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探
第四章試探
一直以來,天昊汽車公司和龍騰汽車公司都視對方為頭號敵人,連續兩次吃了敗仗的張強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安一諾明白張強的用意,無非是想拉自己下水,然後聯合抗戰。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張強已經調查過龍騰汽車公司的現狀,不然根本不可能對龍騰汽車公司的市場活動計劃都了如指掌。
“張總,我理解您的意思。不過,您也太看得起我了!”安一諾莞爾一笑,輕聲說,“可惜,我的團隊還不健全,幾個主要骨幹力量還不齊備,更不要說一線的人手了。我這單兵孤城的狀態,怕是人家壓根就不會瞧上一眼。”
張強哈哈大笑起來:“現狀不代表未來,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張總,一個月之後的事情不好說,我現在要車沒車,要人沒人。我要是以這個狀態去戰場,別說幫您忙了,不給您拖後腿就萬幸了!”安一諾見對方並不死心,也不好直接拒絕。
張強噙着笑意看着面前的安一諾,這個女人的言談舉止讓他有些捉摸不透:她不和自己聯手,莫非是還留戀着龍騰汽車公司?
此時此刻,張強覺得不宜再做任何試探。
“你們的現狀我也看見了,按照正常的營業進度,一個月後,估計你們的人員和車資源也差不多到位了,不如車展前我們再協商,如果有什麼變化的話,臨時調整政策也不遲。”張強說完,笑着起了身,“今天不早了,我也該回公司了。”
安一諾也跟着起了身,兩人一番客套之後張強才離去。
望着張強離去的背影,安一諾陷入了沉思。
按理說,方正汽車公司是一個獨立的小公司,背後沒有一個強大的集團做支撐,而且還是一個剛剛從深淵之中拉回來的新公司,起碼半年內無論對龍騰汽車公司還是天昊汽車公司都構不成任何威脅。張強這個老江湖肯定明白其中的狀況,為何還要來找他們聯手?
如果真要答應和他聯手,萬一最後對方倒戈和龍騰汽車公司聯合,制訂統一的價格政策來應付自己,這對方正汽車公司來說無疑是一場災難,甚至,在死亡之前連喘息的時間都不會有。
安一諾吁了一口氣,拋開她和李昊陽的私人感情糾葛不說,無論如何她也不可能用下作的手段來對付龍騰汽車公司,那是她成長起來的地方,有着她太多的得失和哀樂,而現在,她還是要抱着一顆感恩的心繼續奮鬥。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張強真是個老狐狸。他既有在心性上做文章的小聰明,又懂得在對手夾縫中生存時趁火打劫,這分明就是一箭雙鵰的好計謀。
一陣節奏感十足的高跟鞋聲音響起,隨即安一諾的視線里便多出一個腳踩紅色高跟鞋、戴着墨鏡的短髮美女來,只見對方手拿黑色香奈兒的包包,身着緊身連衣裙,正冷着一張臉搖曳生姿地向安一諾走過來。
“夏葵!”安一諾有些驚喜,她從座位上快速起身迎着夏葵走去。
夏葵伸手摘下遮住半張臉頰的大墨鏡,直接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還認識我啊?”
安一諾笑了笑,走過去坐在她的身旁,一邊泡茶一邊逗樂地說:“我哪裏敢不認識您,我的千金大小姐!”
“瞧瞧你,茶都喝上了,搞得跟中老年養生一樣!”夏葵說著就起了身,她打量着眼前的辦公室,不及安一諾回話,便開門見山地進入了主題,“兩個問題啊,首先,為什麼從龍騰汽車公司離職?其次,為什麼要來這麼一個破敗不堪的公司?”
在夏葵面前,安一諾一直都是毫無保留的狀態。這麼多年來,在海市要不是有夏葵這樣的姐妹在背後支持着,估計她早就堅持不下去了。這次離職的事情她沒有和夏葵商量就自己做了主,是這十年來極少有的事情。
自從上次酒吧事件后,安一諾一直忙着跳槽后的事情,忘記和夏葵聯繫,沒想到她居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我想挑戰一下自己。”安一諾心虛地回了一句。
夏葵沒有理會安一諾的說辭,而是上上下下先把安一諾打量了一番,最後在安一諾對面的沙發上落了座,她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安一諾,一字一頓地說:“當真是這個理由?”
