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福晉，您醒了？”瑾玉耳邊傳來一個聲音，她微微皺眉，略有些費勁兒的睜開眼睛，然後，就有些愣住了。床頂，是她熟悉的石榴花開帳子。床前，是她眼熟的陪嫁丫鬟。再遠點兒，屋子裏的一切，都是熟悉又陌生的。

熟悉是因為心裏有印象，陌生是因為她有多少年沒見過了呢？十年？不對，是差不多三十年。她死了時候，胤禛登基時候，胤禛登基之前，又有七八年。

那拉瑾玉轉開視線，又看床帳，還很新。

她是康熙二十八年嫁給胤禛的，那會兒年歲小，一直到去年，才和胤禛圓房。後來，先是宋氏生了大格格，接着是李氏生了二格格，然後她就有些着急了，這才換了石榴花開的帳子，想要個好兆頭，早些能懷上孩子。

所以，現下，是她剛換了帳子沒多久？

“福晉，要不要喝些水？”丫鬟又問道，這丫鬟的名字有點兒略微想不起來了，瑾玉伸手：“扶我起來。”

這丫鬟忙伸手，一手托着她後背，一手迅速在後面墊了個墊子。另有一個丫鬟，忙端來了茶杯，裏面的茶葉飄飄浮浮，茶水的味道倒是挺香的。

瑾玉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然後皺眉：“換了溫水來。”

好喝是好喝，就是有點兒不解渴。大約是剛才太震驚了，喝了茶水她才發現自己好像挺渴的。

那丫鬟有些驚訝：“福晉不喝這個茶水了？這茶葉還是四爺送來的呢。”之前自家福晉可是天天喝的。所以剛才她才端過來的。

瑾玉搖頭，等着溫水端來就一飲而盡。動作略有些急促粗魯，丫鬟瞧見了，略有些憂心：“福晉可是在為李格格的事兒惱恨？福晉，您可千萬別生氣，為著個奴才，不值得。”

瑾玉想不起來李氏的什麼事兒了，她連現下確切的時間都不太記得了。但是不妨礙她知道，不管是胤禛登基之前還是登基之後，她和李氏，從來都不是什麼親親密密的好姐妹，她們兩個，仇恨大了。

瑾玉不出聲，那丫鬟轉轉眼珠子，壓低了聲音：“奴婢這兒有個好法子能收拾一下李氏，福晉聽奴婢說一句？”

瑾玉看她一眼，心裏有些發愁，這麼個傻姑娘，難怪最後是慘死水井裏了呢。要不然，看在她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份兒上，到時候提醒她一聲？

“現下李氏不就是仗着自己有了身孕，才在福晉您面前得意的嗎？咱們啊，就借口她有了身孕不好照顧二格格，將二格格給抱過來，反正您是嫡母，你想要將孩子養在身邊，誰也不能不同意。”

丫鬟說道，看起來很像是個反派小人。嗯，就跟那話本里的奸臣一樣。

後來二格格確實是養在她身邊了，可就算是養熟了又如何？最後關頭，不還是向著人家的親娘了嗎？

也不知道自己這莫名其妙醒過來，多出來的一輩子是怎麼來的，但是吧，她覺得，她不能和上輩子一樣了。兢兢業業，辛辛苦苦，勞心勞力，讓他胤禛半點兒不用操心后宅後宮之事，然後累的自己英年早逝。

對，就是英年早逝，她死的時候也才四十來歲呢。

既然這會兒多出來一輩子了，她就不想那樣了。人嘛，都是想要活着的，她也不例外，活着多好啊，吃香的喝辣的，看話本聽唱戲，死了可就什麼也沒有了。

所以，養孩子這種費心的事兒，她不幹了。

“不要，養好了是咱們應該的，養不好了是咱們的錯，何必要這麻煩呢？”瑾玉擺手，看看外面天色，再看沙漏：“晚膳什麼時候上？”

“福晉您餓了？奴婢這就去御膳房要些點心來，您想吃點兒什麼口味的？”丫鬟忙問道，什麼孩子都比不上自家主子重要，她嘮嘮叨叨的：“中午您置氣不用膳，這最後，還不是您自己受罪嗎？奴婢覺得，不管如何，這飯菜還是要用的。”

瑾玉擺擺手：“有什麼要什麼，各種口味都要一些，另外，讓御膳房晚膳準備紅燒魚，糖醋排骨，炭烤羊肉……”

丫鬟目瞪口呆，完了完了，自家福晉該不會是氣傻了吧？她晚上不是向來吃的清淡，生怕長胖的嗎？現下怎麼點的都是些大魚大肉的？

瑾玉感覺自家像是餓了百八十年，點完了菜看那丫鬟站着不動彈，就催促道：“快去啊，我現下餓的很。”

