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門鈴響了好久,亦築才半睡半醒地起床,一邊咕噥着一些不淑女的話,一邊呵欠連連地穿上睡袍,不高興地走到門口開門。
意外地看見門口站的是鈺揚,亦築驚訝地眨眨眼,「早,現在幾點了?」
「八點。」
「那這時候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有話必須告訴你,能讓我進去嗎?」鈺揚臉上露出請求。
德利也被吵醒了,只見他頭髮凌亂地走出來,但他惺忪的睡眼一觸及鈺揚,立刻變得活潑有神,他和鈺揚打了個愉快的招呼后,便返身回到房裏。
亦築遲疑了一下,還是讓鈺揚進門,他大步地走進客廳中央,停下來看她。
「鈺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亦築看見他身上穿着藍色的毛衣與牛仔褲,還是一副尚未成熟的少年模樣,而且他的身體因緊張還微微顫抖着。
鈺揚伸手爬梳自己的黑髮,藉以穩定情緒。「昨晚他是不是到夜總會找過你?」
鈺揚所指的「他」是誰,不言而喻。
「是的。」看來鈺揚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亦築不禁頭痛地嘆口氣,她實在不想捲入他們父子間的戰爭。
「他對你說了什麼?」鈺揚沙啞的聲音顯示出心中的激動。「他一定說了許多侮辱你的話吧!對不起,我真想親手殺了他。」
看到鈺揚的雙目無神,眼中佈滿血絲,亦築可以猜到他大概整晚沒睡,口氣才會那麼沖。「你昨晚在做什麼?想心事?還是跟你父親吵架?」
「他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我快受不了了。」鈺揚在亦築面前羞愧得幾乎抬不起頭。「我對不起你。」
「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你要喝咖啡嗎?」亦築轉身走進廚房,着實不知道該如何讓他們父子和好。
「好,謝謝。」看見亦築在廚房忙碌的身影,鈺揚眼中又漸漸散發出熱情的光芒。
亦築不安地發覺他今天的眼神怪怪的,心中不覺生出從未有過的警戒,她想像得到鈺揚的父親一定在他腦中灌輸了什麼思想,才使他變得如此。
鈺揚默默地垂首注視地面,沒多久才從齒縫中迸出話來:「他告訴我,我給你的東西不夠分量,所以你才不肯收下禮物,每個女人都有不同的價碼,而我太低估你了,他說我應該在送你禮物前,先徵求你的意見,問你需要什麼……是這樣嗎?」
「鈺揚,我還以為你了解我是怎麼樣的人。」亦築氣憤地柳眉陡揚,兩隻杏眼瞪得大大的,對於孟克雷的蓄意抹黑,深感痛恨。
鈺揚的臉上立刻泛起紅潮。「對不起,亦築,因為他說得那麼肯定,所以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亦築冷哼一聲,將糖和奶精熟練地加入咖啡中。「他那個男人只看他想看的一面,只是我沒想到你也會受到他的左右,你應該對自己更有信心才對,一個易於受人影響的人,根本沒有自我的存在。」
「對不起。」鈺揚以沙啞的嗓音鄭重地說道。「但不管他怎麼說,我的心意還是不變,我仍然愛你。」
「鈺揚,我必須再向你強調一次,我們彼此只是單純的朋友而已,別無其他。」
鈺揚以一種受傷的神情看着她。「我已經離家出走了。」
「什麼!?你怎麼可以離家出走?」亦築訝異地放下咖啡杯,這下鈺揚的父親更沒有理由相信她的話。
「昨晚我偷偷起床,沿着牆上的水管滑到地上,這得歸功於去年我參加登山隊所受的訓練,我很擅長登山,我根本不把那些小小的水管放在眼中。」他誇耀地道。
「你為什麼不大大方方地由門口出來呢?」
「因為我告訴他,我要跟你結婚,所以被他關在房裏。」鈺揚垂着頭,羞得兩耳都紅了。
