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危樓搬遷前
杜松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普通到路邊隨手就能抓一大把那種無所事事的青年。從哥們兒家回來的路上,想起之前他們說過的話,杜松心中就越加憤憤難平。
長相平庸又怎麼了?他活着也不是為了去參加選美。個子不高他礙着誰了?他又不準備去打籃球。家境平凡,他自有一套有平凡人的活法,真有意思。
杜松捏緊手心,每次都差點剋制不住自己去動手,可是一想起老媽的教誨,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
算了,就讓老媽省點心,別給這個本來就不富裕的家庭添堵。
杜松嘆了口氣,他真的是忍的夠久了。可是現在這個法律社會,哪怕他張口罵人一句,明天都有可能上法庭。現在的人,鄙視你都自有一套。他這個法律小白不管在哪裏都處處隱忍。
下意識的轉個彎,杜松抬起頭看向前面不遠處一棟破舊的樓房前,一盞並不明亮的節能燈在漆黑的夜晚尤為孤單。整棟樓里,該搬的都差不多搬走了。
這個家,也最多住到這個月月底。不是杜松不想早點搬離這個危樓,而是搬走之後的落腳之處,讓老媽為難。
窗前站着老媽的身影,她年紀已經不小了。三十歲那年才有他,如今雖然才五十多歲,可是她看上去卻跟年紀六十的那些***年紀差不多。
雖然老媽長得老了些,可是她的力氣卻大的驚人,至少杜松從長大到現在掰手腕的時候,就從來沒有勝過老媽。
老媽的身影在窗前顯得孤單寂寥。杜松沒有爸爸,老媽說他爸是人民警察,在一次卧底的任務中失敗犧牲。
本來,杜松會以此為傲的。可是杜松每次纏着老媽要看老爸的照片時,老媽總是閃爍其詞。家裏也一張杜松老爸的照片都沒有。老媽給的解釋說,老爸雖然死了,可是卧底的那個恐怖集團卻是還在。為了他跟老媽的安全,老爸的照片已經全部被她燒了。
老媽沒事的時候就會站在窗前怔怔出神。杜松也曾好奇站在那裏向外看過,除了馬路的路燈行人,什麼也沒有。
杜松是個很乖的孩子,乖到學校的任何人都能欺負他。可就算如此,杜松也願意跟他們在一起,儘管他們每句話都是侮辱他。
杜松不想沒有朋友,杜松不想一個人獃著角落裏,回憶着他沒有爸爸,沒有一個固定的家。
杜松伸手擦了擦眼睛下面,他低頭一看,笑了。現在已經沒有淚了,那種略帶鹹味的苦澀液體,他十歲那年就流幹了。
站在單元門前幾分鐘,杜松扯起一個看上去還算輕鬆的一個微笑,腳步愉快的走了上去。
杜松剛走到家門前,樓道里就傳來一陣倉惶的腳步聲,他心中疑惑,這單元里難道還有其他人在?他一面心中疑惑,一面拿出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回來了。”杜松的老媽聲音清淡,好像是在問話,可實際上只是例行公事的問候。杜松剛要開口說話,門外就傳來震天響的敲門聲。
杜松的老媽轉過身來,眉頭一皺,淡淡道:“開門看看是誰?”
杜松略一猶豫,門外的敲門聲就如雨點般響起。杜松一邊用手捂着耳朵,一邊心中氣憤的將門打開。
杜松剛想開口罵人,可是他看清門前的人時,要衝出口的髒話頓時吞了回去。
“十三。”
敲門的是一個衣着光鮮亮麗的貴婦人,她一身昂貴的貂毛大衣,腳踩漆紅色高跟皮鞋,染成棕色的頭燙成波浪形。她長得也是美艷無比,只不過,她此時被化妝品蓋的一層的臉上,淚痕斑斑,灰白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頓時剛剛完整的形象就一個大轉變。她身上髒亂無比,一進門就喊了一聲‘十三’。
這個‘十三’算是老媽的名字。實際上杜松老媽叫什麼名字,杜松都不知道。從他有記憶開始,老媽就稱自己是‘十三’。杜松問過老媽,老媽說她在家中姐妹里排行‘十三’就成名字了。
可是,杜松卻知道自己沒有外公外婆,更沒有什麼姑姑姨婆。他從小到大隻有老媽一個親人。
杜松老媽聽見那聲‘十三’急忙跑過來,她走過來的度,讓杜松簡直不敢相信老媽真的已經年過五十了。幾乎是一個箭步就衝到了貴婦人的面前。
杜松換了鞋子走了進去,他似是有意無意的往老媽跟貴婦人那裏看過去,老媽竟然認識這麼有錢的人,杜松簡直不敢相信。
杜松的老媽是個縫紉工,在一個國有的廠子裏日復一日的枯燥工作,每個月三千多塊錢剛好夠他們家一個月得開銷。
這麼多年,杜松除了這兩年生日買過兩次新衣服之外,其他的衣服都是樓道里鄰居你一家他一家給的。家裏條件不好,杜松也不要。但杜松老媽在吃上從來不虧待杜松,杜松的身體長這麼大可以說一次病都沒有過。
杜松走到廚房,桌子上放着今天的晚飯。他一邊盛飯一面豎起耳朵聽老媽跟貴婦人的談話。
“你怎麼來了?”杜松的老媽抬起頭謹慎的看了看四周,她銳利的眼神讓杜松趕緊收回眼神縮了縮脖子。
“嗚嗚……他們……他們要帶危言走。”貴婦人控制不住的哭着,她說道危言的時候,杜松的老媽下意識的看了杜松一眼。
她沉吟一下收回目光,沉聲道:“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月前來通知的,說、說到時候了。”貴婦人一邊哭着,一邊又道:“你知道,我跟危言一直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來,我以為他們都放棄了。”
杜松老媽放在貴婦人肩膀上的手緊了緊,她小聲問道:“他在哪?”
