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髮黑瞳的少年

紅月曆474年3月8日的黃昏，達維爾山地發生的足可以震驚整個提亞蘭世界的禁咒魔法攻擊晶壁事件註定會永遠篆刻在目睹了全部過程的狩獵騎兵隊成員的心頭上。

或許，他們還不知道那一切對提亞蘭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麼。但是，即使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他們也不會忘記那一天看到的如同神跡一般的景象。

那一天，他們站在距離達維爾山地數十里之外的草原之上，絕望地看着一位不知名的傳奇級別的法師發動了一種火系禁咒，最終擊碎了庇護提亞蘭世界的晶壁，一顆熊熊燃燒着的火流星跨越了兩個世界的邊界，在黃昏的天空留下一道長達數十里清晰醒目的軌跡，向南方偏西的方向墜落而去。

十幾秒后，距離狩獵騎兵隊三十多里的西南方騰起一朵直徑數百米的火焰和泥沙混合的蘑菇雲。以火流星墜落點為中心，一圈十幾米高的塵浪升起，向四周呈現放射狀同心圓的形狀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一直推進出十幾里才緩緩降下。

狩獵騎兵隊的人們先是只覺大地微微一震，火流星撞擊地面的震蕩波從他們腳下衝擊而過，許多措手不及的騎手連同他們高大雄健的坐騎一起摔倒在地上。接着，一聲狂烈如天崩地裂一般的聲浪狠狠考驗了一次他們脆弱的耳膜，一瞬間，所有人耳朵全部失去了作用。最後，混雜着細微塵土的嗆人熱浪才從他們所在的地方席捲而過。

等他們回過神，把目光從西南方收回來，重新抬頭看向北方達維爾山地上方的天空，這才發現，原本被火流星擊穿一個大洞的天空已經重新恢復成原先蔚藍色鏡子般的平滑狀態，絲毫看不出晶壁破碎的痕迹。

騎兵隊沉默片刻，忽然不約而同拔出騎士劍高高舉起，大聲歡呼起來，連勇猛的加布和溫文爾雅的蘭斯洛也像打了一場激動人心的勝仗般興奮得情難自禁。

無論是他們接受過的教育，還是孩童時期聽過的神話傳說，都在他們心中留下了對位面通道無法磨滅的畏懼。

任何一個提亞蘭的原住民都知道，在神話時代末期，蒼白騎士和黃昏之龍在蒼穹之上的激戰，撕裂了深邃的天空，打開了無數位面通道。位面通道把兩個原本相互平行互不干擾的提亞拉世界所在的位面和深淵世界所在的位面強行連接在一起，無窮無盡的惡魔軍團跨位面而來，像野火一般點燃整個提亞蘭世界。黃金時代也因此終結，大地各族流離失所，在惡魔的屠刀下掙扎求存。

黃金時代之後的整個白銀時代，就是一部大地各族和惡魔軍團的抗爭史。經過一千七百餘年的漫長戰鬥時間，庇護提亞蘭世界的晶壁才自然恢復，切斷所有連接提亞蘭世界和深淵世界的位面通道，也切斷了惡魔軍團永無止盡一般的強大後援，大地各族才有機會消滅惡魔軍團。

此後數千年，再也沒聽說有人打開過位面通道，不過燃燒的惡魔軍團的恐怖傳說卻在大地各族中一代代流傳下來。

伴隨燃燒的惡魔軍團的恐怖傳說流傳下來的還有對位面通道具體描述：凡是擁有那種東西的地方，母神蓋亞規劃的世界的空間法則都被扭曲了，即普通人使用肉眼，也能看到那種東西周圍像水紋一樣蕩漾的銀色波紋。被那些波紋掃過的結果比被任何神兵利刃砍中的結果還要恐怖一千倍，被銀色波紋掃過的地方，無論是生物的軀體，還是岩石和鋼鐵，都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被掃過的地方憑空消失。不過比銀色波紋更令人震驚的是，你站在提亞蘭世界之中，卻能透過那些窗口，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天空和大地。