亦築好不容易才壓住笑意,裝出一臉嚴肅的表情,「鈺揚,你怎麼可以這樣惡作劇?你明明知道我們根本不可能結婚,我年紀大你那麼多。」她望進他漾着淘氣光芒的黑眸,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你不久就會忘了有關我的任何事情,你現在也許不相信,但等你遇到年齡相配的女朋友時,你一定會感激我現在沒有與你結婚。」
鈺揚沒聽進她的話,自顧自的說:「我只希望你現在跟我上床。」
聽了這句話,亦築雙眼冒火地瞪向他。「鈺揚——」
「他笑我,笑我無法得到你。」鈺揚不安地走到流理台邊,背向著亦築,握着拳頭用力捶打不鏽鋼的檯面,年輕俊美的臉上全是沉痛。
亦築不覺倒抽一口氣,好狠的孟克雷!竟忍心如此踐踏自己兒子的心靈,使他遍體鱗傷,她的心中頓時燃起熊熊怒火,以前鈺揚雖思慕她,但那只是少年純潔的愛戀,令人動心,不曾摻雜一絲污穢,而今孟克雷卻把他改變了。
「你今後打算怎麼辦?」亦築有意改變話題,藉以轉移他的憤恨。
鈺揚回頭看她,眼中露出乞求的神色,「你能不能讓我暫時住在這裏?」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大孩子,亦築勉強壓抑住笑意,有趣地道:「你想令尊發現你失蹤后,首先會到哪裏去找你?」
「但我不想回去,他簡直是冷血動物,要我回去還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看到鈺揚疲乏的臉上滿是固執,亦築又動了惻隱之心。「你實在應該稍微休息一下,暫時在我床上睡吧!」她帶着鈺揚走進自己卧室,然後回頭取出她需要的衣物。「不必擔心,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我們再商量對策。」說完她就離開卧房。
等她淋浴完,正要穿衣時,門鈴又響了,亦築匆匆穿上睡衣,走向大門。門一打開,她立刻見到一張怒容,孟克雷氣勢逼人地站在門口。亦築無奈地嘆口氣,退一步讓他進來。「別客氣,進來吧!」
孟克雷殺氣騰騰地跟着亦築走進廚房。「他在哪裏?」
「喝咖啡嗎?還是熱的。」亦築指着咖啡壺向他示意。
「不用。我兒子是不是在這裏?」克雷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腕,毫不客氣地問。
亦築沒啥好氣地掙脫他的箝制。「對啦,鈺揚是在我這裏。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野蠻?」
「他人在哪裏?叫他出來。」克雷眯緊犀利的雙眸,臉上充滿冷硬的線條。
「床上。」亦築本想冷靜下來好好跟他解釋,但一看見他蠻橫的態度,她倔強的脾氣也上來了。
「不用說,他是在床上羅!」孟克雷眼中閃過一抹古怪的精芒。「他來這裏多久了?他睡在你床上一整夜嗎?」
「大約半小時。」亦築抬眼瞥他一下,意外地發現他有一副健美的好身材,不輸給那些年輕的小夥子。
「只有這麼一點時間?」克雷露出質疑的眼光。
「是的,你很失望嗎?」亦築丟給他嘲弄的一眼。「鈺揚來的時候已經疲憊不堪,他整夜沒有睡,所以我才叫他去休息一下,對一個半睡半醒的孩子,我說什麼都沒有用。」
「你應該知道他打算跟你結婚。」他指責的眼神中含着輕蔑。
「我聽他說過。」亦築的嘴角慢慢漾開一抹有趣的笑容,她知道她的笑容會使孟克雷更加火大,但她實在忍不住。
克雷倒豎著劍眉,惡狠狠地瞪視她,以極為侮辱人的口氣問道:「好吧!桑小姐,我們長話短說,你到底要多少?」
亦築別過頭去注視着牆,手中緊緊握着咖啡杯,試着控制自己的怒氣,說服自己不要把手中的咖啡傾倒到他臉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克雷露出潔白的牙齒,逼視着她,「別裝蒜了,要你主動離開鈺揚需要多少錢?」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要求任何東西?」亦築慍怒地撇撇嘴。