“真的。”
安一諾的眼神兒稍有躲避,她邊說邊起身給夏葵沖了一杯咖啡端了過去。
“我不知道你這麼快就跳槽了,來之前我是先去龍騰汽車公司找你的,結果一名員工悄悄告訴我你在這裏。”
“你去龍騰汽車公司了?”安一諾說,“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也好接接你,不用白跑一趟了。”
夏葵抿了一口咖啡,直接轉換了話題:“坦白吧,你和李昊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感覺不合適,不如一別兩寬的好。”
安一諾低頭喝了口茶,她心裏清楚,很明顯,夏葵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你就是傻!”夏葵稍稍提高了音量,“早就告訴你,男人不能慣,越慣越混蛋!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在一個男人身上浪費了這麼多年的大好年華。”
“及時醒悟,還不算晚。”安一諾自嘲般說了一句。
“他先提的分手,然後再逼你離開公司?”夏葵認真追問着。
“不是,是我先提的,跟他沒有關係。”
“這樣才像我夏葵的姐們兒,有骨氣!不過,有機會我還是要會會他!”夏葵義憤填膺地說,“要我說,感情這玩意兒吧就不能像鬥地主,把雙王留到最後和對方磨嘰,你必須一開始就先炸,在對方出對三的時候就直接轟炸,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炸到他懷疑人生才過癮!你這下手還是慢了點兒。”
聽完夏葵的結論,安一諾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明白夏葵在為自己打抱不平。但是,自己和夏葵有着天壤之別,對方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千金大小姐,而自己不得不隨時衡量和總結自己的得失,在職場上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夏葵收起剛剛冷漠的神情,眼神變得溫和起來:“我不想剖析你和他之間的恩怨糾葛,但是,凡是你決定的,我就支持!不過,你要記住,‘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前面一大片森林,也的確沒有必要在一根蔥上弔死。你以後遇到事情記得聯繫我,不要自己悶在心裏,我雖然不保證隨叫隨到,但至少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
安一諾點了點頭,心裏一陣溫暖。
夏葵沉默了一會兒,滿臉疑惑地看着安一諾:“但是,我實在不理解的是海市那麼多汽車公司,你為什麼偏要選擇這麼個一窮二白的公司呢?你要是找不到好的平台可以找我啊,何必這樣折騰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誰折騰誰啊?”虛掩的門裏,高景琰的腦袋探了進來。
夏葵順着聲音看過去,四目相對,兩個人同時怔住了。
真是冤家路窄!
高景琰愣了一下,心想着上次就被這厲害的“小辣椒”收拾了,這次得趁機撈回來。於是,他笑着推門走了進來:“喲,這不是‘小辣椒’……不不不,夏小姐嗎?”
“你才小姐呢!”夏葵剜了高景琰一眼,而後看向安一諾,問道,“這人誰啊?”
安一諾忍住笑意,介紹說:“這是我老闆,高景琰先生!”
高景琰趁機挺直了腰桿看向夏葵,上次在酒吧時,在這個女人強大氣場的輻射下節節敗退,這次堅決不能再低下頭顱。
“高經驗?”夏葵反問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的綽號?”高景琰用鼻孔看着夏葵,自認為氣勢凜然。
夏葵冷眼看過去,神情淡漠:“不要試圖站在你的角度看我,你根本看不懂我。”
一向嘴巴不饒人的高景琰沒有想到自己會接二連三地栽倒在這個女人的手裏,本來想討回便宜的,不料,這個女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再次把自己壓在了五指山下。
高景琰剛剛挺直的身體慢慢地鬆了下來,臉上也換成了一貫的嬉皮笑臉,他笑道:“夏小姐……不不不,女俠,據我所知,整個龍城大部分的汽車配飾都是你家的,咱們以後能不能合作一下啊?”
“這跟我沒有關係,那是我父母的事情!”夏葵神色清冷地回了一句。
高景琰笑了笑,唇角處滿滿的嘲諷味道,心想着都是啃老的慫二代,又何必裝成勵志奮鬥的女青年呢!
高景琰詭異的表情卻被夏葵捕捉到了。她一個白眼兒翻過去,不屑地說:“高董事長笑得很是得意啊。”
安一諾忍住笑意,她向高景琰解釋:“董事長不要介意,我姐妹就這個脾氣,她其實沒有別的意思。”
夏葵不再理會,她透過玻璃牆打量着整個公司的狀況,最後把狐疑的目光落在高景琰的臉上:“這是你的公司?”
“是啊,女俠有何指教?”高景琰越來越覺得這女人有意思。
“地方是個好地方,就是辦公室糙了點兒。你們很窮嗎?連裝修的錢都出不起?”夏葵說話絲毫不留情面。
一說到公司的資金,高景琰的臉上就難掩尷尬之色,為了投資這個公司他和簡墨已經投入了所有的身家。他想從父母那邊再借點錢過來,沒想到一開口,他就知道自己落入了父母的圈套之中。父母提出只要滿足兩個條件就可以幫他投錢:一是和父母安排的一個女孩相親,二是回到家族企業上班。
恰恰這兩個都是他高景琰正避之不及的,他倔強地拒絕了父母的資助,當然,也第一次品嘗到了什麼叫囊中羞澀。現在,被面前這個自帶優越氣場的女孩子一頓奚落,他心裏自然不爽。
然而,在事實面前,高景琰不得不低下貴公子的頭顱,他乾乾一笑,解釋說:“正努力修整中,下次您來的時候應該就好多了。”
暗了神色的高景琰與剛剛的囂張氣焰形成鮮明的對比,夏葵見狀,補充一句:“不過,以後想有售後精準送修服務的話倒是可以找我。”
“女俠,原來你是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觀世音姐姐啊!”聽到夏葵這樣說,高景琰立即開心起來,“售後最晚下個月開始運作,到時候讓安總跟你聯繫啊。”
夏葵沒有理會高景琰,欲言又止地看了安一諾一眼,說:“回頭再聯繫,你先忙吧,我走了。”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高景琰見狀,跟着走了出去:“女俠,慢走啊,下次……”
“免送!”高景琰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夏葵給堵了回去。
高景琰乾乾一笑,看向正在竊笑的安一諾,嘟囔一句:“這‘小辣椒’也忒厲害,得改!”