現在，被火流星擊穿的天空，沒有恐怖的銀色波紋，也不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的天空和大地，說明晶壁缺口還未來得及形成穩定的位面通道，就被晶壁的自然恢復能力修復了。不用解釋，所有人都明白了這個令人慶幸的結果，忍不住歡呼起來。

加布歡呼之後，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帶着泥土腥味的唾沫：“蓋亞大人保佑，那個瘋子失敗了，老子祝他全家長命百歲。”

所有人都知道加布口中的瘋子就是意圖打開位面通道的傳奇法師。在平時，傳奇法師都是凡人崇拜敬畏的偉大存在，然而親眼目睹了那個不知名的傳奇法師喪心病狂般的行動后，所有人心中都覺得除了“瘋子”這兩個字，再也沒有比這兩個字更能形容那位傳奇法師的形象，心中自然再也沒有對那位傳奇法師的敬畏。所謂祝他全家長命百歲，哦，這話絕對要反過來聽。

蘭斯洛搖搖還在耳鳴不已的腦袋，抱着克里斯汀翻身上馬：“走，去看看。”

“蘭斯洛叔叔。”克里斯汀抓着蘭斯洛的手臂，小臉興奮的通紅，大聲問道：“我們是去找那位法師大人嗎？”

傳奇級法師的身份已經超越了世俗的等級制度，絕對當得起任何貴族稱呼一聲“大人”的敬稱。

蘭斯洛臉上驀然浮現出尷尬之色，干嗽一聲：“不是，我們去看看那顆穿越世界而來的流星墜落的地方。”開玩笑，自己去找傳奇法師做什麼，把他抓起來曝光他意圖打開位面通道毀滅世界的罪行嗎？那可是被稱為接近神的存在，哪怕剛使用過禁咒級魔法實力大損，只要隨便伸出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把他們百多人碾成肉泥。那種逆天的存在，還是交給同樣非人的存在去處理好了。

克里斯汀失望的嘆息一聲，深以不能見到傳說中的法師為憾，不過她是個聰明的小女孩，知道自己的蘭斯洛叔叔在忌諱什麼，只是皺皺可愛的小鼻子，不再多說什麼。旋即她淡銀色的眼睛一轉，又打起了流星殘骸的主意。

在提亞蘭世界中，從天上落下的流星殘骸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那些隕石中不但含有數十種極為珍貴的稀有金屬，還可能從隕石中找到魔法寶石。傳說中，有人甚至從隕石中挖出一塊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

想到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克里斯汀眼中滿是希望的小星星，提亞蘭世界落下的流星都有那麼大的好處，想必這個穿越世界而來的流星更加不同凡響啦。

騎兵隊向火流星墜落之地趕去，雖然騎兵隊騎得都是上好的戰馬，三十多里的距離仍用了近一個小時才趕到。

此時，夕陽快要隱沒到落日山脈的另一邊，天空只剩下最後一縷昏暗不明的餘暉，灑在所有人的肩頭。

那顆火流星落在了一片楓樹林中。

距離流星撞擊形成的巨大隕石坑還有一千多米遠，初春的楓葉剛掛滿枝頭，就被突如其來的災難一掃而空，凡是一人懷抱以下粗的楓樹不是被流星撞擊地面的衝擊波連根拔起，就是被攔腰斬斷，露出凄慘的參差不齊的樹茬，很多地方還燃起衝天的大火。

看着這片好像被遠古巨獸蹂躪過的楓樹林，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慶幸這顆流星不是落在他們附近，否則隊伍里除了實力最高的蘭斯洛子爵，恐怕無一人能倖存下來。

越靠近隕石坑的方向，楓樹林越是被摧殘的厲害，橫七豎八的樹榦倒在地上，擋住了騎兵隊的道路，所有人不得不下馬步行。蘭斯洛命令留下所有的馬匹，又留下幾個人看管馬群，帶着其餘的人繼續前進。