克雷凌厲的黑眸自她臉蛋打量到她的腳,一點也沒放過,然後他的眼光停駐在她V字型衣領所露出的雪白肌膚上。「對一個無邪的少年而言,你的經驗實在太豐富了,你不配做他的妻子。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要多少錢?」
亦築別開臉,不看他也不說話,如果開口,她怕自己會說出難聽的話來,同時她想試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耐性。
「一百萬。」克雷開出價錢。
知道孟克雷究竟沉不住氣,亦築漾出笑容,笑得好不燦爛。
克雷的臉色因憤怒而鐵青,他大跨一步,咬牙切齒地道:「像你這樣的女人該下十八層地獄,但我沒時間繼續與你糾纏,桑小姐,兩百萬,我不會再加了。」
亦築的笑容轉為冷冽。「一千萬,缺一毛錢我也不會答應。」當她看到對方瞬間錯愕的表情時,心裏覺得舒服極了。
克雷以殺人般的冰冷眼神,銳利地瞪着她,亦築望進他眼中的怒火,突然覺得十分恐怖。
克雷深吸一口氣,露出嚴肅的表情,斬釘截鐵地道:「好吧!我出五百萬元。」
「開玩笑,鈺揚可繼承幾十億的財產,你卻只捨得出五百萬,你當我是傻瓜啊?」亦築嗤笑出聲。
「你確實是不太聰明,只有貪婪愚蠢的女人才會想威脅我,我要毀掉你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我只想圓滿地解決此事,像鈺揚這樣有身分的孩子,一定有不少女人想接近他,而根據我的經驗,總是免不了要多花一點錢打發像你們這種女人,這一點我已經有所覺悟。可是你太過貪心了,現在你一毛錢也拿不到!」
克雷轉身走向亦築的房門,亦築急忙跟在他身後,趕在他正要開門進去的前一刻攔住他。「鈺揚剛睡着,請不要吵醒他,孟先生,你昨晚給他十分重大的傷害,現在能否請你放過他?」
克雷十分驚訝亦築責難的語氣,他的臉色微變,炯炯的目光定定的審視她。
這時,德利的房門突然打開,他的臉由門后探出來,對孟克雷露出他一貫勢利的親切笑容。
克雷看了他一眼,嚴峻的眼光又回到亦築身上,像是在盤問她一樣。
「他是我堂兄桑德利。」亦築雖不情願,也只有勉為其難地介紹。
「你好。」德利走到孟克雷身邊,禮貌地伸出手。但克雷卻像看到什麼討厭的東西一般,掉頭不理,無視於他的存在,以不贊同的口吻質疑亦築:「堂兄!?你跟你堂兄住在一起?」
「亦築就像是我的妹妹。」對於他的無禮,德利不以為意,縮回手插嘴道。
「哦?」克雷低沉的嗓音充滿懷疑。「你們住在一起多久了?」
「從我八歲時就開始了。」亦築沒好氣地回嘴,當然知道他心裏的齷齪念頭。
「看起來你們早已串通好了,鈺揚大概以為你們所說的是真話吧?」克雷不屑地看着他們。
亦築再也無法忍耐,她大步走到門邊,怒火狂熾地拉開門,憤怒地道:「請你出去!」
克雷依然面不改色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慢條斯理地盯着她,他的目光好像把亦築當成待價而沽的貨品般。「也好,我待會兒再來。」說完,他洒脫地走出去。
亦築旋即在孟克雷走後砰的一聲關上門,德利低低吹了聲口哨。「這是怎麼回事?那孩子在哪裏?」
「在床上睡覺。」亦築氣呼呼地道。
「在你床上!?那你告訴了孟克雷?他說了什麼?」德利感興趣地發出一連串的疑問,想在這複雜的關係裏頭佔到一點便宜。
「德利,不要問了,我快被煩死。」亦築煩悶地申吟一聲,衝進浴室,把咄咄逼人的德利關在門外。
亦築換好衣服走出浴室時,德利已不見蹤影,看樣子又回到床上,她鬆了一大口氣,和往常一樣出門去購買生活用品。
當她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時,德利正在廚房內吹着口哨烤土司,亦築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德利立刻會意地回答她。「還在睡,我剛才看了一下,他睡得像個初生的嬰兒。」
