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散兄弟
荀啟因為取酒壺的動作,上身微起,傾向桌案的所在,而“席啟”坐在桌案前,右手牢牢抓着荀啟的手腕,看旁人看來確實有幾分奇怪。
在董卓提出疑問后,“席啟”極其自然地放下手,順勢將荀啟引回原位:“讓太師見笑。方才我二人皆想攬過斟酒的活,動作大了一些,擾了太師的雅興。”
董卓並沒有真的被打擾雅興,他隨口道了無妨,興緻勃勃地為他們二人“排憂解難”:
“斟酒這種小事,也由得你二人親自動手?”
他把右手邊那位身着薄紗的優伶隨手一推,命她去為荀啟二人斟酒。
那伶人不敢反抗,埋着頭,趨步趕至二人身旁。等見過禮,素手取過酒壺,發現壺中已空,她又慌忙去取邊上的酒勺,裝了一小盅到一邊溫酒。
自進屋以來,荀啟的眉宇便一直隱隱皺着。他未表現出異樣,只平視着前方,藏在袖中的手指不耐地抓着衣袂,尋思着董卓叫他前來的用意。
優伶已熱好一小盅酒,為二人斟滿。她本要無聲退下,卻聽董卓不悅地冷聲道:
“怎如此木訥?席小將初赴酒宴,需得暢飲三杯。你既已斟好酒,何不親自奉給席小將?”
又轉頭對荀啟道,“席小將尚未及冠,許是不知曉美人奉酒的絕妙滋味。此女口若含飴,你若飲了她所奉上的酒,定覺歡喜。”
荀啟起初渾然未覺,沒在第一時間聽出董卓話中隱含的另一層含義。
旁邊的“席啟”已怫然變色,抬手攔住捧着酒上前的優伶,一雙黑眸清亮而沉邃地看向董卓:“太師這是何意?”
董卓道:“本太師不過是略盡地主之誼,讓席小將品嘗美酒,志才何至於此?”
“席啟”與董卓難以分辨的目光對視了片刻,忽而無奈一笑:
“太師既已猜到,何必以此試探?”
荀啟因為“席啟”的反應,回頭重新琢磨董卓的那句話,等想明白“口若含飴”的真正意味,他臉色一黑,對董卓的反感更甚。
至於“席啟”剛才說的那一句話,荀啟猜測“席啟”這是準備向董卓攤牌。不管隱瞞多少,如實說明多少,“席啟”都會暴露他們兩人互相認識的事實。
心中的疑惑不減反增,荀啟難得地生出幾分焦躁之感,卻只能耐心等待“席啟”剩下來的話。
他並不知道原主與“席啟”的關係,對“席啟”的了解不夠,見招拆招是最好的辦法。
果不其然,在聽了“席啟”的這句話后,董卓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有些不悅地道:“既然你二人早就認識,為何在查傅籍時雙雙否認?”
“席啟”不慌不忙地起身,行了一禮,將事情的原委緩緩道來。
在他的敘述中,他與荀啟是一對兄弟,姓席,潁川沈丘人,因為戰亂,家中突逢變故而流亡在外。
他二人在離鄉前到縣衙開具身份傳書,負責名籍的官員不慎將二人名字寫反,把席斐寫成了席啟,席啟寫成了席斐。發現寫錯后,縣官還未來得及作廢修改,沈丘突然遭到黃巾軍的進犯,全員備戰。
其後縣官喪命,百姓流亡,兄弟二人遠走他鄉,在靠近長安的中途發生爭執,大吵了一架。弟席啟年少氣盛,放言不再認席斐這位兄長,趁着夜色獨自離開。
席斐始終放心不下弟弟的安全,一路找尋到長安,暗中打探他的下落。因為擔心弟弟得到消息,會再次一個人偷偷溜走,席斐在傅籍官詢問的時候否認了二人的關聯,並在董卓說要帶他引薦席啟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終於在酒宴上抓到了他。
被這一串設定聽得無言以對的荀啟:……
如果不是他腦中還記得原主的真實姓名,知道原主和自己一樣都叫荀啟,姓荀而不姓席,他差點就信了。
“席啟”——或許該稱他為真正的席斐——蒼白的容顏帶着一種說服人心的力量,此刻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沒有騙到荀啟,卻讓董卓信了一大半。
雖然頗具戲劇性,但席斐的這段說法恰好能解決董卓心中的所有疑惑,所謂的戲劇性反而讓董卓多信了幾分。
畢竟,若是說謊,沒必要編造一個“姓名寫反”的誇張情節,來增加旁人的不真實感。
再想到荀啟那天同樣一口咬定,說自己不認識志才,想來確實是對兄長席斐心懷怨意,不願意認這個兄長。
至於剛剛斟酒的糾葛,同樣是二人爭執的佐證,而荀啟如今的沉默寡言也有了源頭。
眼睜睜地看着董卓在腦補之路越陷越深的荀啟只能繼續保持他的沉默,將主場留給席斐。
大約是董卓對席斐確實存有愛才之心,又或許是別的原因,董卓沒有因為二人的“蓄意隱瞞”而治罪,反而接受了席斐“因為兄弟分離太久,想獨處談心”的請求,命令侍女將二人帶去廂房,處理家庭紛爭。
等荀啟二人離開后,董卓繼續飲酒,背後的金鑲玉屏風突然走出了一個人,正是李儒。
“太師為何不再繼續試探?”
董卓不在意地擺手:“既已知曉真相,何必再磨嘰。”
李儒的臉頰狠狠一抽:“那二人先前敢隱瞞相識之事,如今之所言也未必屬實。”
董卓隱隱有了不耐:“本太師又不是傻兒,自然不會被他們蒙蔽。”
李儒不好再勸,只得轉向另一個問題:“太師還未試探老道之士……”
董卓哈哈大笑,“文優多慮,席小將不過是一個黃口小兒,如何會是那個老奸巨猾的妖道?”
見李儒還想說些什麼,董卓收了笑意,“我知文優心思重,遇事總多想三分。然則萬事需得有度,我願縱容你一二,可若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逾越……”
李儒面色驟變,朝董卓垂首一拜,不再多言。
原來他的小心思,他對呂布的算計,董卓全部知道。先前不在意,僅僅是因為他的暗中推動正好切合了董卓的想法,故聽之任之,可這不代表他能站在董卓頭上,對他的一切行動指手畫腳……
李儒打了個激靈,從被信重的順風順水中清醒過來,識相地告退。
另一邊,侍女在帶二人進廂房后便行禮離開,體貼地關上大門,任荀啟二人敘舊。
荀啟對這位名席斐,字志才的“兄長”毫無印象,實在無舊可敘,只能垂着頭,牢牢維持原主的社恐人設,開始漫長時間的自閉。
他沒有開口,席斐也沒有主動出言。房中一時間安靜得詭異,等荀啟在心中默背《千字文》,背到一半的時候,席斐終於往他的方向走近兩步,輕輕搭住他的肩。
“還在與為兄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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