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細膩而雪白的檀香粉末在古銅色的香爐中被壓成了一片雪玉似的山,小塊的沉香木慢慢地磨成了細末,對着香篆的模子微微一晃,這片雪山上就出現了一朵優雅而寫意的雲彩。
隨着香煙裊裊,沉靜微甜的氣味兒佔滿了整座房間,讓池幽從喉間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聲。
“清河,你的手藝越髮長進了。”
清河輕手輕腳地闔上了香爐蓋,屈膝道:“多謝山主讚譽。”
外頭天光敞亮,小雨綿綿,輕巧的落在青石板上、青池水中,滴答作響。風捲來了雨的氣息,與沉香的氣味兒混合在一處,便是一種令人極舒服的意境。
池幽一手持卷,看得正入佳境,突然鼻尖一動:“……嗯?”
清河自然也聞到了。
這味道似是混雜在風中,普一入內,就霸道的將沉香的氣息掩蓋殆盡,整個屋子裏都瀰漫著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像是家裏的大廚開火燉了碗紅燒肉,挺香的,聞餓了。
池幽隨手將書卷拋下,剛想讓清河去查一查誰在家裏胡來,就看見不遠處的東廂房門吱呀一聲開了,南時還穿着睡衣,手裏捧着什麼東西,還在冒着熱氣,他往廊下一坐,對着外頭的微風輕雨一本滿足的吃了起來。
隨着南時的出現,那古怪的香味兒越發濃烈了。
南時捧着康X傅紅燒牛肉麵唏哩呼嚕的扒了好幾口面,又連灌了幾口麵湯,這才舒服得嘆息了一聲。
明明他師兄院子裏沒裝空調的,結果屋子裏熱得跟春天一樣,睡了一晚上滿身都是汗不說,還悶得緊,偏偏南時還餓得不行,看見外面下雨,乾脆泡了碗泡麵端出來吃。
熱騰騰的泡麵和微涼的天氣最配了!
——至於泡麵,自然是晴嵐勤勤懇懇幫他打包過來的生活用品之一。
南時吃得正香呢,就覺得好像有人在打量他,抬頭一看就見他師兄在窗口望着他,便笑眯眯的對着他招了招手:“師兄,早,吃了嗎?”
池幽:“……”
池幽冷漠無情的指使清河關上了窗戶。
吃了個閉門羹的南時不以為意,低頭繼續吃面,要說泡麵哪裏不好,可能就是紅燒牛肉沒有牛肉這一點吧……正吃着呢,清河就走了過來,對着他行了一禮:“少爺,請恕奴婢失儀。”
“哈?”南時還沒反應過來,手裏吃了一半的泡麵就到了清河手上,清河低眉斂目的道:“稍後晴嵐會將少爺的辰點送來。”
……不是,這人幹事???
“你拿我的面幹什麼?”
“山主有令。”
南時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我師兄想吃,我房間裏還有沒拆過的,重新泡一碗就行了,拿我吃過的給我師兄吃,我們家窮到這個地步了嗎?”
饒是清河這種閱盡千帆的大侍女,聞言也差點沒站住,唇畔的微笑都僵了。
“山主令奴婢將此物盡數扔了,此後不許此物再出現在家中。”清河解釋道。
南時:“……行吧。”
這頭話音還沒落,晴嵐的身影便出現在了迴廊的盡頭,她看似緩慢實則快速的走到了南時身邊,行了一禮,便將手中的光面放在了南時的面前。
光面,就是清湯麵,用上了一個‘光’字,更能體現它除了湯和面啥都沒有的特質。
這還不如泡麵呢!泡麵都至少還有個凍乾的蔬菜包可以吃呢!
南時委屈巴巴的盯着晴嵐,清河則是趁機屈膝一禮,如煙一般的端着泡麵走了。晴嵐輕笑道:“是奴婢不好,山主辰時有用香的習慣,沒有提醒少爺。”
“……算了,不怪你,你忙去吧。”南時端起面碗,扒拉了兩口,筷子尖兒在面碗裏一翻,露出了一個紅褐色的物什,再一翻,就發現面底下滿滿都是紅燒牛肉。
這下真的就是有紅燒牛肉的紅燒牛肉麵了!
南時感動得品味了一下肉的美好,原來師兄是個好人!
飯後,南時拎着鑰匙打算去上班,剛到停車場,就看見清河守在他的車邊,似乎是在等他。
“清河?”
“見過少爺。”清河屈膝,將手中捧着的紅布包交給了南時:“山主有言交代給少爺。”
“嗯?你說。”南時接了紅布包,三下五除二拆了開來,裏面是個正兒八經的龜殼,和他的甲魚殼不一樣,觸手細膩,如玉生溫,一看就知道是個老物件了。
清河眼觀鼻,鼻觀心:“山主道,以後少爺想要什麼,直接問山主要就是了,拿個甲魚殼您不嫌丟人,山主還嫌。”
“……不是,我師兄懂個……”南時非常合時宜的把那個‘屁’字給咽了下去,沒敢當著清河的面嗶嗶池幽:“烏龜現在都是保護動物,亂殺是犯法的,我這不是想着湊合著也能用……”
“少爺今日還請提早下工,周管家今日招了新人來上工,要請少爺過目。”
南時一愣:“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
總不能讓他算一卦看看這個新人老不老實吧?