龍騰汽車公司展廳門外,李昊陽躬着身子站在外面,他的身後站着幾個西裝革履的管理層,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直到庚董事長的車子完全消失在視線之中,李昊陽這才轉身朝着辦公室走去。他的心有些煩亂,只是心不在焉地和管理層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回到辦公室,李昊陽扯了張紙巾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內心煩躁更加讓他覺得異常悶熱,一向注重形象的他直接脫下了外面的西裝,露出被汗水浸濕的白襯衣。
剛才在會議室,庚董事長就差沒有提名道姓地指着他當面責罵了,一向總是笑臉對他的庚董事長全程黑着臉,這前後的反差讓他極不適應,甚至覺得自己有點狼狽不堪。
李昊陽點燃了一支香煙,透過繚繞的煙霧凝望着面前沒有動過的茶水,焦慮的情緒消散了不少,心中卻是一片黯然,這一切都是因為安一諾的離開造成的。
現在,距離安一諾離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這段時間裏,李昊陽被公司的瑣事包圍着,幾乎沒有時間再去做其他的事情。日子久了,他開始有些煩躁不安。
一開始,他認為安一諾只是一時負氣或者情緒不好,只要調整一段時間后自然就會回來繼續上班。他的本意也只是想將她一軍,好讓她乖乖回來。不料這個在他面前一向唯命是從的女人,這次居然真的背叛了他,這讓他有一種自扇耳光、自取其辱的感覺。
這些天,由於安一諾的離開,銷售部人員開始有些不穩起來。一開始,他告知大家安一諾只是休假而已,但是,將近一個月都沒有來公司,整個銷售部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兒。團隊的士氣陡然下降,士氣銳減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當月銷量直線下降,這讓李昊陽尤為煩心。
不僅如此,在安一諾離開的幾天後,集團領導就開始隔三差五地調查和找事兒。現在,加上業績的急劇下降,就連庚董事長都親自來轉了一圈。
李昊陽把煙蒂狠狠摁滅在煙灰缸里,端起水杯對着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澆了下去。他明白出現問題就要解決問題,像困獸那樣煩躁不安毫無益處。於是,他站起身,鬆了松脖子上的領帶,來到落地玻璃窗前,撩開窗帘,望着樓下的展廳,視線落在一派忙碌的展廳里。
在這些人中間,有誰能替代安一諾呢?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微胖中年人的樣子,那是銷售經理余建。
李昊陽沉思片刻,便拿起手機給行政經理小莉撥去了電話:“今天上午取消我所有的日程安排,通知銷售經理和市場總監來我辦公室一下。”
“好的。”電話那頭的小莉小心地應了一句。
很快,余建的臉上掛着笑意,步伐輕快地走了進來。跟在他後面的,是市場總監王小波。
李昊陽朝着兩人輕輕點頭示意坐下,兩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在茶桌旁落了座。他深吸一口氣,忍住內心的情緒。他明白,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火的話,只會讓整個銷售團隊更加死氣沉沉,雪上加霜。
“最近辛苦大家了!”