貴婦人一愣,隨即停止了哭泣,將頭偏到一邊輕聲道:“我讓他出國了,今天晚上就走。”
杜松老媽聽到這裏,她怔了一怔,隨即猛的站起身對貴婦人喝道:“你真是糊塗,快跟我走。”
貴婦人驚異的抬起頭看向杜松老媽,隨即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頓時就驚恐起來。兩人不多說,匆匆忙忙出了門向樓下跑去。
杜松放下碗筷,走到陽台前低頭看去。杜松的老媽跟貴婦人上了一輛寶馬車,讓杜松奇怪的是,開車的竟然是杜松老媽。
老媽什麼時候還會開車了?第一次,杜松對老媽的事情產生了好奇。一個開寶馬車的貴婦人來找她哭訴,還有人要帶走她身邊一個叫‘危言’的人
杜松心中惦記着老媽跟貴婦人的事情,加上他今天遇見的事,讓他一絲胃口都沒有。如吃藥一般草草的吃了幾口,收拾好以後,杜松站在了陽台前。
杜松等了近一夜的時間,老媽跟貴婦人也不見回來,不知什麼時候就躺在沙上睡著了。
砰砰砰!
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杜松一個激靈起了身,下意識的衝到門前,碰到門把手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你媽呢?”門外站着居委會的大媽。
“她出去了,還沒回來。”杜松揉揉朦松的睡眼,對着大媽憨厚一笑。
“這眼看還有三天到月底了,你媽找到房子沒有啊?拆遷公司那邊兒可是催得緊了。”大媽嘆了口氣,她如何不知道杜松家的情況?
“您請進來坐,房子一直是我媽在找,我也不知道結果。”杜松撓了撓腦袋,低頭說道。
“讓開!”
居委會大媽剛要說話,從她身後就橫衝直撞的走過來幾個人將她推到一邊。杜松伸手將差點摔倒的大媽接住,那些人已經衝進了屋子。
“你們幹什麼?”杜松跑進房間,攔住為的男人。
為的男人高他足有一頭,杜松是仰着頭跟他說話的。這樣的姿勢杜松的氣場一下就弱了下來。
“幹什麼?小東西,我半年前就告訴讓你們搬家,安置費我也給你們了。你卻還賴在這不走,你說我來幹什麼?”男人猙獰一笑,伸手將杜松的頭揉亂。
“都給我搬到門口來。”男人沒有回頭,清冷着下着命令。跟隨他身後的幾人一聽,頓時就紛紛動手將杜松家的東西一樣一樣搬到門口。
與其說是搬,到不如說成扔更為恰當。杜松想要衝過去阻止那些人,他們家值錢的東西本就不多,此時在這樣砸下去,最後能用的幾乎沒有了。
杜松猛的向前衝去,可是他怎麼跑都跑不過這一米距離。他抬頭一看,男人正一臉好笑的看着他,而他的衣領被男人提起,整個人吊在半空中。
“放開我,放開我。”杜鬆手腳並用的打向男人,可是卻剛好碰到他的胸前。杜松第一次恨自己為什麼長得這麼矮。
掙脫片刻,杜松現怎麼做都是徒勞,就不再動。他看向男人,一張臉皺在一起,張口喝道:“不是還有三天么?”
男人聞言笑了,他看向杜松,好像在看一個白痴:“三天?”男人輕哼一聲:“三天後這裏已經成為平地。今天晚上就給我搬走,不然明天你跟你媽會被直接扔出去,這裏的東西一樣也別想帶走。”
這時候,搬東西的幾個人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他們訓練有素的走過來排好隊等待男人,男人看了一眼捏緊拳頭似乎是要爆的杜松,伸出右手豎起中指,然後朝下。
男人帶着人走了,居委會大媽才顫顫巍巍的走過來看着杜松道:“你快跟你媽搬走吧!他們說的出來就做的出來啊!”
杜松抬起頭,露出一雙通紅的眼,對大媽勉強一笑:“我知道了,等我媽回來就跟她說。”
大媽點點頭看了這滿地狼藉的屋子一眼,搖頭嘆息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