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1 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雞鳴晨曉天微亮,氣溫降到了近三個月以來最冷的時候,臭狼抱着溯兒,整隻狼縮到了我的懷裏。不巧,我正準備起床召集兄弟姊妹前去夜巡,一動身,臭狼果然醒了,揉了揉眼直問:
「岐兒,天亮了嗎?我好冷。」
我忙將他按回了被窩裏,自己起來了。
「我該去夜巡了,一會兒就回來,你快睡吧!」:
我道,忙將夜巡服穿好。這身還是臭狼幫我用舊衫改的,暗黑的布料看不出來新舊,我隨便穿着,然後開始穿長靴,臭狼也側着身子隨便看,待我起身他又開口:
「岐兒,我有點兒想吃那個金絲棗,一會兒回來給我摘兩斤吧?」
說完,他又躺好在被窩裏了。
夜巡很無趣,很多人都說夜路走多了會撞鬼,可我從來沒遇到過,遇到了也不是在外頭,都是在屋裏或者院子裏。平地里一望過去全是高大的樹和落了滿地的枯葉,雜草總是會纏住我的小腿,沒什麼刺激新鮮。到堂里後幾個老族長說了,今天是最後一天夜巡,往後不必麻煩了。
因此,同行的不止是我和六個孩子,還有這次參加夜巡的四十一個人。只是今天巡邏的範圍十分的廣闊,從與岐山接壤的那個小庄到與東城靠近的山腳,路過家中我忙去拿了件披風和一壺茶水。
七七四十九人,有男有女,有狐有狼,每個人幾乎都認識,一路上話話家常,談論古今異事,也有說閑話的,我聽到了就當耳旁風,其實我心裏都明白,我難受的是,在別人眼裏,臭狼對我的好成了一種罪過。有人支持,有人祝福,有人嫉妒,有人鄙視。我會因為一兩句話而倍受煎熬,好在棪子在身邊,有他和我說說話,我覺得自己好受多了。
棪子近日瘦了,我知道那先生已經忙完了外頭的事,回來看過他了,可是他看起來不是很高興,也向我坦白分居兩地的日子過得很不如意。我笑他傻,人家教書總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回來住的,那麼多孩子在學堂要人照顧。棪子不聽我的,只道:
「你不知道,因為這事我們吵得厲害,我總不能因為他把藥鋪扔着吃灰吧,我是師父帶大的,他們是好友,不管怎麼樣我都是被罵的那個。」
我直皺眉,罵道:
「你要是真的跟人家搬出去住,我頭一個罵你!」
誰想他聽了反而有理起來,直問我:
「可是我就想天天和他住一塊兒,狐狸,如果是你和我師父呢?要是你也不和我師父住一塊兒,那我保證不用半個月師父人就瘋了。你不喜歡我師父,你不知道捨不得是什麼感覺。」
「這能一樣嗎?」
我忽然被噎得死死的,卻沒辦法反駁,直到巡了半圈巽風澤我們才又說起話來。
「狐狸,我說錯話了,你別放在心裏,我知道你心疼我師父。」
棪子說著,牽了牽我的胳膊。我很想告訴他,自己不是生他的的氣,可是他這副認錯的樣子好玩兒得很,和臭狼一樣一樣的。
「哦,你說,我怎麼心疼他的?」
我笑,他也笑,掂了掂我的短劍直問:
「我師父和我說的,但他也沒細說,光說你怕他受傷。」我說大夫嘛,都是這樣兒,見不得血。這種事兒都是外人才看得出來的,那年玉兒不見了,換做別人一定也離開這裏了,可是狐狸,你留了下來。」
我不願意想有關臭狼的一切,聊着聊着,給他說了溯兒的近況。棪子特喜歡孩子,說自己也去過元寶家幾次,覺得君兒那孩子乖巧安靜,特別喜歡。我建議他預訂人家做徒弟,這樣就有理由天天去看她了。君兒也快周歲了,比溯兒小三個月。這孩子恬靜,元寶總是帶她去山間野間玩兒,家裏也沒別人需要照顧的,所以君兒算是被照顧得好。我想,等她們再大一些,一塊兒送去學堂里,彼此有個伴兒。