李昊陽微微一笑,親手端起茶水分別放在了兩人面前。
鮮少有這樣客套動作的李昊陽,讓坐在對面兩個人的心裏瞬間七上八下起來。他們不敢主動說話,全都低着頭瞧着桌面,在心中暗自揣摩着李昊陽的意圖,室內顯得格外安靜。
李昊陽直了直身子,臉上換了一個輕鬆的表情:“這個月是傳統的銷售淡季,汽車市場的整體表現都不太好。所以,在這種大氣候的影響下,業績略有下降,也是情有可原。但是……我想知道,現在除了整體市場欠佳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因素影響了咱們公司的正常銷售業績。”
見兩人仍然沉默不語,他補充說:“今天不是正式會議,我們只是探討一下。你們完全可以暢所欲言,談一下自己的看法。”
說完,李昊陽先朝着市場總監王小波示意:“小波,你先來說一下。”
王小波一怔,在他來龍騰汽車公司上班的大半年的時間裏,李昊陽大多數時間都在跑公司外圍的關係,在公司的機會少之又少。而以往公司的市場活動細節,一般都是和安一諾直接溝通核實。所以,他記憶里的李昊陽一直都是非常陌生的、高高在上的領導姿態。
而且,大半年的時間裏,他和李昊陽交流的次數也絕對不會超過三次。
以前,身為總經理的李昊陽甚至記不住自己的名字,按照公司常規習慣,李昊陽應該喊他“王總監”才對。這次,李昊陽卻親切地稱呼他的名字,這前後的反差使得王小波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心裏話:“我覺得……覺得上次那場《惠聚龍騰,五月獻禮》的活動做得有點失敗。”
李昊陽臉上輕鬆的表情一下子變僵,他的眉頭微微地蹙了起來。
這一切全部被王小波看在眼睛裏,於是,他稍做停頓,改口說:“作為市場總監,活動的失敗跟我有着直接的關係。這一點,我會總結和反思。”
李昊陽起身端起茶壺再次為二人斟滿茶水,他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落了座,臉上已經再次恢復了輕鬆的神情,朝着王小波微微一笑:“小波,你接著說。”
這樣的李昊陽讓王小波感到有些陌生,但是,在不完全明白安一諾和李昊陽感情糾葛的情況下,他一直覺得安一諾的離開和李昊陽一意孤行地更換市場計劃有着或多或少的關係。
“當天的活動準備太過倉促,從物料、節目、邀約到最後的接待環節都是時間短、任務重。這些原因綜合到一起,也就造成了當天的訂單結果不達標。”
李昊陽深吸一口香煙,他聽得出王小波的潛台詞明顯是對當天擅自改動活動計劃表示不滿。
“小波,你是不是覺得我臨時更改活動計劃有些不妥?打亂了銷售部的準備節奏?”
王小波迴避了李昊陽的視線,笑了笑,小聲地說:“問題主要還是出在我身上!身為市場總監,活動沒有成功舉辦,我是第一責任人,在這點上,我責無旁貸!是我和我的市場團隊辦事不利造成的。”
這時,李昊陽看向一直沒有說話的銷售經理余建:“余經理,安總監不在,是你一直帶領着銷售部,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你有什麼好建議?”
余建坐直了微胖的身子,一臉鄭重,他眼神有些閃爍,沒有立即回答李昊陽的話,而是用一種近乎懺悔的語氣說:“我覺得自己辜負了李總的重託!市場活動失敗與我也有着很大的關係,本月的銷售業績下滑也跟我有着直接關係,我愧對公司和李總對我的培養,下個月我一定帶領好銷售部把銷量提上去!”
王小波對余建的回答感到些許錯愕。
李昊陽卻一點也不意外,他望着余建,笑着問道:“余經理,下個月想要怎麼提升銷售部的業績,你有沒有自己的想法?”
余建稍做思索,他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地回答:“公司銷售部的數據我肯定要重新梳理一遍,包括展廳的、大客戶的和網電銷的,然後我準備把所有的保有客戶按照級別細化到每個人的頭上,每天檢核一下他們的跟進結果。還有上次,咱們做活動的時候,天昊汽車公司就安排他們的員工穿着便裝悄悄潛入我們公司打探價格。下次,天昊汽車公司有大型活動時,我也準備帶幾個人去做一場攔截活動!”
李昊陽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是以惡治惡,以暴制暴啊!”
“是啊,天昊汽車公司那邊太不要臉了,對付下作的人只能比他更下作才行……”余建義憤填膺地說完,又換了笑臉對着李昊陽說道,“當然,一切行動都還要聽李總指揮。只要是李總決定的事,我都會支持到底!”
李昊陽打量着面前的余建,這是繼安一諾走之後管理層中第一個向自己表忠心的人。他聽着余建的說辭,能夠感覺到這個人不同於王小波的游移,他憨厚的外表下躲藏着一顆不安分的內心。
身為同類,李昊陽能夠嗅到熟悉的氣息。
而恰恰這一點,正是李昊陽最為戒備的。
如果提拔這個人,他能否控制住整個銷售團隊?能否改變目前的局面?能否延續之前輝煌的業績,讓自己向集團交上一張滿意的答卷?
李昊陽對此心存疑惑。
不過,現在的李昊陽正需要這樣一個人出現。因為,他料定在短時間內,余建對自己構不成任何威脅。
現在的他必須得做好兩手準備,留下余建的同時也不得不盤算着如何請安一諾回來。
李昊陽朝着余建認真地點了點頭以示肯定,說:“余經理,最近銷售部瑣事比較多,你要多費點心思!下個月還有一場大型車展,戰績如何,全靠你和銷售部團隊了!”
“李總放心,我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帶好銷售部的!”
“好!”李昊陽哈哈大笑起來,起身說,“感謝兄弟們對我的信任,不耽誤大家的時間了,大家都去忙自己的工作吧!”
