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笑音的心簡直提到嗓子眼。
如果她有心並且有嗓子眼的話。
她眼睜睜看着貓眼帥哥走近了，走近了，走得更近了……
接着，他在她面前，站定腳步。
然後，帥哥長腿一邁，從她頭頂跨了過去。
帥哥蹲下來，開始收拾數位板的包裝盒。
林笑音長長舒了口氣。
太好了！看來帥哥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不愧是言情小說的男主角，連這麼大的問題都能視而不見。
這個帥哥臉長得這麼帥，但實際上不是很聰明的樣子嘛，可能是加班加傻了。
希望他只是東西忘拿回來一趟，然後馬上回去加班。這樣她就可以趁他不在家，把剛剛沒來得及清空的網頁瀏覽記錄刪了。
正當林笑音開心慶幸的時候，她不知道周朔此時的內心腥風血雨。
周朔僵硬地收拾着數位板包裝盒，看似鎮定，實際上他頭皮發麻，滿背冷汗。
直到他開門前一刻，他都一直盯着房間的監控，完全看清了足球那一套亡羊補牢的收拾動作。
真是太可怕了。一顆足球，竟然在試圖掩飾自己活動的痕迹！
周朔毛骨悚然。
他本來是打算一進來就和足球對峙的。可是，當他真正以肉身直面一顆會動、會玩電腦的足球時，他忽然清醒地戰慄起來，驚然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其實很瘋狂。
——對峙？他竟然打算和一顆球對峙？！
如果說，周朔之前還懷有“只是監控壞了”的微小希望，在看到房間內的景象后，這一希望已經完全破滅了。
他所面對的，是一顆貨真價實的會活動、會畫畫的足球。
周朔感覺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
說到底，這顆球到底是什麼東西？
妖怪？妖精？這科學嗎？
要說植物、動物甚至石頭之類的東西成精就算了，為什麼是足球？
周朔表面上波瀾不驚，貓似的眼睛餘光卻不動聲色地盯着那顆足球。
那顆足球一動不動，就像它真的不會動一樣。
接下來怎麼辦？
就這樣視而不見？
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未來幾十年就和一顆足球這樣心照不宣地生活？
偷偷把足球扔了？儘快把房子低價出手？
……就這樣逃避問題，真的可以嗎？
周朔心亂如麻。
他默默將wacom的包裝盒收拾好，又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最後，他似是從混亂的思路中抽出了一線條理，懊惱地搔搔頭髮，然後下定決心似的自暴自棄嘆了口氣。
接着，他又轉身走回足球前，蹲下來，一雙貓眼筆直地注視它。
林笑音：“……”
面對近在咫尺的帥哥目光，林笑音很想吞一口口水。
她在腦海中悄悄問系統：“他為什麼一直盯着我，是發現什麼了嗎？”
系統：“不知道……”
林笑音：“我現在可以看看評論區嗎？”
系統：“這章現在才945個字，你現在看評論也沒用。”
林笑音：“……”
空氣中一片死寂。
周朔默默盯着足球。隨後，他破罐破摔似的，抬起手，戳了戳它。
林笑音：“……”
林笑音差點炸起，她崩潰地在腦海里問系統：“他幹嘛戳我？！”
系統的精神也在潰敗的邊緣：“我怎麼知道？！”
“喂。”
這時，帥哥冷淡的聲音驀然響起。
他說：“別裝了。我在房間裏裝了監控，都看到了。”
說著，周朔拿出手機，戳了幾下，轉過來播放錄像給她看。
手機畫面里，一顆足球從角落裏滾出來，拆數位板、安裝數位板、操作電腦和畫畫的一系列過程全被錄了下來。
如果林笑音此時身上還有毛的話，她現在已經炸毛了。
周朔面無表情。
房間裏一片死寂。
林笑音瘋了。
她在腦海里用思維抓着系統的小人形拚命搖晃，口不擇言：“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他裝監控了他裝監控了他裝監控了！！我會不會被打死？會不會被扔掉？話說他什麼時候裝的監控？！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冷、冷靜點。”
系統快要被掐死了，艱難地舉起手。
“他、他畢竟是男主角，應該會無條件縱容你，說不定會對你一見鍾情。”
