的裂片。
這裂片像是從某件神兵上脫落下來的裂片,卻帶着極其古怪的氣息,需要走近窺探才能感受到被積壓在裂片裏邊的雄渾神力。這塊裂片被封印在息靈山深處未被發現,風妖機緣巧合得到了他,便認為這塊裂片是他渡劫的契機。
事實上也證明這塊裂片與他渡劫有關,因為他找到這塊裂片之後渡劫了十六次,這是第十七次,看樣子他好像又要失敗了。
風妖想到此處又覺得不甘心,看着裂片喃喃自語道:“之前沒出現過神光……難道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他只好凝力向前,用精純的風妖之力撞上頂上的裂片,驟然炸出一道亮目的紅光。
強大的神力逼得他節節後退,最後摔在地上。
他猛地抬頭,只見天上裂片中裂片怪異的表現,驟散前的神力指向不遠處的山頭,緊接着消散在天地之間。
“那個方位……”風妖眉頭緊皺,“好像是宿家的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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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啦開文啦~~
是以為自己投胎到普通人家的鳳凰跟害怕孩子自尊心受挫的家長們的故事。
整體基調是團寵溫馨,有伏筆,歡迎大家一起來養小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