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命運逆轉,春花秋月人間冢(6)
聽着那轟鳴的聲音,寶柒沒有回頭,一直小聲兒和冷梟說著話。突然,就在直升機的轟鳴聲里,半空中驟然劃過一道石破天驚的巨響。
轟——噼啪——
怎麼了?
寶柒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頓時驚呆了。
爆炸聲是直升機發出來的,一團團濃煙升騰着,籠罩了半個天際,嚙人般的黑色蘑菇雲一朵一朵飄浮起來。
捂着臉,寶柒嚇住了,“二叔,上野尋他?”
嘭!
又是一聲兒爆炸,直升機在天際搖搖欲墜地晃動了幾下,開始往下墜落。
寶柒說不出話來,愣在冷梟的懷裏,不知道上野尋究竟在唱哪一齣戲。上次的爆炸是假死,那這次呢?
“他死了嗎?”
冷梟面無表情地抱着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對上野尋自行點爆直升機的瘋狂行徑,態度從容,表情平靜,語氣更是沒有半點兒感情。
“他自己的選擇。”
自己的選擇?難道真自殺了?
看着一片片墜落的飛機殘骸,寶柒心裏突然有些揪揪,“二叔,你說他這又是何必呢?完全沒有理由啊。他現在回R國去,照常可以效忠他的天皇,你不都為他提供了足夠的借口嗎……這麼死,真的太悲壯了。”
低頭吻了吻她的臉,冷梟聲音低了幾分。
“我們回去,他們會清理現場。”
“哦……”
訥訥地說著,寶柒不時回頭,看着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那樣兒在眼前消失,盡量剋制着自己的情緒。
她真的想不通。
沒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上野尋他為什麼要選擇自爆身亡?自爆身亡前,為什麼又要莫名其妙問她那些話。
她想不出來,冷梟也回答不了。
難道這事兒,真成為一個無法解開的謎團了?
翌日,天氣晴好。
冷梟帶着寶柒返回了京都。
寶柒腿上的傷口縫了兩針,說起來不算大傷,但是在冷大隊長的強烈要求和一再堅持下,她還是無奈地住進了讓她心生恐懼的軍總醫院。
前一段日子過得實在太累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個迷糊覺睡下去,整整十二個小時才醒過來。
躺下去的時間陽光燦爛,等她醒過來的時候,病房外面天兒已經黑了,還下起了小雨。
時光果然易轉,一不小心又物是人非了。
將天蠍島的畫面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寶柒有一種惡夢醒來的感覺。思忖間,額頭上落下的一隻溫暖的大手,陡然睜開了眼睛,她含笑輕喚。
“二叔……”
喊完了還意猶未盡,一把拽下他的手來,她語速極快,“二叔,你還活着,我還活着,真好。”
一道輕咳聲從病房門口傳來,是準新郎官范大隊長。跟着范鐵一起走進病房的人,正是低眉順眼不吭聲兒的小井姑娘。
四個人一堆兒,一種大團圓結局的喜氣兒就氤氳開了。
只是,小井依舊那個樣子,沒有起色。
不是不喜,不是不樂,而是她壓根兒就不太懂結婚對女人的意義。
范鐵和冷梟嘮着,瞥了瞥小井,小聲兒感嘆,“梟子,有的時候吧,哥們兒總有一種……誘拐未成年少女的犯罪感。”
冷梟知道他的心思,“瞎琢磨,這樣挺好。”
笑着揚唇點頭,范鐵摸着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說:“我倒是沒啥,就是覺着對不起她。還怕她突然清醒,發現竟然嫁給我了會後悔。”
冷冷掃過他,又瞥一眼小井,冷梟不答。
聽着他倆的嘮嗑,寶柒心裏感慨着范鐵的不容易,拉過了小井的手來,問,“小井親愛的,過去的事情,你還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嗎?”
“想什麼?”小井疑惑地看着她,聲音很輕。
“我的意思是,你什麼時候才會好起來?”