不能餓着了主子，丫鬟行了禮趕緊就出門去御膳房了。

瑾玉起身在屋子裏轉圈，嗯，這種手腳都能接觸到實物的感覺，可實在是太不錯了。她原先只能當一陣風的時候，可都是風往哪兒吹她往哪兒去的，半點兒自由也沒有，就像是浮萍，現下，衝著門口的小風，她就忍不住笑——能耐啊，看你這次能不能吹動我。

屋子裏剩下的幾個丫鬟看着瑾玉面上那笑容，互相看幾眼，心裏都有些嘀咕——自家主子，該不會是氣傻了吧？

正想着，就聽見門口有腳步聲，一轉眼，一個穿着青色衣服的男人就出現在門口了。

“福晉站在這裏做什麼？”男人問道，聲音清清冷冷，瑾玉看一眼，照舊是笑眯眯的：“吹風，這風吹着可涼快了。”她伸手將男人往旁邊扒拉一下：“四爺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現下這時候，不該是在書房的嗎？

胤禛心裏略有些怪異，自己往日裏來，自家福晉向來是溫柔小意十分殷勤，上趕着給他更衣的，怎麼這次，扒拉一下就完事兒了？

還有，一直看着門外做什麼？

他順着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李氏說最近天熱，想要個玉石墊子，你沒給？”

瑾玉回想了一下，不太記得了，誰還能記得幾十年前的小事兒啊？

“爺說給，那就給。”瑾玉笑眯眯的，沖丫鬟招招手：“跟着蘇總管去庫房看看，若是有玉石墊子，就給李格格找一張，另外，再給我找一張大的，我鋪在軟榻上。”

胤禛就皺眉了，瑾玉側頭看他，笑意盈盈：“四爺是捨不得？還是說，我這個當福晉的，用的東西不能比李格格的好？”

胤禛壓下心裏的古怪，搖頭：“自然不是，福晉是福晉，李氏不過一個格格，李氏的吃穿用度，自是不能和福晉比的。現下她懷着身孕，所以才情福晉多多體諒。有些逾矩之處，福晉多擔待一些。”

瑾玉點頭，是啊，她很擔待，然後李氏一個接一個的生，她一次接一次的擔待，擔待的李氏成了側福晉，光明正大的和她叫囂。

慣的。

胤禛轉頭往屋子裏走，又說道：“福晉中午沒用膳，可是胃口不好？晚膳爺在這裏陪着福晉用，不管如何，多少是要吃一些的。”

這是給瑾玉一個甜棗，免得她為了給李氏的優待就鬧騰。

現下是在宮裏，若是福晉有什麼怨言不高興，鬧起來那就是人盡皆知，到時候可別又成了別人的笑話。

瑾玉吹夠了小風就也跟着轉頭回來，順勢坐在了胤禛對面，抬眼仔細打量這男人。年輕時候的胤禛，這相貌，也算是不錯了，畢竟德妃長的好，康熙也不差。生出來的孩子，不說是貌比潘安了，也算是人中龍鳳了。

和這樣的男人生孩子……哎，算了，別生孩子了，太痛不說，孩子還……想到這個瑾玉就覺得自己心裏疼的不行，索性就別生了，也免得自己遭罪，也省得孩子遭罪。

胤禛抬眼看她：“福晉，來下盤棋？”

干坐着挺沒意思的，朝堂上的事兒又不能說，胤禛就想了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不等瑾玉回答，他自己就上手擺開了棋盤和棋子，然後示意瑾玉先走。

瑾玉毫不猶豫，伸手捏了一個棋子放下去，胤禛微微挑眉，倒是和以往的開局不太一樣啊。

丫鬟拎來了食盒，看瑾玉在下棋，就打算先放在一邊，畢竟，主子和主子爺下棋的時候都很專註，不高興有人來打擾的。沒想到，瑾玉直接招手讓她放在自己手邊。

丫鬟有些緊張的看胤禛，見胤禛沒在意，就趕緊將盤子端出來，悄無聲息的擺放在瑾玉的手邊。

瑾玉捏一塊兒點心放在嘴裏，然後，忍不住陶醉——實在是太好吃了，這個酥香甜蜜，從嘴裏一直到心裏，讓人覺得肚子裏都升騰起一股暖意來。

吃一塊兒再換個味道，又忍不住笑，還是很好吃。

這種能吃到東西的感覺，能品嘗味道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好到她都忘記自己是正在和胤禛下棋了，對面胤禛看瑾玉良久不落子，一抬頭，就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頓飯沒吃，就餓成了這樣？連個點心都吃的笑開了花，像是路上撿到了金子？

還是說，今兒這御廚，超常發揮了，點心做的特別好吃？

胤禛也忍不住跟着伸手捏了一塊兒塞嘴裏，然後皺眉，不還是這個味道嗎？再好吃，吃了十幾年，也早就膩味了。他放下剩下的半個，沉聲說道：“福晉，專心些。”

※※※※※※※※※※※※※※※※※※※※

聲明，這就是個小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