「成不成家的也就這樣,不如認個徒弟,順便還能做半個孩子。」我道,他自己也笑了。
「成家我也覺得懸,我聽你的。」
因此,一路我們又談起拜師的規矩。一想君兒還這麼小,元寶也才十幾歲,他狐親不一定會答應的,又擱置了。
一圈下來,我們巡到了正午才歇下來。他們說堂里做了大鍋飯,要一起去吃,我原本也餓得和他們一塊去了,到了半路想起來臭狼要吃金絲棗,又匆匆離開了。
以花街為中心,大約東南兩千米處有一條小溪,溪的左岸是草地,右岸是一片樹林。我背了個小竹簍在身上,一邊打棗子一邊撿,金絲棗樹枝有許多長硬的刺,也不需要爬上去,掉在地上的有些都壞了,我挑挑揀揀了一會兒,日頭竟然也西邪了兩分。
到小溪洗了洗手腳,我才發現自己的肚子餓疼了,忙洗了點棗子吃,一路上心口的靈玉就一直動彈,臭狼心書來教訓:
「人家都回家了,狐狸怎麼還不回來?別管我了,我一定要抱着溯兒出來找!!」
我不想理他,快步走回家了。許是他今日要去看玉兒,才到橋邊我就聞到自家後院飄出來一股雞湯的香味兒,跑進家裏一看,臭狼果然背着溯兒在忙活包裝那幾隻烏雞。
「岐兒,我等你開飯呢,怎麼這麼晚?別人都準備午睡,對了,先去吃飯,吃完換個衣服咱們去看崽子。」
他問着,我樂得把竹簍放到他手邊,笑道:
「不是臭狼要吃嗎?溯兒呢,溯兒吃了什麼?唉,我不太想去…」
臭狼聽了忙洗了洗手,將背帶鬆開,我忙也抱過孩子。只聽臭狼笑話她:
「蒸了點兒地瓜和奶粉,特別愛吃。」
我摸了摸溯兒的肚子,果然有些漲肚。她飽了,我和臭狼還餓着,只好先把她放到搖籃里睡了。臭狼因為一早上殺了三隻雞血腥味兒特別重,一定要洗了澡才肯吃飯,我只好先盛了飯菜。早飯我沒回來吃,臭狼煎了蛋和蘿蔔乾還剩着,那鍋雞湯也是這樣,陶鍋放在爐子上一直用小火煨着,旁邊只有一個放勺子的白瓷碗。
等他來狼吞虎咽時我也忍不住說道:
「餓了就先吃,為什麼非得等我?玉兒又不在,客氣什麼。」
臭狼看了眼溯兒,小聲說道:
「可是岐兒也會等我,一家人不一起吃有什麼滋味,我用手機找了食譜,你看這個滷水茄子怎麼樣?」
那種期待誇獎的眼神,我懂得不能再懂了,忙咵咵兩筷子往嘴裏塞,說道:
「好吃,不過臭狼比它好吃,什麼時候把臭狼烤了吃。」
我知道自己說話不分輕重,臭狼卻也不罵我,只道:
「等我走了,你要保留好我的屍身,這樣將我放在自己的廟宇里受香火,還能再回來。算了,我還是交代棪子吧,我真怕岐兒把我交待的都忘光了。」
他笑得認真,看不到我頓時冒出的淚。我不是很了解自己,突然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不能沒有他,就像一件穿了很久的衣裳,哪怕縫縫補補我都覺得這件衣裳是最貼身的,一點一滴,所有的氣息都能讓我覺得舒適、平靜。臭狼就是這樣,可是他總是用手捂着自己的不堪,對外都是一笑了之。
許多人都是這樣的,不一定需要誰的疼愛和憐憫,臭狼是這樣的人,我不想他因為我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如果他不高興是因為我,那恰恰證明了我只是個自私惡毒的人,不是他所認為的好人。
