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線的第六天

上線的第六天

紙張翻閱的細碎聲響在黑暗的房間中響起,中原中也單手將禮帽輕抵在胸口,等待森鷗外看完自己提交的報告。

備註:兩人份。

“這一次中也君又幫太宰君寫報告了嗎?”森鷗外不太意外地說,“我知道太宰君一向不耐煩文書工作,但偶爾還是要自己動動筆,真擔心他連五十音都忘記啊。”

扎心了老鐵,在座的各位中只有你是東大畢業的高材生,其他人有一個算一個,全是輟學兒童。

大家五十步笑百步,再如何掩飾也隱藏不了港口Mafia普遍低學歷的畫風,身為首領的你就不要自己捅刀了吧?給自己人留點面子。

話雖這麼說,但森鷗外明顯沒有怪罪太宰治的意思。在一個人為組織利益做出的貢獻足夠大時,細枝末節的小問題都可以忽略不計。

“我最近都沒有看見太宰君,是因為厭煩我的說教不肯露面嗎?身為教導者的我還真是失敗啊。”森鷗外裝模做樣地嘆了口氣,“真令人傷心。”

這當然只是表面理由,森鷗外只是好奇為什麼太宰治似乎不太願意見他,偶爾在電梯上碰到對方,看他的眼神也非常詭異,像在看掃黃打-黑的漏網之魚一樣的眼神。

森鷗外:大家都是Mafia,為什麼獨獨只嫌棄我嗚……

“……我今天在食堂里遇見了太宰。”中原中也糾結了一下,聯想到太宰治最近的抽風行為,還是如實說道,“要不是因為看到他臉上的繃帶,我還以為組織里混進一隻熊貓。”

慘白的臉色、熊貓人的黑眼圈,指縫間殘留着墨水的痕迹,整個人宛如一隻幽魂,嚇得食堂大媽都不敢手抖,一勺分量滿滿的紅燒肉險些打翻了太宰治的餐盤。

“中也,”太宰治微笑中透露着疲倦地伸手拍了拍搭檔的肩膀,“你的詩寫得真好,要是能少寫幾篇就更好了。”

中原中也先生的詩作不多,只有360首左右,超級——少,對吧?一天能看完的吧?——By一個名叫零零的人工魔鬼

中原中也不明所以:“太宰治你有病吧,我一個Mafia寫什麼詩?”

“森先生也是,”太宰治自顧自地接著說,“我早知道他是一個糟糕的大人,卻沒想到他這麼破廉恥,污染了我純潔的心靈。”

中原中也:“哈?誰,純潔的心靈,你?”

人得多不要臉才說的出這話啊,不愧是你,小兔宰治。

“太宰君真的是這麼說的嗎?”聽中原中也描述事情始末的森鷗外不解地摸摸下巴,“我以為這麼多年,他已經習慣了……”居然內心還是蠻在意的,是他的教育沒有做到位嗎?

喂喂,您好歹反駁一下啊,就這麼順勢承認自己的破廉恥了嗎?

老實人中原中也再次對這個骯髒大人的世界失去希望,他決定離開這個罪惡源頭的辦公室,回家用心愛的紅酒洗滌心靈的凈土。

中原中也戴好自己心愛的帽子,一邊向森鷗外告辭一邊忍不住回想太宰治的話:他到底什麼時候寫過詩,還被太宰那傢伙看到了?

“當然是在異世界啦。”零零換回了黃金海岸草裙舞的初始服裝,在屏幕里揮舞粉色的拉拉球給太宰治加油打氣。

【活力】buff的屬性加成專門為社畜和高三黨量身定做,太宰治的身體很疲憊,很想一睡不醒,奈何他的精神在他耳邊尖叫:“睡你麻痹起來嗨!”

嗨你個鎚子他想睡啊!