「因為他毫無對不起良心的地方,他應該多學學他。」
德利笑着走出去,他似乎對事情的演變深覺有趣,以往他不只一次唆使亦築,亦築卻不願聽他的意見,仍強硬地拒絕鈺揚的感情,然而事情往往出人意料之外,此刻鈺揚正在她床上睡覺,是她無法否認的,難怪他會意味深長的笑着。
亦築未加理會,逕自走入廚房準備午餐。
不久,鈺揚醒來后,起身走進廚房,他的眼神雖殘留着昨夜的疲乏,精神卻已恢復,看來又像一個活潑開朗的年輕人。
當亦築為鈺揚煎好火腿蛋時,德利已出去,公寓裏只剩他們兩人。
鈺揚在餐桌旁坐下,望着那份份量嚇人的早餐兼午餐對亦築說道:「謝謝你讓我睡了一會兒,亦築。我現在餓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亦築微微一笑,替鈺揚倒了鮮奶,見他以驚人的速度把眼前的食物掃個精光,不禁露出佩服的眼光,一直等到他吃完,她才說道:「你父親來過了。」
「他說了些什麼?」鈺揚的動作停下來。
「他說了很多。」亦築輕描淡寫地帶過,不願談及詳情。「我覺得你應該回家去。」
「為什麼?」鈺揚的眼光透過濃而長的睫毛看着亦築,似在窺探她的真意。
亦築突然發覺他那又密又長的睫毛與孟克雷幾乎一模一樣,這個發現沒來由的使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戰慄。「在法律上,你仍在你父親的監護下,如果你父親向法院提出告訴,法院會下令你回到你父親身邊,而且你必須回去繼續讀書,為將來步入社會打好基礎。」
但鈺揚卻激動地抓住亦築的手腕,堅定地說:「我就快要成年了。」
亦築不動聲色的盯着他,冷靜地開口:「鈺揚,放手。」
大概是她冷漠的態度奏效了,鈺揚不太甘願地鬆開了手。
亦築乘機站起身來。「我去幫你叫計程車。」
「不、不必了,我想走一下路,今天的天氣不錯。」
亦築送他走到門外,鈺揚忽然停下來,回頭不好意思地爬爬頭髮。「你覺得我很煩人嗎?」
亦築一愣,隨即微笑地搖頭,心中充滿對鈺揚的愛護之情,她了解鈺揚正處於尷尬的年齡,最容易受到傷害,所以自己絕不能傷到他脆弱的心靈;對鈺揚而言,他的喜怒哀樂全操在她手中,她怎能輕率處理呢?亦築從未像此時一樣意識到自己對別人有着莫大的影響力,而且深感責任重大。
「鈺揚,你太年輕了,如果你早生十年……」亦築不覺輕皺柳眉,不知如何接下去。「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
「是嗎?」鈺揚難過地垮下臉來。「年齡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當然,你想想看別人會用什麼眼光來看我?如果事情正好相反,我十七歲,你二十五歲,那就完全是不一樣的光景了,你了解我的意思嗎?」
鈺揚不安地動動身子,點點頭,「你不覺得我是個無聊的人嗎?」
「無聊!?為什麼這麼說自己?」
鈺揚俊朗的面孔突然明亮起來。「我父親對我說,二十五歲的成熟女人都會覺得十七歲的男孩幼稚無聊。」
「鈺揚,對你父親所說的話,你不能不知其意就胡亂接受,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專心讀書,像你這樣四處遊盪,你父親失望之餘,當然會覺得你不夠成熟穩重。」亦築昧着自己的心意替孟克雷說一點好話。
「好,我一定會為了你努力讀書。」說完,鈺揚鼓起勇氣親了亦築的臉頰一記,便轉身匆匆的跑下樓去。
亦築好笑地搖搖頭,目送他離去才回到屋裏。
其實鈺揚需要的不是訓人的教條,而是正確的引導,只可惜孟克雷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多麼的敏感,也不懂得如何教導他。
那天夜裏,孟克雷再度出現在夜總會,亦築沒見到鈺揚和他一起來,不免猜測鈺揚又被他監禁了。