而且他家居然還招人?怎麼招的?BOSS直聘地府版嗎?而且招的是鬼吧?讓他看什麼?
怕是誠心嚇他來的吧?
清河沒答話,行了個禮就離去了。
南時有氣難伸,把龜殼扔到了副駕駛座上,翻了個衝破天際的白眼。
***
許是今天雨勢不大的關係,步行街上已經有了遊客團,還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可能是某個學校搞團建?
南時開張的時候,店裏頭精緻的小玩意兒一下子就吸引了一群女孩子的視線,她們進了門,嘰嘰喳喳的要試這個要試那個,付錢也付得爽快,讓南時心情一下子大好了起來。
今天開門紅,看來生意會不錯。
沒一會兒,店裏就來了個熟客——之前喜歡章子的那個汪先生。
“你好。”南時站在櫃枱后,將逼格拉了個十足:“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嗎?”
老汪一手還拉着一個中年人,他道:“老闆,上回那個章子還在嗎?我帶我朋友來看看。”
南時聞言一驚——他就說有什麼忘記了!他把那一盒章子帶回家本來想問問他師兄能不能賣,結果後來遇到他師兄帶他去青雲觀,後來就給忘記在車上了!
東西倒是不會丟,應該是晴嵐給他收起來了吧?
“抱歉,那一匣子章子我收起來了,不在店裏。”南時答道。
老汪聞言頓時就失落了下來:“這倒是不巧,老周,咱們下次再來吧。”
被稱之為老周的男人瞧着也不過四十齣頭,長得斯文,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色邊的眼鏡,氣質很是不錯,他點了點頭:“看來是沒有緣分,來都來了,看看再走吧。”
老汪抓着他的袖子輕輕拉了拉,給他使了個眼色,老周卻邁步走了進去。
南時並沒有跟進,只站在遠處,禮貌的說:“請隨意。”
說罷,他就坐了回去,專心搞他那個香爐——香篆他也是會的,不過當時玩了一陣就沒什麼熱情了,今天在池幽的院子聽了一嘴,突然又興起弄着玩玩。
當然了,他是沒有什麼水沉香、龍涎香之類的好香,正兒八經的上品水沉香一克大幾千,他買點印度來的黃金木之類的玩玩就很開心了。
現下手裏玩的也是之前的存貨,虧得密封得當,不然在S市這種又潮又濕的地方不出三個月就得玩完。
南時捉着那一塊黃金木有耐心的將它研磨成金褐色的粉末,這得過上三道工序,才能讓粉末變得又細又均勻。
老汪見南時的注意力不在這裏,小聲的說:“我都給你使眼色了……這邊都是新貨。”
所謂的‘新貨’就是指現代的工藝品,作為一家古玩店,店裏全是新貨,一件開門的都沒有,着實是有點不上枱面。
所謂的開門就是指真貨。
其實這話有點冤枉南時了,他店裏還是有點東西的,只不過擺出來的恰好全是新貨而已。
老周看了一圈,不禁點了點頭,別說,還真是。
看到這裏,兩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老汪正想和南時打個招呼,卻聽見老周突然低聲道:“噓——老汪,你也有走眼的時候,你看看小老闆手裏的香爐。”
老汪聞言就看了過去,就見南時手裏擺弄的那個銹得很有藝術感的香爐,搖了搖頭說:“我看不好。”
老周有些心癢,便大大方方的上去與南時說:“老闆,你這手上的香爐什麼來歷?”
南時正在打香篆的關鍵時候,頭也不抬的說:“隔壁菜市場口撿的。”
他的手一抖,金褐色的粉末透過模子落到雪白的香灰上,正正好好是一個‘壽’字圖形,一點多餘的粉塵都沒有落到香灰上,這一手,算是成了。
南時用香火往上輕輕一點,頓時香煙裊裊升起,滿室生香。
“這一手好!”老周誇了一句:“沒想到老闆年紀輕輕,對香道還有研究。”
南時被人一誇,心情自然好上兩分:“您過獎了,我就是隨便玩玩。”
“您剛剛是想問這香爐嗎?隨便看。”
南時將香爐推了過去,老周卻不接手,他雙手插在口袋裏,似享受般的闔眼嗅了嗅:“不急,我還打算饒兩杯老闆的茶水。”
“可以啊。”南時也輕輕一笑,頗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其實不論在做什麼,你好不容易做了個東西出來,還沒享受到呢,就給人給攪亂了,換了誰誰樂意?
老汪也撿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南時則是旋身到後頭去拿上好的茶葉出來給他們泡茶。
“到底有什麼門道?”老汪看了好幾眼都沒看出來,不禁小聲問道。
“我覺得像是個生坑。”老周又仔仔細細的看了兩眼,低聲說:“這小老闆怕也是撿了漏。”
“那你剛剛還這麼大大方方說?”
“我覺得人家自己也沒認出來。”老周說到這裏,恰好南時也端着茶出來了,他微微一笑,示意老汪收聲。
雖然他不是買不起,但是撿漏這個事情,換在誰身上,都是值得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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