“七七……”小井語氣有些遲疑,似乎沒有弄懂她的意思,“小井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寶柒嘆氣。
見到她的臉色,小井又低下了頭,小心地瞄了范鐵一下,好像不樂意他聽見一樣,聲音小得像蚊子在飛,“七七,你是不是也覺得,小井是一個傻子,配不上哥哥?”
心裏一驚,寶柒蹙着眉頭,“別瞎說。小井,你是不是聽誰在背後亂嚼舌根了?”
小井的頭垂得更低了,“別人都這麼說,小井是傻子嗎?”
“別這麼想,小井親愛的,你要是傻子,全世界的人都是傻子了。哪兒有你這麼可愛的傻子,對不對?好好準備做你的新娘子吧,哥哥他可不能沒有你,記住了啊。”
“哦!”
看着她忽閃忽閃的眼睛,寶柒驚覺,沒有恢復記憶的小井也會感慨了,也學會對人藏心事兒了。
這到底好還是不好?
老實說她之前也想過,小井要是醒過來恢復了記憶,或許還不如現在這般幸福。可現在的她,好像不太幸福了呢?
哄小孩子般安慰地拍着她的手,寶柒話鋒一轉,又岔了開去,笑着說,“喂,親愛的,我得告訴你啊。我的腿不行,你辦婚禮的時候,我可幫不上你忙了喲?”
“哦。”
小井依舊輕輕點頭,眼睛不着地兒的亂瞟,不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小井,剛才你說的話,不要去亂想?懂了嗎?”
“哦。懂……”
乖乖點頭,小井臨和范鐵離開病房,也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即便如此,寶柒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失去記憶的她只是不懂事兒,並非真傻,她開始明白別人異樣的眼光了。與此同時,心裏那個叫着自尊的東西在慢慢復蘇。而這個東西,之前就是她和范鐵之間最微妙的絆腳石,要總被人在背後戳脊梁骨,難保它不會又發揮作用。
她想提醒范鐵幾句,可男女之間的事兒,外人能幫的實在太過有限了,姻緣不由人,冥冥天註定,由着他們去折騰吧。
出了軍總醫院,范鐵攬着小井上了車,一路都在興高采烈地說著他倆的婚禮,沒有發現她的臉色有什麼不對勁兒。
車到半道,車窗外的雨點更加密集了起來,一聲悶雷之後,瓢潑大雨就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汽車擋風玻璃上,濺出無數水花來。
范鐵緊握着方向盤,想着自己那檔子事兒,“小井,今兒晚上不回四合院兒了啊,跟哥哥回家好不好?”
“四合院就是家呀。”小井反常地沒有抬頭看他,悶悶不樂地小聲回答。
范鐵有些回過味兒來了。
側過頭,他盯着她,“小井好久沒陪哥哥了,哥哥是在想……”
“想,想什麼?”
“咳!這個……”
瞥着她似懂非懂的小模樣兒,范鐵清着嗓子,覺着有點兒頭大。這麼一個單純的傻姑娘,她哪裏能知道男人久不做那事兒,心裏會想得慌?
“哥哥的意思就是說……今晚上你跟哥哥回家去住。明兒一早,哥哥再送你回四合院。”
“不要!”小井回答得極快,不知道她有沒有明白范鐵話里的意思,頭越垂越低,“媽媽說了,結婚前要小井住家裏,要不然會有人說閑話。”
說閑話?傻姑娘連說閑話都懂了?
意識到她今天情緒的反常,范鐵揪心了。之前跟范鐵住在一塊兒的時候,她就像個小孩子般天真單純,啥事兒也不懂,而范鐵幾乎是密不透風地保護着她,不讓她受半點兒委屈。
而現在,為了結婚住回了四合院,一個完全不懂世事的小姑娘,怎麼就突然懂得了那些他原本不想讓她知道的煩心事兒?
范鐵心下懊惱,要早知道會這樣兒,他就不該同意讓她回去了,在哪兒結婚不都一樣嗎?
