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改變
沐茴精神恍惚地出了籃球場,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坐在林蔭道的青石花台上喘着氣。
剛才籃球場裏密閉的空間讓她有一種不能呼吸的感覺,她一腳深一腳淺地走了出來,就像踏在雲端一般,那麼地不真實。
真的是做夢嗎?
沐茴伸手在胳膊上使勁一掐。
痛……
不是做夢!
那麼是她死後重生了嗎,而且重生在了十六年前?
沐茴眸中的神色變幻不定,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上輩子的她出生良好前途光明,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卻被她給打得稀爛,以至於沈家人厭惡她,自己的親人也不理解她,她一個人孤獨地在瑞士療養院住了好些年,終於還是因為病重不治撒手人寰,短短的一生才走過了三十六年光景。
沐茴的上輩子雖然短暫,但她經歷過大喜大悲感情沉浮,最終看透世事……唯一的遺憾或許就是沈煉,那個她意外去世的丈夫,那個她負了一生的男人。
太陽光明晃晃的,透過交錯重疊的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沐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活着真好!
林蔭小道上不時走過一些年輕的學子,看到沐茴后也沒有指指點點,但偶爾會投來幾許異樣的目光,等着沐茴看向他們時,這些人彷彿受驚的小鹿趕忙收回了目光,埋着頭快步走過。
沐茴苦笑,這麼多年的歲月過去,她大抵都已經忘記了在曾經的大學校園裏她是如何叱吒風雲引人側目。
當然,這大都不是什麼好的經歷。
他們只是敬畏她的財富和權勢,從而帶着一種幸災樂禍瞧着沐家大小姐是怎麼放下自尊和驕傲在男人身後追着跑還求而不得的丑相吧?
沐茴揉了揉因為久坐後有些酸麻的腿,起身漫步在這條長長的林蔭道上。
秋日的午後陽光暖暖的,少了夏日的炙熱,多了幾分秋的涼爽,兩旁的梧桐樹墜着金黃的樹葉,在陽光下耀出點點金光。
她和那些年輕的學子們擦肩而過,先是慢慢地走着,不一會兒竟然越走越快,進而奔跑了進來。
風吹在臉上有些刺,但沐茴的心卻像是浸在溫泉里快要冒泡了似的,她想要奔跑想要吶喊出心中的暢快。
多少年了,她躺在那張白色的病床上,只偶爾能坐在輪椅上被推着出去晒晒太陽,那個時候的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地嚮往自由,熱愛生命!
如果不是她不愛惜自己怎麼會積鬱成疾?
大把美好的時光她卻在自怨自艾中度過,如今想來悔不當初!
老天爺既然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
回到寢室后室友蔣梅梅率先發現了沐茴的異樣,只看着她怔怔地不說話,不是說沐茴的模樣變了,而是她身上給人的那種感覺不一樣了。
沐茴笑着對蔣梅梅點了點頭,這是她們301寢室的室長,蔣梅梅是老好人一個,性子溫吞,即使對着從前張揚跋扈的她也沒表現出明顯的厭惡,只是大家不熟悉話便說得少。
“室長,去食堂吃飯嗎?”沐茴理了理自己的波浪長發,又覺得有些不方便拿出皮筋捆了起來,整個人立時顯得利落清爽了幾分。
這頭長發她留了許多年,又黑又密還自帶天然卷,從來沒有燙染過,那絲滑濃密的手感讓沐茴幾欲流連,要知道在瑞士理療的時候她頭髮都快掉光了,長年帶着一頂米色的羊絨帽。
怎麼又想到從前了?
沐茴笑着搖了搖頭,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今後種種譬如今日生。
她要向前看,她的人生已經不同。
“去……去吧。”蔣梅梅頓了頓,鬼使神差地便點頭答應了沐茴,直到和沐茴出現在食堂門口時她才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她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會答應和沐茴一起來食堂吃飯?
這換在從前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沐茴……你不是和徐麗華一起去看籃球比賽,怎麼自己先回來了?”蔣梅梅試探着問了沐茴一句。
301寢室一共就四個人,除了走讀不時回家的王瑩,另就是沐茴和徐麗華,這倆人感情好得很,一向是焦不離孟。
“籃球比賽嗎?我突然就不想看了。”沐茴淡淡一笑,全身散發著一種溫潤柔和的光華,像洗盡鉛華的珠寶一般,沉澱出一種歲月才有的悠然醇香。
蔣梅梅一時看呆了。
她就覺得今天的沐茴哪裏不一樣,原來是氣質不同了。
從前的沐茴美則美矣,卻像一朵張揚的玫瑰周身帶刺,而眼下的她,卻像一朵清幽的百合,有一種怡然獨立於塵世之外的美,讓人覺得朦朧如畫,充滿了神秘感,卻更引着人想要一探究竟。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蔣梅梅暗暗搖了搖頭。
沐茴和蔣梅梅打了飯後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這不坐不知道,一坐才發現對面坐着的竟然都是老熟人,她唇角閃過意味不明的笑意,看來果真是冤家路窄。
“咦,麗華也在啊,還有……”蔣梅梅自然也發現了氣氛的詭異,她瞧了一眼對面坐着的徐麗華,而徐麗華旁邊挨着的正是沈岩,至於沈岩另一邊坐着的……
哎呦,怎麼都湊在一塊來了?
蔣梅梅唇角微抽。
若不是沐茴拉了她一把,蔣梅梅恨不得立刻就把位置讓開,今日她一定是中邪了才會擠在這一群風雲人物中間,此刻挪動不得只能假裝自己不存在地低頭吃飯。
“姐姐也來了,果然是有沈岩的地方你就窮追不捨,真給咱們沐家長臉!”沈岩旁邊坐着一個俏麗的少女,她的模樣和沐茴有兩分相似,只是沐茴的五官深邃偏向於大氣艷麗,而沈萱則長得溫婉一些,更似小家碧玉。
但這個小家碧玉開口的話可就不那麼好聽,滿滿的都是嘲諷。
果然在聽到沐萱這話時沈岩皺了皺眉,眸中對沐茴的厭惡更深。
沐茴不置可否地笑笑,並不想搭理對面幾人,只低着頭一口一口地吃着碗裏的飯菜,若不是此刻食堂里漸漸人滿沒有空餘的座位,她也不想和這幾人同坐,免得倒了胃口。
沐萱,這個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只比她小了八個月,說來也是諷刺,沐萱是她爸爸婚內出軌和情婦所生的女兒,她媽媽卻被一直蒙在鼓裏,直到去世前都沒有看破枕邊人溫情假意的皮相下那一顆齷齪污穢的心。
沐茴緩緩握緊了手中的飯勺,她真為母親感到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