十分鐘后，眾人看見了流星衝擊留下的巨大隕石坑。

靠近隕石坑的邊緣，大地被衝擊擠壓變形，形成了一圈向上的小坡。

隕石坑四周的楓樹無一倖免，呈放射狀同心圓向外倒伏，最內一圈的楓樹，還沒來得及燃燒，就被流星攜帶的巨大高溫火焰能量焦化成一根根漆黑的木炭柱。

眾人爬上隕石坑的邊緣，一個更驚人的景象出現在眾人面前。

只見一個直徑百米的隕石坑端正鑲嵌在大地上，隕石坑渾圓無暇，好像出自提亞蘭最高明的雕刻大師之手。

坑內被衝擊波掀起的泥土都變成了黃沙一樣的東西。隕石坑中心的直徑十餘米的地面已經結晶琉璃化。

那是泥土經過瞬間高達數千上萬度的高溫衝擊，形態和性質發生了一次徹底的轉化，先是融化成液體，再是經過冷卻凝固后形成的和玻璃同樣性質的物質。

即使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隕石坑中依然殘留着流星衝擊帶來的驚人高溫。只是站在邊緣，眾人就能感受到自己眉毛頭髮被高溫烤的焦化發脆捲曲的聲音。

在那片琉璃地面之上，一團火紅的光芒照亮了落日之後灰暗模糊的天色。

看到那團紅光，克里斯汀發出一聲亢奮的尖叫：“那是我的，誰也不許和我搶啊！”縱身跳進炎熱無比的隕石坑，向紅光沖了過去。

蘭斯洛一時疏忽，讓克里斯汀衝進隕石坑，心中一驚，就見克里斯汀的胸針上的細碎藍色寶石爆起一團蔚藍的光輝，把克里斯汀包圍起來。

那是克里斯汀身上的魔法飾品感應到隕石坑內足以致使普通人喪命的高溫威脅，自動激活形成魔法護罩，保護克里斯汀不受高溫傷害。

不過克里斯汀雖然不用擔心隕石坑的高溫，但是坑內一尺多厚的沙塵和傾斜的坡度仍讓她舉步維艱。

蘭斯洛見克里斯汀平安無事，鬆了一口氣，也跟着跳進隕石坑中，伸手提起雙腿陷在沙塵中的克里斯汀，嘆氣道：“小克里斯汀很不乖呢。你這樣擅自行動，會給叔叔我帶來很大的困擾呵。”

“什麼困擾？”克里斯汀警惕地看了蘭斯洛一眼，再次宣示自己對那團紅光的主權：“那是我的，蘭斯洛叔叔不許搶小孩子的東西。”

“放心好了，叔叔的臉皮可還沒厚到和小孩子搶東西的地步。”

蘭斯洛苦笑着回應，對隕石坑的高溫毫不在意，帶着克里斯汀滑了下去，來到十多米深的隕石坑中心地帶。

“咦，這是什麼東西？”

剛才在上邊兩人沒有看清，現在接近紅光才注意到，紅光中是一個橢圓形的蛋狀物體，底端斜斜得插在地面上。蛋狀物體長約一米五左右，表面光滑柔和，就好像使用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圓潤可愛。紅光就是從蛋狀物體表面散發出來，給人一種明媚溫柔的感覺。

這個蛋應該就是那顆火流星燃燒后殘留下來的東西，還是那顆火流星本身就是這個蛋？

蘭斯洛滿臉驚奇，大感困惑不解，為什麼偏偏是一個蛋？

克里斯汀才不管蘭斯洛的困惑，她巴不得穿越晶壁而來的東西越古怪越好，越古怪，就越說明東西的珍惜，價值也就越高。

“這是蓋亞大人送給克里斯汀的禮物！”

克里斯汀雙手抱在胸前，鄭重宣佈，心中的快樂好像就要滿滿的從胸口流淌出來。

“那可不一定，或許蛋里是一個兇殘的惡魔，看你還高不高興。”蘭斯洛在心中帶點惡意的腹誹道。

小女孩當然聽不到她的蘭斯洛叔叔的腹誹，滿懷快樂地伸手向蛋摸過去。

“啪！”

一聲輕響，在克里斯汀的小手剛碰到蛋的表面時，從蛋的內部發出來。

接着明媚的紅光陡然一暗，就此徹底消失，整個隕石坑也隨着紅光消失而暗了下來。

克里斯汀眼前一花，一個人形物體向她當頭壓了下來。饒是她人小鬼大，仍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尖叫起來。