見二人神態各異地起身離去,不勝心煩的李昊陽決定去展廳和車間查看一下員工的狀態,走了一圈發現員工都用一種陌生而敬畏的眼光朝着他點頭,他生硬地回應着……這才想起,原來所熟知的員工名字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路過空空如也的銷售總監辦公室,李昊陽內心一陣失神。有些人,或許真是只有失去以後才知道她的珍貴。他心裏無比清楚,哪怕他們的關係鬧得再僵,他依然選擇願意相信安一諾,而不是那個向他表忠心的余建。
本來想將安一諾一軍的李昊陽,沒想到最終卻將住了自己。李昊陽不得不承認自己小瞧了安一諾的影響力,他根本沒想到安一諾的離開會讓他陷入如此被動的局面之中。
他推開椅子,拉開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拿起裏面的文件袋,從中抽出那張還沒有遞交集團就被他封印起來的任命書。
他仰靠在沙發椅上,在心中默念了起來:為適應新形式下公司經營發展需要,經公司管理層決議,決定對安一諾同志進行人事任命,現予公佈,任命安一諾為龍霸汽車集團龍騰汽車公司副總經理一職……
或者,真的可以放低身段向她道歉,說不定她會心軟,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何況,八年的相處,這份感情應該不是那麼容易斷的吧?
李昊陽望着手中的任命書,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晚上十點半,安一諾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她伸了個懶腰,掏出手機一看,卻發現有兩條未讀短訊,全都來自李昊陽。
“一諾,你還有些東西落在公司了,見一面吧,我拿給你。”
安一諾接着往下翻。
“方塔見,我等你。”
第二條短訊來自半個小時前。
安一諾心裏不由得有些煩躁,她知道李昊陽的性格,不達目的不會罷休。她如果無視這兩條信息,李昊陽可能會一直騷擾她。
不管什麼事,這一次,都該全部畫上句點了。
安一諾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決定赴約。
海市夜景繁華,站在地標建築方塔的最高點俯瞰全城更是震撼。
來到這個熟悉的老地方,安一諾不由得想起當年她剛轉到銷售崗位,有一次因為一時疏忽丟了個大單。當時她滿心懊惱與自責,一開始的雄心萬丈也被那次的挫折打擊得一點不剩。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做銷售。那時候李昊陽便帶她來到方塔,看海市繁華,看萬家燈火,也是他說:“一諾,犯錯是成長的必經過程。只有錯誤,才能讓你更加強大。”
安一諾記得,那是個極其難纏的客戶,但他帶來的單值卻非常高,所以她一直小心謹慎地為他提供服務,可沒想到,到了原本約好客戶來店簽單的那一天,他卻爽約了。
安一諾打電話過去,客戶只說決定不在她這裏購車了,至於原因也不肯多說什麼。從接觸下來的這些天來看,安一諾覺得這個客戶雖然挑剔,但不是個輕易爽約的人。眼看自己花費大量心血跟進的一筆大單就這麼落了空,安一諾的心情非常低落,而更讓她覺得沮喪的是,她甚至找不到失敗的原因。
當時在這方塔上,迷茫的她曾向李昊陽請教:“我真的傾盡全力去服務好一個人,明明對方也有簽單的意向,為什麼突然就翻臉了呢?”
李昊陽聽了,只做了片刻的思考,就開了口:“一諾,我們平時做服務,應該多把自己放在客戶的角度想一想。你想一下,人家能買那樣的車,自然不在乎錢,既然不在乎錢,那麼他最在乎的就是服務。所以出現這種事,除了他本人可能找到更優的條件放棄了,那麼其他的原因,應該還是在你身上。”
安一諾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一整天腦子裏也都在回想這一單的流程,不過一直沒想出什麼頭緒。
李昊陽繼續說:“我之前聽你說過,這個客戶很挑剔,你再想想看,是不是有些什麼舉動冒犯到他了,或者有什麼小細節疏忽了?比如客戶進門時,你有沒有第一時間上去迎接?客戶準備離開的時候,你有沒有親自送他出去?”
聽到李昊陽這句話,安一諾突然想到:“對了,這個客戶最後一次走的時候,因為領導叫我有事,所以我就沒有把他送上車。不過,難道他就因為這個放棄簽約?”
