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升
元蓁覺得,這得收回先前的想法。
——那些關於師叔不靠譜的傳言,還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只要牽扯到了靈石,他的可信度就無限降低。
她想說自己不是故意的,但看見捂着胸口痛心疾首的師叔,她覺得自己還是閉嘴吧。
“你……你……”
瓊華真人抖着手指向她,“你給我滾出去!”
元蓁乾笑了一聲,“是。”
正要走,又聽見瓊華真人喊道,“回來!”
“師叔?”元蓁疑惑地看過來,心裏有點不着急了。
兩道天雷之間的間隔可是有限的,她得趁着這個功夫,趕緊佈置一道簡單的防禦呢。
再耽擱一會兒,她就得成為開天闢地頭一個以肉身硬抗天雷的修士。
聽起來多麼的可歌可泣?
就是結局可以預見地慘了那麼一點兒。
——灰飛煙滅還是魂飛魄散呢?
這也是個問題。
還是她沒有選擇的問題。
正在元蓁替自己默哀的時候,就見瓊華真人臉皮抽動了一陣,似乎下定了決心,咬着牙說:“你留下,我出去!”
見元蓁面露驚異,他的臉色更難看了,虎着臉說:“我這洞府的防護雖然不怎麼樣,也總比你倉促佈置的強。”
“多謝師叔。”元蓁突然覺得,這個師叔,還挺可愛的。
“閉嘴!”瓊華真人有些惱羞成怒。
把洞裏擺着的少數幾件法寶隨手收走,他掐了個遁術決,瞬間就跑到了洞府之外。
——要毀的可都是他的身家呀,心疼,一刻也不想多看。
在第二道雷劫已經開始聚集醞釀時,掌門瓊琚真人第一時間就趕了過來。
兩兄弟來不及見禮,他搓着手發愁,“這雷劫,怎麼說來就來了?”
瓊華真人“哼”了一聲,陰陽怪氣地拿話嗆他,“真是掌門做久了,雷劫什麼時候降,還要跟你商量嗎?”
——現如今他不能把徒弟怎麼樣,還不能逮着師父討點利息嗎?這就叫徒債師還。
瓊琚真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代自己徒兒道謝,第二道天雷下來了。
“轟隆——”
一道紫色的閃電將天空劈成了兩半,落在伏羲洞的防護陣法上,整個陣法都抖了抖。
瓊華真人倒抽一口涼氣,差點沒暈過去。
雖然他能猜到自己陣法肯定好不了,但猜到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哎喲,可心疼死他了!
留在門派里的幾位長老聽到了動靜,也都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他們每過來一個人,就會問一句:“怎麼樣,阿蓁的情況還好嗎?”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瓊華真人還是想噴回去:怎麼就沒人問問我的洞府怎麼樣了?
然而下一刻……
“轟隆——”
“轟隆——”
“轟隆——”
“轟隆——”
“轟隆——”
接連五道天雷不間斷的落下,伏羲洞的防護陣法留下了它最後的堅強。
一道紅光暴起之後,陣法表層裂出了一層蜘蛛網似的紋路。
緊接着,就像薄霧遇暖陽一般,迅速消融了。
除了一心擔憂徒弟的瓊琚真人,幾位長老都面帶驚恐地看向了瓊華真人。
——師弟怕不是得炸。
這是他們共同的心聲。
瓊華真人沒有炸,他已經傻了。
一個女長老突然指着他的臉驚呼道:“師弟,你要現形了!”
瓊華真人的臉頰原本像嬰兒一樣光滑粉潤,這會兒在靠近眼瞼的地方,卻鑽出了半圈青色的鱗片。
瓊華真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死魚眼看回去,“師姐錯了,我不是要現形了,是已經氣得現形了。”
他是個標準的人族,卻身懷伏羲氏的血脈。這是這麼多代稀釋下來,傳到他這裏,血脈之力已經很稀薄了。
臉上多幾塊鱗片,就是他的原形了。
女長老訕訕一笑,正要說什麼什麼描補一下,卻突然臉色一變,生出一種抵抗的心思。
“別抵抗!”掌門真人趕緊攔住大家,“這天地威壓不是沖我們來的。”
當然不是沖他們來的,這天地威壓的目標,正是已經暴露在破碎洞府之外的元蓁。
如果說修士修行乃是逆天爭命的話,那雷劫,就是天道對修士最後的考驗。
在這道考驗來臨之前,天道放任修士汲取靈氣,積累功德或造下業力,為的就是等到這一刻,一道清算。
這期間,對天地有功的,雷劫自然會減弱,若是業力累累的,雷劫加身之日,便是身死道消之時。
有那種不經雷劫就立地飛升的嗎?
有,在故事傳說里。
因為修仙本來就是私自佔有天地資源,本身就是逆天的行為。天道能給你減刑就不錯了,還想免刑?
真是想瞎了心了。
這一次雷劫醞釀的時間好像特別長,那個女長老忍不住開口,“咱們離這麼遠都能感受到,師侄豈不是更難受?”
