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寧錫林在船上的這間茶室裏面等待金鸘華,面前的小桌上是已經氤氳着水霧的小茶壺。
金鸘華跟着服務生進來,就聞到了室內的清淺茶香。
“寧先生。”金鸘華先開口問好。寧錫林比金鸘華大上二十餘歲,和父親金銓是一輩人。在滬上的生意做得也大,金鸘華先去問好表示尊敬是應有的禮貌。
寧錫林起來笑呵呵地道:“金先生來了,快坐。和我這個老頭子這麼客氣做什麼?”他嘴上是這麼說,但實際上卻是受用的。金鸘華的曜日齋買賣做的大,又是總理家的公子。自然是處處有人捧着敬着。他賣自己面子,這不是從側面反映出來他寧錫林本事大,面子硬?
金鸘華坐到了寧錫林的身邊,寧錫林為他倒了一杯茶。金鸘華看着他這關公巡城、韓信點兵的手法,接過茶笑道:“寧先生好茶道。”
寧錫林笑道:“金先生過譽。不過我這竹葉青絕對是好茶。”
金鸘華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清冽。是上好的竹葉青。
“寧先生是大商人。”金鸘華放下茶杯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更何況今天是先生請我過來。寧老闆是沒什麼時間和我這樣的小輩在這裏討論茶道的。我想問.....”
“寧老闆究竟有什麼事情,找到了鸘華的頭上?”
寧錫林早就從別人那裏聽說過這位有名的金四爺金老闆的脾氣,為人冷峻,說話直接。斷然不會和你進行種種有用沒用的客套的。但正是因此,才讓人摸不准他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和他說話,有的時候能夠直接地把人氣死。
寧錫林那時候還不信。現在倒是自己體會到了。
“英格蘭的沙溢家族想要在華夏建立一家銀行。”寧錫林道。“金先生知道這裏面會有多少利益的。但是外資銀行想要真正地立住腳,還是拿到代理印發貨幣的資格最重要。而這......”
金鸘華拿着茶杯,看向寧錫林。
他的眼神中沒有多少溫度,但是語調語氣和剛才卻是沒有什麼改變的。只聽他道:“寧老闆,你不會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麼。”
寧錫林道:“溫斯頓大班說了,只要辦成了會給我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們不用掏一分錢就能獲得這麼多的利益。金先生,你不要昏了頭。要知道,這世上有錢能使鬼推磨。若不是總理,我也不會求到你的頭上。”寧錫林的語氣已經變得不好了起來,他還從來沒有被小輩這麼下過面子。
金鸘華卻不管他的想法,直接嗤笑道:“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貨幣發行權會送到外國人的手裏,寧先生想要抱着金磚銀磚被刻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那是寧先生的事情。但是我的父親,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寧錫林怒道:“這就是普普通通的商業往來,和你說的那些什麼‘歷史的恥辱’有一毛錢的關係?!國內國外有多少私人銀行拿到了印發貨幣的資格!又不是只有沙溢的這一家!”
金鸘華道:“寧老闆,把印發貨幣的權力送給英國人。他們會一直按照規矩做下去嗎?”
“若是他們做出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損害了華夏的利益。普通百姓不了解我們的作為代表着什麼,甚至史書裏面都不會說我們是賣國賊。但是我們的良心就能安下來了嗎?”
“做人這一撇一捺是頂天立地的,不是一左一右給自己摟錢的。”
說完之後,他直接起身:“寧老闆,你生意做得大,自己開一家銀行也不無不可。何必對着洋人奴顏婢膝?”
說完之後他微微俯身表示告辭,出去了之後為寧錫林帶上了他的那扇門。
而寧錫林則是在金鸘華走了之後,冷冷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壺茶,陷入了沉思。
他之前的那所謂的怒意,也不過是演出來的罷了。像他這樣的人,哪裏會那般沉不住氣?
自己建立銀行,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且不說建立銀行在官面兒上面的關係多不好走,國內只有經營錢莊票號的經驗根本不懂銀行的門道。只說到時候能不能夠抵抗得了國外的那些大財閥的資本衝擊,在這個市場上面活下來還是兩說。
白白送到嘴邊兒的肉,為什麼不去吃?
但是金鸘華說的那句話確實觸動了寧錫林的心弦。
能夠名揚千古,誰希望自己遺臭萬年?
金鸘華離開茶室,來到了甲板之上。榮遠行的身邊聚集了很多商人,而肖池白已經到了舞池裏面去做那隻流連花海的花蝴蝶了。
金鸘華沒打算去找肖池白和榮遠行擾了他們的興緻,而是隨手拿了一杯香檳,去搜尋自己今日來這裏真正的目標——令鷗。
正當他看到令鷗所在的地方,想要過去的時候。突然便聽到了寧淑君的聲音:“金先生可以賞臉和我一起跳一支舞嗎?”
金鸘華看着這位穿着珠光粉色旗袍的美麗的壽星,寧錫林那傳聞中的寶貝女兒。想到他和寧錫林並不愉快的談話,他也沒心思去給這位大小姐面子。
金鸘華端着酒杯道:“抱歉,我要去找朋友。”他自認為自己已經足夠禮貌,但是寧淑君卻是眼眶一紅,要哭了起來。
金鸘華眉頭一蹙,心中便對這女孩子不喜。自己不過是婉拒了對方的邀舞,沒做什麼過分的事情吧?
他拿着酒杯就要離開,卻見寧淑君直接哭了出來。
金鸘華只是拿出了一塊手帕,放到了寧淑君身邊的胡桃木椅子上面。然後徑直離去。
寧淑君看着金鸘華離開的背影,氣惱地攥緊了那椅子上面的藍色手帕。
她的小姐妹們都說她一定能讓這條船上所有的男人都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因此便過來邀請這位九鳳記的老闆跳舞。誰知道這個長得很俊俏的男人居然這麼無情,問都不問就拒絕了自己。還冷着一張臉,把她嚇得都快哭了。看着金鸘華,寧淑君覺得就好像是自己犯錯誤的時候碰到了寧錫林一樣。
真是丟臉。
金鸘華拒絕了寧淑君之後就往令鷗那邊兒走了過去。令鷗是蘇浙一帶有名的大絲綢商人,他不但坐着絲綢的買賣,還經營着許多的茶莊,票號,當鋪,銀樓。
此時令鷗身邊圍着不少人,見到金鸘華過來也是紛紛迎了上來。
這位金老闆不是簡單人物,他兩年前從國外歸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在滬上站穩了腳跟。今年年初他的實驗室裏面研製出了新式的鹼和肥皂。在全國賣得都好,甚至都賣到了國外。而且他還有個好爸爸,有總理在上面頂着,沒有誰敢盯上這位金家四爺的生意。
而且這位金四爺,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物。
一想到那些曾經對着眼前這位伸過爪子,動過不好的心思的人的下場。這些人就不寒而慄。
金鸘華道:“各位客氣。我現在有幾句話想和令老闆單獨說......”
在場的人都乖覺,聽到他的話,誰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立刻停下了嘴邊兒的那些奉承話,紛紛找了理由離去,讓金鸘華和令鷗好好談。
在那些人離開之後,長袍馬褂的令鷗也看向了金鸘華。頗有些疑惑地看向了這位鼎鼎有名的曜日齋的老闆:“金先生找在下,有何事要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