“一諾,做銷售最重要的就是細節。你也知道,他那麼挑剔的一個人,你從一開始給他的都是最好的服務,每次都會把他送上車,可這一次,就差簽單了,你卻怠慢了他。”李昊陽說著,看向安一諾的眼睛,“你想想看,如果是你,會不會也擔心這樣的銷售不靠譜,生意還沒做成就敢怠慢客戶,那等到真正簽單后豈不是更加回不了頭了,說不定以後有什麼事找銷售可能就會直接被無視。”
聽了李昊陽的話,安一諾恍然大悟,她忽略的地方,被李昊陽就這麼輕易拎出來解釋清楚。
大約也是從那以後,安一諾養成了更為謹慎細緻的工作習慣。她能牢牢記住每一位客戶的喜惡,做到對每一位客戶都提供一視同仁的服務。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的簽單率才特別高,晉陞的速度也比別人快了很多。
安一諾想到此處,不由得看向那個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不可否認,曾經的李昊陽確實教會了她很多,可現在的李昊陽卻是那樣陌生。她垂下頭揉了揉眉心,目光在這大廳里環顧一周。這個地方,好久沒有來過了。
安一諾嘆息一聲,舉步朝李昊陽走過去。
落地窗上映出安一諾的身影,李昊陽心中一喜,連忙回身看向她。
安一諾的臉上卻無絲毫表情,她語氣冷淡而疏離:“李總,晚上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還麻煩你親自跑一趟。”
李昊陽被她這語氣激得臉上表情一滯,他有些懊惱:“一諾,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安一諾笑了笑:“不然呢?我該用什麼語氣和李總說話?”見李昊陽不開口,安一諾就知道這次又被他騙了,心中的不耐煩如海浪一般再次席捲上心頭。她接着道:“沒什麼東西要給我的話,我就先走了。”
安一諾說完,也不等李昊陽說話,轉身就往電梯口走去。李昊陽被她這乾脆利落的態度震得一愣,等人都進了電梯,他才陡然反應過來,急忙跑過去,跟着鑽進了電梯裏。
“一諾,晚上吃飯了嗎?”李昊陽看着面無表情的安一諾,心中暗自勸自己:冷靜,別生氣,先把這女人哄回來再說。
安一諾不答,李昊陽便自說自話起來:“你啊,總是這樣,一忙起工作來就忘了吃飯。你胃不好,都是因為飲食不規律。看你這樣子,晚上又該沒吃飯吧?走吧,我請你。”
“不必了。”安一諾邁出電梯,朝停車場走去。
李昊陽卻像個甩也甩不掉的尾巴,一直跟在她身後,嘴裏噓寒問暖啰唆一堆。安一諾被煩得實在沒辦法,停下腳步回身看他,語氣已十分不好:“李昊陽,你到底想幹什麼!”
李昊陽笑道:“我只想和你吃一頓飯。一諾,你我畢竟這麼多年的感情,這頓飯就當最後的告別吧。”
安一諾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中的煩躁,沉着臉說道:“吃完這頓飯後,除了工作以外,我希望李總不要再來聯繫我。”
“可以。”李昊陽連忙點頭答道,“你別開車了,就坐我的車去吧,你上一天的班也累了。”
李昊陽嘴上體貼,心裏實則擔心安一諾自己開車未必會乖乖跟着他,所以還是自己開車帶她過去比較可靠。
安一諾原以為這所謂的告別晚餐李昊陽必然會精心篩選餐廳,提前預定席位,卻不料,最後他們到達的地點,卻是當初他們常去的那家小蒼蠅館子。
當年還未在海市站穩腳跟的兩人,每逢節日、紀念日或升職加薪總會跑來這裏慶祝一番。距離上一次來……安一諾已經記不起,有多久沒來過這裏了。
一落座,李昊陽沒有拿菜單,直接就和服務員報了幾個菜名。安一諾聽了心中一動,這幾道菜都是她曾經最喜歡點的,沒想到這個人還記着。
“好久沒有來這裏吃飯了,我記得上一次來還是你升任銷售總監的時候。”李昊陽替安一諾將餐具涮好,笑着看她,“味道應該沒有變,我剛問過,他們大廚沒換人。”
安一諾有時候真的難以理解,李昊陽這張臉真是說變就變,不管演什麼都信手拈來。在領導面前的臉,在她面前的臉,在下屬面前的臉,全都不是同一張臉。
就連現在,這張笑臉和之前辦公室發飆的臉,完全就像是兩個人。
安一諾看着這滿桌承載着當初幸福甜蜜回憶的菜,突然覺得一陣反胃。
“吃啊,一諾。”李昊陽盛了一碗湯遞過來,“先喝點湯,暖暖胃。”
安一諾沒動,她坐在那兒,看着湯,開門見山道:“你今天找我到底有什麼事,請直說吧。”
“一諾,我就想和你好好吃頓飯。”
安一諾抬起雙眼,冷笑道:“我不覺得我們現在還是能好好坐在一起吃飯的關係。”
李昊陽嘆了口氣,說:“一諾,這麼多年了,你難道一點都不留戀嗎?我還是想要和你好好過日子的,你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你不記得你以前遇到困難,都是我幫你解決的嗎?你還記得在這間小飯店裏,我們度過多少快樂的時光嗎?你簽單成功,你加薪升職……就是在這間小飯店,我們無數次暢想過未來,你不記得了嗎?”