“沒辦法,或許這就是她的劫數。”
掌門真人的眼眶有點泛紅,他眼睛死死盯着處於天地威壓正中心的徒兒,心裏懷着的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僥倖。
“瓊華師弟,你起卦的結果如何?”
瓊華真人一驚,心裏所有的念頭都散了個乾淨,只剩下了愧疚。
他覺得愧對師兄。
他與掌門瓊琚真人同一天入門,關係一直很好,但瓊琚真人卻從來都沒有請他為自己起過卦。
只因瓊琚真人明白,測算天機者,必然損於自身。
這一次,如果不是事關自己的徒弟,瓊琚真人也不會求到師弟頭上。
師兄第一次求他,很可能也是唯一一次,他卻辜負了師兄的信任。
見他面露愧色卻一言不發,瓊琚真人心裏一驚,已經有了不好的猜測。
“卦象很遭?”
——難道,他徒兒真的要像他夢中的那樣,身死道消嗎?
“不,師兄,不是的。”瓊華真人急忙否認。
但否認過後,對上自家師兄那雙重新生起希冀的眼睛,瓊華真人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讓他怎麼跟師兄說呢?說我什麼也沒算出來,所以你徒弟還是生死難料?
給了人希望再親手打碎,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
見他又不說話了,瓊琚真人要急死了。
“師弟,卦象到底如何,你就直說吧,我受的住!”
“師兄,我……我……”
瓊華真人咬了咬牙,扭頭不敢看師兄的表情,“我連續起卦八次,也失敗了八次……什麼都沒看出來。”
四周一下子就安靜了,靜得瓊華真人覺得煎熬。
“師兄,我……”
“這不怪你,不能怪你。”瓊琚真人像是在安撫師弟,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連續八次都失敗,那是天意如此,非人力可違了。”
第八道雷劫終於醞釀完畢,帶着比前七道加起來還要濃重的天地威壓,鋪天蓋地而來。
一眾長老雖然離得遠,也感覺到了十分的不適。
再往雷劫中心一點的地方,連青石鋪就的地皮都開始蛛裂。
但最難受的,還是真正被雷劫針對的元蓁。
她是想要抵抗的,卻被這天地威壓鉗制着,連動一根手指都特別艱難。
但想讓她聽天由命,卻也是痴人說夢。
因而,她雖然不能動手,卻還能動心。
心念動處,好幾個和她心意相通的防護法寶爭先恐後地從須彌戒子中掙脫,在她頭頂聚集成了七星之勢。
這是連凡間術士都會用的七星續命陣,本意是為自己續命用的。
此時此刻,她要借北斗七星的氣運,來抗衡這天地之力。
在她之前,從來沒有人這麼用過。她自己也是只有理論,沒有實踐。
至於成與不成,只能賭了。
元蓁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一樣,覺得時漫長無止境,又短暫得好像不給人反應的時間。
眼見那雷劫越落越盡,元蓁的心也越來越沉。
看來,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元蓁能在三千年就做到別人一萬年也不一定能做到的事,心性之強大,是別人萬萬難及的。
至少這一刻面對生死,她是超乎尋常的淡定。
就在她準備閉目迎接自己的死亡時,佔據瑤光位的煉妖壺和佔據了玉衡位的測天尺突然靈光閃動。
那煉妖壺自然不是真的煉妖壺,只是元蓁得到它之後,根據它能化靈物為靈氣的特性,隨口碰瓷的上古靈寶。
但此時此刻,這個山寨版的煉妖壺,彷彿真的有了被它碰瓷的那個靈寶的幾分風采。
只見它的壺蓋突然掀開,鯨吞一般把堪堪落下的天雷收了進去。
然後,壺身一陣劇烈的顫動,扭曲變換了十幾種不規則的形狀。
有那麼一瞬間,和煉妖壺心念相連的元蓁都感覺到神識刺痛,幾乎都以為煉妖壺要碎了。
但它居然堅持了下來。
天道似乎被激怒了,原本還要等上許久的第九道雷劫迅速聚集,根本就不給元蓁反應的時間,劈頭蓋臉就砸了下來。
千鈞一髮,一股純凈的靈氣從煉妖壺的壺口傾灑而出,一大半都落在了測天尺上,另有一小半灑在了元蓁身上,修復她因天地威壓而碎裂的經脈。
測天尺奮力一擊,與雷劫相撞。
兩股巨大的能量較力,反而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只有四周波紋顫動的空間,才能顯示出這爭鬥有多麼的激烈。
不知過了多久,劫雲終於散去,金色的天光從雲層之上傾灑而下,在場的凡是被金光沾染到的,都得到了益補。
最明顯的就是瓊華真人。
他臉上原本青色的鱗片,都被金光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金色。
一直注意着他的女長老驚道:“師弟,你的鱗片……”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嚴肅地說:“我的臉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飛升雷劫,好像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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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天道有知,測天有價。豪華雷劫,買一送一。你,感動嗎?
瓊華真人:非常感動,下回還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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