緊握方向盤,他字斟句酌地勸導。
“小乖,永遠不要去管別人會怎麼說,就記住哥哥的話,四個字,關我屁事兒。”
“哦。”換以往,小井就笑了。可今兒,就單字兒回答。
心肝脾胃腎都糾結成一團了,范鐵偏着臉繼續教她,“小井你只要記得,哥哥愛你,媽媽愛你就行了,說你的那些人,都不是愛你的人。你甭搭理他們,懂嗎?”
一直望着前方道路的小井終於轉過頭來了,嘴皮動了動,好半晌兒才又哦了一聲。
“小井,你要聽哥哥的話嗎?”
“聽。”
騰出一隻手來揉揉她的腦袋,范鐵心裏不是滋味兒,“那哥哥問你,小心思都裝什麼了?悶悶不樂的樣子,哥哥可不喜歡了啊?”
扁了扁嘴巴,小井又低下了頭,“他們都說……小井是傻子,配不上哥哥。”
范鐵微愣,“他們是誰?”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一聽這話,小井有些委屈了,“他們就是他們。”
躊躇了兩秒,范鐵小心地試探,“四合院的鄰居大媽們?”
輕輕點頭,點完又搖頭,小井補充,“還有大姐,大哥,大叔,大嫂。”
范鐵看着他小女人可憐巴巴的小樣子,手攥得更緊了,“不用管他們,等結了婚你就跟哥哥住在一起了,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頂用,你就當他們在放屁。”
“哦。”
還是乖乖地應答,可小井明顯不開心了。
一路往四合院的方向,雷聲,雨聲越來越大了,一道閃電從天際滾過後,暴雨稀里嘩啦地潑灑着京都城。
當范鐵的黑色邁巴赫駛入四合院小巷子的時候,天兒已經完全黑盡了。那段路的燈光不太好,前面還有一輛汽車堵着狹窄的通道。沒有辦法,范鐵只能在離小井家院門口約二十來米的地方停下了車。
“小井,在車上等着,我進屋給你拿傘來。”
“哦……”
“乖。”范鐵拍拍她的臉,推開車門衝進了大雨里。
一路小跑着,他人剛到院門口,在雨掩蓋下的身後,突然響起幾道雨中雜亂的腳步聲。聲音很急,很快,換了別人或許聽不見,但范鐵這特種戰鬥機飛行員,其聽力又豈是常人可比?
嗒嗒嗒幾道聲響一入耳中,他猛地頓住腳步轉過頭來。
幾個穿着雨衣的高大男人手拿鐵棍,拉開了他的車門,劈頭蓋臉對着汽車一頓狂砸,其中一個將副駕位置上的小井拉了出來。一聲聲尖銳刺耳的玻璃碎裂聲夾着小井害怕的驚叫聲一同傳來,蟄痛了范鐵的心臟。
“小井——”
電光石火間,他大喊一聲就往回沖。
然而,不過十來米的距離,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一根長鐵棍砸在了小井的後腦上。
“啊……”小井在尖叫。
“小井——”一甩腦袋,在水珠的飛濺里,范鐵驚聲怒叱着已經趕到,一把抱住受傷的小井,活生生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下了男人的又一記棍擊。他抬腿兒踢飛一個男人,強忍着身體的劇痛,他將小井塞到了身後的車廂里。
“操你媽的。”
“兄弟們,上……揍死丫挺的……”
三個雨衣男撲了上來,手持鐵棍,劈頭蓋臉又是一頓狂砸。
幾個回合下來,范鐵想明白了。這些人都是有目的來的,功夫和身手都了得。
尋仇滋事兒?
誰與他和小井有仇?