當初覺得有多甜蜜,現在再回想起來就覺得有多噁心。安一諾心裏堵得慌,她一語不發地站起身,轉身朝店外走去。李昊陽見了,忙放下筷子,匆匆掏出幾張鈔票放到桌上,追了出去。
“一諾……好好好,我不說了,我送你回家吧。”李昊陽伸手拽住安一諾的胳膊。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安一諾冷着臉甩開他的手。
“現在這個點這裏不好打車。”李昊陽耐着性子解釋道。
安一諾看了一眼街面,這個地方比較偏僻,現在又接近夜裏十二點了,路上確實沒人也沒車。她思索片刻,最後還是上了李昊陽的車。
安一諾住在哪兒,李昊陽自然知道。兩個人一路無話,車內的沉默一直延續到小區門口才結束。
安一諾打開車門,沒有與李昊陽道別就往外走。李昊陽心裏暗罵一聲,這一晚上的溫情回顧居然沒能動搖這女人分毫,看來得拿出殺手鐧才行。
他追出去,看見安一諾已走到樓下。她居然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一諾,你等等,我有話和你說!”李昊陽吼了一聲。
安一諾停下匆匆的腳步,立在原地,轉身看他。
李昊陽走到她面前,才問:“聽說你去了方正汽車公司?”
安一諾反問:“有什麼問題嗎?”
李昊陽臉上換了一副關切的神情,輕聲勸道:“那家公司之前都快倒閉了,剛被人收購,一直都是要死不活的樣子,你去蹚這渾水是想砸了自己的招牌嗎?”
“這是我的事,和李總沒有關係。”安一諾說完,逕自走開。
“等等!”李昊陽拉住她,胸中憤憤難平,但也只能儘力克制。平復了情緒后,他將剛才從車裏帶出來的文件遞上,“一諾,我承認之前是我的錯。你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立馬宣佈由你擔任龍騰汽車公司副總經理一職。”
安一諾回眸,看清他手裏那張副總經理的任命書,輕笑着說道:“這個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扔了就好。”
說罷,她轉身離去。
安一諾這副冷淡的滿不在乎的神情終於將李昊陽激怒,他張開嘴想要怒吼,最後還是強行將這憤怒吞落肚中。不知不覺,手中的聘書已經被他揉成了一個紙團,他將那紙團裝入口袋,邁開大步快速朝安一諾追去。
黑暗中,他面色鐵青。當路邊的燈光落在他臉上時,已經綻放成一張溫柔的笑臉。
走到電梯口處,他一把將安一諾攬進懷裏,換一種更加溫和的口吻說:“一諾,別這樣,我知道你還在生氣,這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你就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好不好?”
安一諾被李昊陽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她掙扎着說道:“李總,請注意您的身份!”
任憑安一諾如何掙扎,李昊陽一直沒有鬆手,他越抱越緊,把嘴巴湊到安一諾的耳邊小聲說:“我不管,這裏也不是公司!我知道你還會回來的對不對?一諾,是我不對,是我天天忙於工作疏忽了你,你知道其實我真的挺想你的……”
李昊陽嘴裏所謂的“愛情”和他這樣的舉動,以前讓安一諾覺得有多溫暖和感動,現在就有多麼厭惡,就連他身上那熟悉的古龍香味,現在也讓安一諾覺得是那麼的刺鼻和難聞。
“放開我!”安一諾大聲喊了一句。
“一諾,你知道我是愛你的……”
“放開!”
眼前突然一道黑影劃過,李昊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推了個趔趄。他好不容易站穩,抬起頭看過去,卻見一個陌生男人正眼神冰冷地看過來。
簡墨神色淡然地站在安一諾身前,他微微側身,將安一諾牢牢地保護在身後,眼神鎖定着李昊陽。
“你找事是不是?我和我女朋友說話,你插什麼手?”李昊陽整理好西服,皺眉惡狠狠地望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你沒聽到她說讓你放手嗎?”簡墨的聲音冷漠無比,他身材高大,就這麼站在那兒,渾身上下散發出不好惹的氣場。
李昊陽早已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他逼視着簡墨,神色猙獰起來:“我們在處理家事,小子,我勸你趕緊滾蛋!”
安一諾沒想到簡墨會突然從天而降,一瞬間的失神之後她恢復了清醒。
“李總,我們早就分手了,你我之間早就不存在什麼男女朋友的關係。”安一諾從簡墨身後探出頭,神色冷峻地看着李昊陽,“不早了,我勸你還是回去休息吧!”
“他是誰?”李昊陽先打量了一番簡墨,然後用審視的目光盯着安一諾。
安一諾還沒有來得及開口說話,就再次被簡墨擋在了身後。
面對逼過來的李昊陽,簡墨依然神色清冷,比李昊陽高上一頭的他,用一種不屑的眼神兒俯視着對方:“李總,你要是再糾纏,我們可以告你騷擾。”
簡墨保護的姿態太過明顯,他將安一諾牢牢地保護在身後,甚至不願意讓她直接面對李昊陽。巨大的嫉妒與憤怒朝李昊陽兜頭而來,他紅着眼睛用一種近乎咆哮的聲音喊了一嗓子:“安一諾,他是誰?!”