我想了想,把飯吃了,着手到灶房準備做玉兒愛吃的花椒酥肉。步驟是:將瘦肉切成一條、木薯粉加水加些許花椒粒攪拌均勻成糊狀、切好的肉條加少許鹽用刀背拍打均勻、將肉條均勻裹上木薯粉糊、起鍋下寬油加新鮮花椒粒爆香、撈出花椒粒用筷子下肉條盡量裹上少於花椒粒使瘦肉與花椒的香味充分融合、炸至淺黃色撈出復炸知道油分逼出一半即可、用漏勺撈出裝盤。
因為花椒的香味太大,臭狼慢吞吞地吃着飯,等炸好了一盤就端着碗來了,用筷子夾走了幾根去蘸了辣椒面吃。我忙將那盤都端到桌上去了,笑道:
「吃吧,我再炸一些。」
臭狼高興得跺腳,我也吃了兩根。其實這小菜真挺好的,就是花椒容易吸附在口腔里,吃着吃着就讓人煩躁。
午後,我們拿出來一個大的竹簍,仔細用保鮮碗和密封袋把新鮮的肉和熟食裝滿了,又放了點棗和一些寶兒喜歡吃的甜點,已經塞不下了,我又跑去買了幾支糖酸果兒插在一邊,總覺得有什麼忘了裝上,可是問了臭狼,臭狼說已經夠了,一看他手上拎了一袋子魚肉乾。
「溯兒背着去吧,這麼遠的路抱着多累。」
臭狼說著,已經自作主張地把背帶拿了過來,還把溯兒抱了起來。
「我不去。」
我道,洗了洗手回屋了。臭狼跟了進來,怎麼也想不明白,抱着半醒過來的溯兒直問:
「還真不去?咱也不在那裏過夜,送了東西就回來了,岐兒,你不去玉兒一定生氣,說你有溯兒就不要他了,走吧,換身輕快的衣裳,快。」
「那我去了,我可要在那裏住幾天,玉兒捨不得我,不會讓我半天就回來的。」
我道,忙換了身簡便的薄衣薄褲,臭狼突然杵在門口不讓出去,只問:
「那溯兒呢,我是不能在外頭過夜了,女兒在澤里岐兒捨得嗎?」
「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煩躁得不行,往回撲床上一躺,舒服多了。
「這樣,咱們先過去,去了再說,到那邊剛好是玉兒下班的時間。」
我忙點頭,把溯兒的小包捎上了,裝了點奶粉備着,裝了壺水和兩張小毛巾。
太陽特別大,臭狼背着那些吃的走得慢,一手提着東西一手撐傘,我們都滿頭大汗了。
「唉,臭狼猜猜我為什麼不想出來?」
我道,將額頭的汗水塞進了他嘴裏,只聽他嘖嘖兩聲,又苦笑:
「我知道,所以給兩隻狐狸打着傘呢。溯兒都一歲多了,玉兒心裏還是有心結,岐兒功不可沒啊。」
我氣得越走越快,用帕子把溯兒遮住了,她也實在熱得很,一路上哼哼着要下來玩兒,臭狼在後頭追着,我只想使壞,想往他腿上砸石頭。瞧他那副備着大竹簍的樣子,活脫像只大烏龜。
「岐兒,你怎麼能走這麼快,等等。」
他道,將我攔了下來,沾濕了手帕給溯兒擦了擦臉,又道:
「溯兒,熱了,要不要下來走一走?」
臭狼哄着,我聽得發笑,直問他:
「走?人家還走得不太穩,要走到什麼時候?」
我忙將溯兒放了下來,臭狼也跟着不解:
「那岐兒,你還把她抓下來。」
臭狼拿過背帶打成了團拎在手裏,我忙抱穩了溯兒,說道:
「一直背着曬太陽,抱一會兒。」
溯兒重了不少,而且活潑好動許多了,一路上時而要下地走時而哭着要抱抱,太熱了要喝口水,要吃點兒饅頭,時間不知不覺就被拖着過去了。到了玉兒家裏,已經是黃昏時刻,臭狼覺着天黑前恐怕是趕不回去了,急急忙忙地說讓我在這裏等玉兒,他要回澤去了。
「你是不是有病?從前又不是沒在澤外過夜。」我道,原本是不想留下來的,可是帶着女兒趕夜路,那麼冷,加上披風也會受涼的。
正在氣頭上,臭狼也不好說什麼,抱過溯兒給她餵了些溫奶,放在保溫壺裏,倒了一點兒在奶瓶里,我看着好像有些結塊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