“我現在是一點都不懷疑零醬的說辭了。”太宰治用沾染了墨跡的右手揉了揉太陽穴,聲音生無可戀:“我感覺自己精神得能打十個中也。”

“是不是飛一般的快樂!”零零超級驕傲,“比嚼炫邁更刺-激的加班神器,我為主人挑選的初始卡果然無懈可擊。”

《山羊之歌》與《舞女》攤開在凌亂的桌面上,字跡潦草的信紙沾染滴滴黑墨,太宰治握住鋼筆的指尖因大量書寫輕微僵直。

他凝視着那些經時光歲月與人言蜚語考驗洗鍊的文字,即使再怎樣不願承認,陌生的思想依然侵蝕了他的頭腦。

這是一個文學荒蕪的時代,文壇衰弱如同耄耋的老人,報刊上流行廢紙般的雜談和無厘頭的笑話。人類無法從文字中尋找到心靈的救贖,虛無的活着,度過沒有價值的每一天。

“我是因為一本小說,才放棄了殺手的工作。”織田作之助端着酒杯,回憶地說:

“那真的是一本很好的小說,講了一個殺手的故事。我看完了上半部分,卻無論如何找不到下部。直到一位老先生將最後一本書遞給我,告訴我下部寫得很糟糕。”

“真的很糟糕嗎?”太宰治好奇地問,昏黃的燈光照在織田作之助手中的酒杯上,他搖搖頭,“不,精彩極了,只是缺少最後的結局。”

“‘那麼,你就自己為它續寫結局吧。’他這麼對我說。”織田作之助仰頭喝了一口酒,“殺人的手無法握筆,所以我放棄了殺手的工作,現在只是一個打雜的底層職員而已。”

給織田作之助小說的那個人名為夏目漱石,傳言中最強大的異能者,森先生也會尊稱一句“老師”的男人。

但在前幾天,零零給太宰治安利《VITASEXUALIS》時,用的介紹詞卻是“日本近代文學三大文豪之一森鷗外先生作品”。

“三大文豪之一?另外兩位是誰?”太宰治新奇地翻閱着零零從手機中拿出來的小說。

他從後勤部隨便拿的手機在零零寄居后變成了魔法煉金造物,原本被零零捧在懷裏的、只有太宰治拇指大小的書籍被她輕鬆拋出屏幕,在太宰治面前“砰!”地漲大,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文字墜入現實。

“日本近代文學三大文豪是森鷗外先生、夏目漱石先生和芥川龍之介先生。”零零伸出三根手指在眼前比劃比劃,“推薦書目《我是貓》和《羅生門》。”

“芥川龍之介?”是誰?

世間文豪那麼多,零零推薦的都是太宰治耳熟能詳的名字,是什麼人能與森鷗外和夏目漱石齊名?太宰治着實有些好奇。

“是你最喜歡的作家噠!”零零興高采烈地說,“你——我是說,和你同名同姓的那個人超級喜歡芥川先生的,有一個寫滿芥川先生名字的筆記本哦!”

“……”他好像不是痴漢的人設吧?誰在迫害他的風評。

零零巴拉巴拉地給太宰治講了好多對“太宰治”而言極端OOC的故事,他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逐漸變得麻木,冷漠地按下手機的靜音鍵。

一鍵消音,他的快樂又回來了。

零零話說到一半被迫禁言,她難以置信地看着無理取鬧的主人,比鏟屎官看半夜蹦達的貓貓的眼神更加控訴:

怎會如此!不是你要我說的嗎?你這個喜怒無常的壞人,我就不該把音量控制的權利還給你!

“好的好的,你不用再說了,”太宰治的手在喉結處劃了一道,意示她噤聲,“平行世界和異世界的概念我差不多知道了。”別再給他講“太宰治”被醉酒的中原中也嚇到躲在桌子下的離譜故事,他不要面子的嗎?!