“可我現在是個球啊，一見鍾情能過審嗎？！”
“這個……”
系統顧左右而言他。
林笑音瞥了一眼周朔。
這個帥哥神情淡淡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貓眼幽幽注視着她。
完全不像是一見鍾情的感覺。
此時，周朔看似鎮定，其實內心也相當忐忑。
他覺得自己這樣舉着手機，跟一顆足球理論的樣子很蠢。
說白了，他還不知道這顆足球運作起來是什麼機制。真是成精？還是說像機械人那樣可以遠程操作？或者，它真的有思維嗎？能像人一樣思考嗎？如果不能的話，他現在這樣舉着手機算什麼？妄想症患者試圖與物品溝通嗎？
話又說回來，這顆足球真的有眼睛嗎？就算有，它三百六十度長得都差不多，哪一面算臉？
但事到如今，也沒有退路了。
周朔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繼續。
他注視足球，說：“這樣吧，你要是明白我在說什麼，就碰我一下。”
話完，他將手握成拳頭，舉到足球前面。
林笑音看着帥哥將拳頭放到她眼前。
林笑音怔了怔。
在她穿書以後的這麼長時間裏，是第一次有真正的人類嘗試與她交流、嘗試觸碰她。
她其實並不想總是當一顆足球東躲西藏、隱身匿跡的。
她想要過正常人的生活。
她看着周朔遞過來的手，不由躊躇——這會是劫難，還是機遇？
林笑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認真思索。
周朔的語氣聽起來，還算平靜，好像對自己沒有敵意。
這段時間觀察下來，這個名叫周朔的帥哥，加班嚴重、生活不規律、睡眠不足、健康堪憂、給人感覺總是很疲倦，但並不是個壞人或者不講道理的人。
現在他已經在家裏裝了監控，恐怕已經懷疑一段時間了，並不是一天兩天。就算她這次矇混過去，以後也不可能再在家裏自由行動。再說，錄像實在很難抵賴……
……怎麼辦？要不要賭一把？
林笑音心裏七上八下。
終於，她視死如歸地閉上眼，將自己的足球皮頂起來一點，像是動畫片里那種沒有手指的小手一樣，在周朔的拳頭上輕輕碰了一下。
周朔一愣。
他本來已經做好自己像一個傻瓜一樣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的準備了，沒想到這樣一說，這個小足球竟真的碰了他的手！
它竟然真的聽得懂！
周朔的心臟狂跳。
這既是溝通成功的喜悅，又是面對未知的戰慄。
他複雜的情緒到達了一個高峰，雖然面上不太顯，但他不得不定了定神，才繼續問：“你聽得懂？”
足球又碰了碰他的手。
“但你不能開口說話？”
足球再次碰碰他。
“你是足球成精嗎？”
這一次，小足球沒有動。
周朔頓了頓，似乎明白了，但這樣交流好像有點不方便。
他又問：“那你是什麼？”
“……”
小足球沒有動。
這個問題大概太複雜了，光用這種方式，它回答不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周朔感覺在他問出這個問題以後，小足球看上去癟了一些，耷拉下來，很黯淡的樣子，像個垂着耳朵的小動物。
周朔微微錯愕，然後趕緊清了清腦袋，讓自己清醒過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覺得這個足球看起來很可憐，讓人心軟。
他思索片刻，然後將電腦打開，說：“你能用電腦是不是？那打字吧，我們可以這樣溝通。”
足球碰了碰他的手，然後緩緩朝電腦椅挪過去。
周朔看着它遲緩的動作，又是一怔，這才意識到球癟了，行動起來很不方便。
這多少是因為他太久不管，才漏氣到這個程度的緣故，周朔內心忽然起了一絲愧疚。
他猶豫片刻，然後伸出手。
說實話，這個足球太奇怪了。現在要讓他立刻去動這個能聽得懂人話的足球，他本能地有一絲抗拒。就像是人見到第一次看到的東西，通常都會保持一定距離試探，而不會立刻就太親近一樣。
但是看着這個足球太過吃力的動作，周朔有點難受。
於是，他還是主動將它抱了起來，然後放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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