表演完后,她走回後台,懶懶地坐在梳妝枱前,此時門突然開了,她的眼光在鏡中與孟克雷那冷淡懾人的黑眸相接觸。
「孟先生,有事嗎?」
「我們之間的事還未解決。」克雷以他慣於輕視別人的眼神看着她。
亦築不理睬他逼人的氣勢繼續卸妝。「我和鈺揚談了許久。」她在鏡中看到孟克雷一邊的濃眉高高揚起,她毫不在意地接下去說:「其實你早就該找個時間跟鈺揚談談,溝通彼此的感情。」
「桑小姐,我雖然是個忙人,但我卻自信鈺揚自幼就受到最好的照顧。」如果不是見識過這女人貪婪的模樣,他會以為這女人是在關心鈺揚。
「那種關心?有還不如沒有呢!」亦築懶得隱藏她的情緒。
「哦?」
「也許你在鈺揚身上花了許多錢,使他在你以為最優良的環境裏成長,但這對鈺揚來說並不是最好的。不錯,鈺揚的奶奶愛他,可是你忽略了他在學校被排斥的情形,雖然他身為億萬富翁之子,我卻覺得他並未因此得到什麼好處。」
「桑小姐,我不是為了討論我兒子的教育問題而來,讓我們談談我今日來此的主題吧!」孟克雷的口氣微慍起來。
「你的腦袋似乎只裝得下這件事。」
克雷攢起漆黑的眉。「沒錯,當我遇見一件棘手的事情時,我就會全心處理它,一舉解決它,絕不願拖泥帶水。你說過你要一千萬,對不對?」
亦築詫異地瞧見他取出支票簿書寫,一股憤怒的狂流直衝向她的腦門,使她差一點氣暈過去,所以當孟克雷把支票交到她手上時,她看也不看,就一言不發地將支票撕成碎片,灑落在地板上。而為了給這自傲的男人一點教訓,她以極其不屑的口吻說道:「價錢在經過一個下午已升為兩倍了。」
「你說什麼?」克雷惱怒地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
亦築雖然使力想推開他,卻發現自己的力氣太小,只能緊緊貼在他胸前,任由他狂猛扯住自己的頭髮往後仰,她驚惶地看着他,只見他那黝亮的黑眸內燃着灼人的光芒,在她尚未來得及會意前,他的雙唇已粗魯地蓋在她的唇上。
剎那間,她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但一會兒即恢復理智,猛烈掙扎想推開他,可是孟克雷卻趁她開口想罵人時,將舌頭伸進她口中。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用盡全力地踢、扭、打,氣急敗壞地想掙脫他,然而他始終無動於衷。
不久,克雷緊壓在她背後的手緩緩滑下,那鋼鐵般的大手一用力,兩人就更加緊密地貼在一起,一種未曾有過的興奮傳遍她的全身,而由他緊繃的身體看來,亦築知道他也同樣感到亢奮。
但是亦築明白自己絕不能投降,她勉強地放鬆下來,力圖恢復鎮定,克雷立刻感受到她的改變,他的動作也隨之溫柔緩慢下來,伸手撫弄着她細滑的秀髮,又不可遏抑的輕撫她柔軟的肌膚。
亦築趁他不注意時,大力推開他,然後迅速轉身抓起椅子對着他,宛如面對兇惡的獅子般,她氣喘吁吁地警告道:「別再過來了,孟克雷。」
克雷一臉怪異地望着她,彷佛她頭上突然長出兩隻角一樣,這輩子還沒有女人拒絕過他,別提他那傲人的財富,光是他的男性魅力就令女性無法抵抗了,而這女人居然拿椅子想抗拒他,跟他的想像有一段距離。
「你放心,我再也不會那麼做,我心裏大概有一點答案了。」
亦築半信半疑,小心翼翼地放下椅子,警戒的雙眸緊盯着他,不悅地問道:「什麼答案?」
克雷聳聳肩,「忘了這件事吧!只是,你原本有機會可拿到一千萬,現在你自己毀了這個機會。」
亦築回到鏡台前坐下,微微發抖的手靠在梳妝枱上。「你那污穢的錢,我一毛也不會拿,現在請你出去,不要再來了。」
克雷卻好整以暇地坐下來。「桑小姐,我們一起吃個消夜如何?」
「我為什麼要跟一個我討厭的人去吃消夜?」亦築的秀眉陡揚,口氣兇巴巴的。
「我認為有關鈺揚的事情,該是你據實以告的時候了。」
亦築譏諷地道:「你應該跟你兒子坐下來好好談談,我相信你從來沒有和鈺揚仔細商量過任何事情。」這男人總算有一點腦筋!