一邊緊張地思索,一邊將小井護在身後,他赤手空拳與三個男人打鬥了起來,突地一想,吼了一聲兒,“小井,快報警。”話音剛落,就在他偏頭顧及小井的當兒,一個男人猛地撲過來勒住了他的脖子。見狀,另外兩個男人也趁勢撲了上來,其中一個想拉開他身後的車廂。
三打一,又都是練家子,手裏還有兇器。
一時半會兒,顧及着小井的范鐵有些抓急。
坐在車廂里,受傷的小井愣愣地看着。
范鐵一下撞開了沖向她的那人,一不小心臉上又挨了一記鐵棍,他大聲喊她,“小井,快下車,往家跑——”
小井摸着受傷的腦袋,還是愣愣發神。
“快跑呀,小井……”
范鐵着急地拔高了聲兒,他自己對付這三個男人沒有問題,可人家手裏有武器,棍棒不長眼睛,還不知道小井頭上的傷怎麼樣了。
狠狠皺着眉,小井微眯着眼睛,視線被雨水模糊了。
就在一個男人再次朝范鐵砸下鐵棒時,小井突然發瘋般推開了車門,拼盡渾身的力道抱住那個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還順勢奪走了他的鐵棍,往他身上砸去。
“打死你,打死你們……”
那男人愣了一下,竟被她得了手。
誰會想到這麼一個傻子突然失心瘋似的發了狂?
形勢急轉直下——
結果對於范鐵來說無疑是有利的。他以一對二,又沒了小井的顧慮,不費什麼力道就搞定了另外的兩個男人。
“哎喲……哎喲……不打了,不打了……”
一聲又一聲呻吟和哀嚎里,三個男人被他倆揍得彎下了腰。
然而,胡亂地揮舞着鐵棒子,小井瞪大眼睛,張着嘴沒有緩過勁兒來,樣子猙獰得像是一隻保護小貓的母貓,尖聲叫喊着,手裏的棍子毫不留情地砸人。
“打死你,我打死你!打死,打死!”
喊着,叫着,她身上被瓢潑的大雨給淋得濕透了,受傷的腦袋上,血水混着雨水從臉頰上滑下來,樣子極為恐怖。
范鐵心痛地抱住她,安撫地拍着她的後背。
“沒事兒了小井……都是哥哥不好。都是哥哥不好,沒事兒了啊,現在馬上送你去醫院。”
手裏的鐵棒落在了地上,小井落在男人的懷裏,身子一下失力般癱軟了。
她仰起頭來,看着男人高挺的鼻樑下,一股子混着雨水的鼻血,還有臉上的瘀青,又摸了摸自己的臉,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微微地喘息着,目光直勾勾地,滑下了淚來。
“范鐵……”
“沒事了,乖,沒事兒了啊……”緊緊摟着她,范鐵小心翼翼地撫了一下她濕透的頭髮,正準備抱她上車,在與她清澈的目光相撞時,他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驚喜地摟緊了她,“小井,你?”
她叫他什麼?
他聽清楚了,是范鐵,不是哥哥。
外面的大動靜驚醒了四合院裏的人,年媽媽跑出來了,手拿雨傘卻派不上用場,吃驚地望着大雨里緊緊相擁的兩個人。
有人報了警,警察也很快趕過來了,那幾個行兇鬧事的男人被帶走了。
很快,范鐵將小井整個兒裹住塞到了車上,將她送到醫院。
兩個人都受傷了,雖然傷勢不嚴重,卻都破了相。
小井的頭部有一道5厘米左右的傷口,不算太嚴重卻得剃頭髮縫針。范鐵的臉上也是瘀青一片,為小井擋的那幾下,造成了他身體幾次軟組織挫傷。
如此一來,兩個人殘兵敗將的樣子,瞧着也挺滑稽。
那三個男人在公安局裏一審便什麼都交待了。他們就是拿人錢財替人家辦事兒。僱主除了羅佳音,再沒有別人了。
很顯然,她讓他們婚禮辦不成的目的達到了。
只不過她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一個故意傷害罪的罪名,這輩子就背定了。
對於范鐵和小井本人來說,壞事變好事,收穫比損失大得多了。
警察讓醫生來驗傷和做筆錄的時候,范鐵一直盯着小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