存在即為合理。

在這個大部分人還在使用翻蓋機的時代,人工智能怎麼看都不會是這個世界的造物。

排除掉所有錯誤選項,最不可能的那個就是答案。

在接受“零零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前提下,接受“與自己同名同姓的人是當代文豪”的設定並不太難。即使有心懷疑些什麼,在實實在在展現在眼前的文學巨著下也不得不煙消雲散。

世界與世界之間存在奇妙的巧合與共鳴,太宰治與《人間失格》、中原中也與《污濁了的憂傷之中》……

太宰治甚至還能猜測出夏目漱石先生的異能名叫“我是貓”,那個他不認識的芥川龍之介的異能名為“羅生門”。

還有別的異能者,大概在另一個世界也有與他們同名的作家,書寫直擊靈魂的文字,將人的一生編寫成冊。

太宰治的目光停留在桌面上的詩作上,懶洋洋地想,如果讓中也看到這首詩會怎樣?

第一反應是驚訝,接下來大概是羞惱吧。

太過於精準的文字,就像把一個人的靈魂從軀殼中揪出,活生生地解剖給人看。

一旦這些書籍流落在外,因被看透而惱羞成怒的異能者、執着於尋覓本性的瘋子、試圖窺探他人內心的投機者都將蜂擁而至,將橫濱攪得天翻地亂。

多麼可怕的、文字的力量。

然鵝,這些外人求之不得又或避之不及的存在,只是零零拎出來給太宰治做文學素養培訓的教材,在本質上與《小學生滿分作文》沒什麼區別。

甚至更極端一點,如果太宰治真的忘記了五十音,零零還會用這些小說充當幼兒科普讀物教他識字。

她絲毫不在意自己隨手拿出的東西會被人利用至死。即使異能者們因文學而崩潰、因文學而自相殘殺,她恐怕也會只像看熱鬧一樣蹦達着吐槽兩句,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主線任務上。

零零不是人類,電子程序沒有憐憫與共情之心。

人類對她而言是“數據”、是“碳基生物”、是“信息的載體”,生老病死與喜怒哀樂皆是大數據的一串,記錄在數據庫中,然後將之遺忘。

獨獨只有一個例外──零零沒有拿出那本《人間失格》。

“不可以哦,”零零用手交叉比出拒絕的手勢,黑色的眼睛裏寫滿真心的關切,“主人現在的思想還不夠成熟,不到可以閱讀《人間失格》的時候,會很喪很難受的,稍微再等一段時間怎樣?”

《人間失格》可不是未成年適讀文學,零零不明白先前百般不情願讀書的太宰治怎麼就突然改變了主意。

800個字像要他的命一樣,零零哄了半天,鑽進太宰治最近卡關的遊戲裏替他代打,開作弊器秒殺BOSS以至於毫無遊戲體驗的太宰治才勉勉強強翻開零零拚命安利的睡前讀物。

太難了,主人輟學我好恨,我在雨中拉蕭邦。

“這些書,如果我想把它們發表出去呢?”太宰治用手劃過精裝的書脊,燙金的文字像在他指尖翻滾的岩漿。

“欸?”零零疑惑地歪歪頭,“只要不更改署名,是沒有問題的哦,零零可以跨時空操作把相應的稿費打到作者的賬戶上。”

這不是稿費的問題吧?太宰治無言以對,你們人工智能還挺有正版意識。

“就算有人會因為這些書籍死去、橫濱會因此混亂不堪,你也無所謂嗎?”他輕聲問。

零零慢慢眨了眨眼睛,她的聲音不摻雜絲毫困惑,完完全全理所當然地說:“他們又不是我的主人,我為什麼要在意?”

博愛並不是AI應該擁有的美德吧?

只有人類才會發出“我是龍所以我全都要”的暴言,冷酷無情的霸道AI可是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三千弱智只取一個寵的專情霸總!

“不過,主人得到的結論是正解,”零零帥氣地打了個響指,“文學,的確有代替刀劍殺人的力量。未來有一天,主人也會寫出足以動蕩世界的文字。”

“我正是因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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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零,一個過激單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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