蘭斯洛看得分明，蛋狀物體剛被克里斯汀的小手表面，看起來像玉石一樣發著光的表面就突然消失了，好像那只是一層迷惑人耳目的水泡幻影，不能碰，一碰就消失了。接着，一個穿着奇異服裝的少年出現在原地上，不過少年已經昏迷不醒，一出現就向克里斯汀倒過去。

蘭斯洛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了那少年，在他壓到克里斯汀之前提了起來：“好了，沒有事了，小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小心把緊閉的雙眼打開一條小縫，見果然沒事了，才完全睜開眼睛，看到被蘭斯洛抓在手中正在昏迷當中的少年，驚奇道：“呀，這是什麼？”

“如你所見，應該是一個人。”蘭斯洛回答道，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不能肯定，可能是吧。”

克里斯汀眨眨眼，看了一眼周圍，再也找不到其他的東西，除了這個少年，不甘心地叫道：“怎麼會這樣？我的蛋呢？我的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呢？”

“呃，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蘭斯洛一怔，旋即喳喳舌頭，驚嘆道：“小克里斯汀，你可真敢想啊！”

魔法水晶是魔法寶石中最常見的一種，任何一名法師都有機會使用到。即使是最低級的魔法水晶，它的價值也在同等重量的黃金十倍以上。

而自然界中出產的最大的魔法水晶也不過嬰兒拳頭大小。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如果真的存在的話，這絕對是能挑起魔法世界大戰的神器級魔法寶石了。

“就是應該有嘛！”克里斯汀撅着嘴不滿道。

“大人，克里斯汀小姐，你們沒事吧？”見隕石坑中的紅光突然消失了，加布不由大急，一邊跳進隕石坑趕過來，一邊大喊。

“我們沒事，不用下來了，我們這就上去。”蘭斯洛回應道，又轉頭向克里斯汀道：“我們上去吧！”見克里斯汀一臉的不樂意，頓時明白她還是心有不甘，一拍昏迷中的少年：“不用失望，你的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等這小子醒了，你找他要好了。”

“你確定？”克里斯汀看看蘭斯洛，再看看昏迷的少年，有些半信半疑：“你確定他能拿的出來？”

“我十分確定。”蘭斯洛幸災樂禍道：“畢竟，這個傢伙可是一個從異世界而來的客人啊。”

聽到蘭斯洛這樣說，小女孩的眼中驀然亮起驚人的光彩，看向昏迷少年的閃閃發亮的熾熱眼神就像在看着一座金山。對啊，蘭斯洛叔叔說得對，這個怪裏怪氣的傢伙可是能穿越世界而來的，絕對是另一個世界的大人物呢！唔，這樣一想，他好像不止就值一顆比人頭還大的魔法水晶的樣子啊。

成功欺騙小女孩的蘭斯洛一手抱起克里斯汀，一手提着昏迷的少年，身形一動，身影就像射出的箭矢一樣迅速彈起，落到四五米之外，幾個起落，跳上了隕石坑的邊緣。

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蘭斯洛把少年丟給加布：“帶上他，我們離開這裏。”

這裏畢竟是流星隕落之地，天色已晚，誰也不敢確定這裏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和留守馬群的人員會合后，已來不及前往博克鎮，一行人找到一條小河，在河邊開始紮營。

無聊的小女孩見沒有人在意她，跑到昏迷的少年身邊檢查起自己未來的借債人，雖然少年沒有答應，不過她已經自己決定成為少年的大債主。

“咦！”

夜幕中響起小女孩驚嘆的叫聲。

“蘭斯洛叔叔，你快來看呢，我從來沒聽說過有人是這副樣子呢！”

“是嗎？”蘭斯洛隨手一按，把一枚固定帳篷的尖木樁深深按進地下：“有什麼奇怪的？”

克里斯汀翻起少年的眼皮，歡快答道：“這人竟然是黃色皮膚，好像沙漠裏的那些民族一樣，不過膚色要淡一點。他還長着黑色的頭髮和黑色的眼睛。嘻嘻，真的好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