孟克雷一雙黑眸突然迸出奇特的光芒。「你對鈺揚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亦築自我解嘲地微微笑着,「大概是他激起我母性的本能吧,所以我特別關心他。」
「母性?鈺揚知道你是這樣對他的嗎?」克雷仔細地凝視她嬌美的臉蛋。「那孩子非常愛慕你,他似乎並非把你當作母親看待。」
「可憐的鈺揚,他當然不是這樣。如果你把這件事告訴他,我一定會撕破你的喉嚨。我從來沒見過一個年輕人像鈺揚這樣缺乏自信,他需要愛的對象,也需要別人的回報。」亦築若有所指地瞄他一眼。
「你是說你們因彼此的需求而在一起?這種關係可真奇妙。」
「不!你錯了,我不曾需求他什麼。」亦築忍不住憤怒地回他一句,杏眼圓睜地道:「像你這麼令人氣憤的男人,我還是第一次遇到,你一來到夜總會,就先入為主地對我抱持錯誤的想法,並且一直用那些醜陋的字眼來激怒我。」
「既然你不願我繼續誤解你,就該讓我有機會了解你的想法,我們可以在吃消夜時邊吃邊談,桑小姐,我在外面等你。」不給亦築拒絕的機會,克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一出去,亦築立即鎖上門,心中沒來由的感到焦灼。與孟克雷一起出去,光是用想的就很奇怪。
她的心中雖兀自猶豫着,手卻已開始卸妝,匆匆換好衣服走出後台,只見孟克雷悠然地靠在牆邊,在他那深邃的黑眼凝視下,亦築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全身赤裸,好像他已熟悉自己衣服下隱藏着什麼似的。
孟克雷比鈺揚高了兩、三公分,他那一頭亂中有序的黑髮,在燈光的反射下,不斷的閃動着光芒,形成層層美麗的光浪;而那設計高雅的西裝更襯托出他修長結實的身軀,合身的背心緊貼在身上,使他顯得更加健美。
克雷示意亦築坐上銀灰色的轎車,車廂里高雅的淡黃色座椅,散發出高級皮革特有的味道,他迅速地瞥了她一眼,嘴角浮出一抹充滿魅力的微笑。
「你的衣服非常好看。」
「這句話和主題沒有任何關係,我承認你是個相當有吸引力的男人,但你不必對我施展你的魅力,我說過我無意和鈺揚結婚,或成為他的愛人,你可以省點力氣了。」
「無論如何,你的確是很漂亮。」克雷輕鬆地換檔后,車子就順利地滑進車道中。
亦築暫時放下一切心事,優閑地享受豪華轎車內的氣氛,但她知道明天早上一定會後悔不已,因為孟克雷的健壯身軀像磁石般,使她的心怦怦狂跳,腦中再也無法想別的事情,這件事實令她對自己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自從遇見孟克雷以後,她發現自己一直在暗中關心他,即使他說了那麼多惹人憤怒的話,她仍懊惱地感受到自己為他身上散發出的魅力所吸引。
亦築心中不覺深深一嘆,她了解使自己心動的並不是他的財富,而是他那漂亮的黑髮、敏銳的雙眼及令人心折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