面對李昊陽爆發出來的情緒,安一諾的心裏一時五味雜陳起來,或許這個男人對自己還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感情,但是,他更在乎的是他自己的面子和利益。他已經不再是八年前的他,而自己,也不再是八年前的自己,現在的她根本不想再和他有着半點兒的糾纏。
“我是她助理。”簡墨直接替安一諾回了話,說完,他補充一句,“李總請回,不然我們就報警了。”
“助理?你以為我會信嗎?!”李昊陽一聲冷笑,他無視簡墨,只盯着他身後的安一諾,幾乎歇斯底里起來,“安一諾,我早就該知道,如果沒有下家,你會這麼斬釘截鐵地和我分手?找了這麼個小白臉,你以為你值當得很嗎?呵……你還真是下賤,放着大好未來棄之不顧,跟着這麼個小白臉……”
“李總慎言!”簡墨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若不是良好的教養令他剋制住,拳頭早就招呼到這男人的臉上。
“慎言?憑什麼讓我慎言?”李昊陽瞪着簡墨身後的安一諾,冷笑道,“你們這對狗男女,敢做還不敢讓人說了……”
話音還未落,面門就遭到了重擊,那力道大得令李昊陽往後倒退幾步,一下子跌靠在一邊的大理石柱上。鼻子一陣劇痛,雙眼更是昏花,這一拳直把李昊陽打得一陣發矇,毫無還手之力。
“我已經勸過李總慎言了。”簡墨甩了甩手,再不理會仍在發矇的李昊陽,拉着身後的安一諾坐上停在不遠處的汽車,絕塵而去。
直到汽車的尾燈消失在黑暗中,李昊陽才反應過來,他抬起手從口袋內掏出那張揉成紙團的任命書,擦了擦鼻子裏流出來的鮮血,然後對着不遠處的垃圾桶把染血的任命書拋了進去。
李昊陽沉默地站在原地,肩膀微微抖動着。突然,他笑了起來,那聲音彷彿從牙縫間擠出來,透着陰冷,透着恨意。他大笑着走出電梯口,朝着黑暗中走去。
車子在車流中穿梭,燈光不停地掠過。車外喧鬧,車內沉默,原本全神貫注開車的簡墨不由得看向副駕駛的安一諾。
從開始到現在,她都不發一語,只默不作聲地看着窗外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你沒事吧?”簡墨問。
安一諾這才回過神,她看見車窗上倒映着一張臉,那臉上掛滿了淚水,被車外的霓虹燈光照射,顯得亮晶晶的。安一諾不動聲色地抹掉臉上的淚水,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才答道:“我沒事。”
車裏重新陷入沉默。
過了許久,安一諾才接著說道:“你沒有必要衝他動拳頭。”
簡墨聞言,眉頭微蹙,他忍不住問:“那樣的人難道不該揍嗎?”
安一諾扭頭看了他一眼,才繼續望着車外的風景,輕聲回答:“那種人不理會就好。他剛剛說的那些都是因我而起,我向你道歉。”
簡墨抬了抬嘴角,笑得很冷。
看到車窗上映出的那張滿是淚水的臉時,安一諾是困惑的。她沒有料到自己還能為李昊陽流淚,她早就看透他是什麼樣的人了,可她完全沒有料到,他還能無恥下作到這種地步。八年啊,整整八年,這期間也不是沒有快樂與幸福。安一諾想:你曾是我的良師也是我的益友,教會我那麼多職場上為人處世的規則,可是如今怎麼就鬧到了這樣一個難堪的地步?
安一諾終於明白,她是為什麼哭了。她不為誰,只為這八年的時光,為那些曾經美好卻再也無法挽回的一切。
“高董事長說過了,我不僅是你的助理,也是你的司機,所以以後下班記得告訴我。今天我去你辦公室沒看見你人,只好一路跟過來。還好來了,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簡墨的聲音再度在這並不寬敞的空間裏響起,他停了停,繼續道:“我必須保障你的安全,以後你還是不要自己開車了。”
“現在要去哪兒?”安一諾問。
簡墨專註地望着前方,輕聲回答:“我們先去公司的指定酒店,我會在那裏給你開一間房,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接你上班。”
安一諾點了點頭,簡墨的聲音繼續在車內回蕩:“安總,您現在住的那個地方距離公司太遠,上下班都不方便。公司樓上有一套閑置的公寓房,以前是用來接待貴賓用的,什麼都齊全,和酒店也差不多,如果您願意的話,明天下班后我就可以帶着員工來幫您搬家。”
搬家?
現在這個地方李昊陽知道,而且的確比較遠,若是李昊陽三番五次來糾纏的話,影響怕是也不好。
既然做出選擇了,不如徹底一點兒。
新地方,有個新的開始,準備迎接新的挑戰!
想到這裏,安一諾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望着前方,燈光穿透玻璃星星點點地落在臉上,她長長地吁一口氣:“那就搬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