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成親
昨日太子大婚,在新房裏待了半個時辰就去了西面書閣里,一夜沒有出來。
成親第一個晚上,太子妃就獨守空閨。
太子妃是已故宣平侯的幼女,周家式微,就算太子不喜歡她,周家也不敢說什麼話的。
可憐太子妃一進門就惹了太子不快。
含秋殿內的太子妃聽到牆角的議論后絲毫沒有顯出不快,反而鬆了一口氣,回身在羅漢床上靠着,入目是喜慶的擺設。
床榻紗幔上金絲綉着龍鳳呈祥的圖案,陽光高照下熠熠生輝,她勾了勾修長的玉指,手中攥着太子給她的方玉,外間依舊還有宮人議論昨夜洞房的事。
沒過多久議論的聲音就消了下去,含秋殿內伺候的大宮女宜云推開門走了進來。
落地無聲,她輕輕走進就見到太子妃一雙瑩白的玉勾着方玉,玉質無暇,與那雙手幾乎融為一體。纖細的手腕處一圈紅珊瑚手釧,白雪紅梅,竟是那般嬌嫩。
外間的聲音肯定叫太子妃聽到了,她走近后先笑說:“娘娘睡醒了?”
午後陽光暖人,殿內熏香助眠,睡上一覺是最舒服的。
太子妃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微微坐起身子,向外頭故意張望一眼:“醒了,你從何處來的?”
雲宜是太子的人,也是昨日剛認識這位太子妃。太子妃的聲音嬌糯綿軟,相貌也是頂尖的,與她的孿生兄長長得極為相似。
“太子讓奴婢給您傳話,晚膳來您這裏用。”
“好。”太子妃柔軟一笑,不動聲色地將那股子驚訝壓了下去,明面上未曾露出破綻。
天曉得,她壓根不想太子過來。她是假的太子妃周雲渺,實則是周雲棠。
妹妹在成婚前幾日莫名跑了,若是沒有太子妃入宮,皇家丟臉就會丟大了,周家滿門都會遭殃,無奈下,她只能李代桃僵。
昨晚的情景讓她現在想起來都是一身的汗水。
太子大婚是宮裏的大事,太子妃極有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后,人人重視着。
因此周家不敢疏忽,全府上下都打起精神,周雲渺住在封地上,幾乎鮮少來長安,而周雲棠不同,她是太子的伴讀,在長安城長到十三歲才離開的。
昨夜太子掀開蓋頭,神色不大好,一雙染着喜色的眼睛裏頓時失去光彩,在不經意間湧入深邃的波瀾,“周雲棠,你莫不是穿了妹妹的衣裳來騙孤?”
腦會裏回蕩這句話后,周雲棠幾乎羞得滿面通紅,為了周府滿門榮耀,她不得不欺騙太子:“太子殿下,我是周雲渺。”
太子不知是信了還是沒有信,盯着她望了片刻,最後拂袖而去。
本當以為就此矇混過關的,周雲棠想起妹妹的喜好就換了一身大紅雲錦宮裝,坐在銅鏡前讓人梳妝。
梳妝宮人的手很巧,將瀑布般的長發挽作髮髻,隨意搭着海棠如玉步搖,白里透粉的臉蛋就像剝了皮的雞蛋般光滑。
殿裏懸着太子喜歡的冷香,周雲棠身上原本的香氣都被掩蓋了過去,她聞了聞自己的身上的香氣后,不確定地詢問宮人:“我身上可有松墨香?”
以前跟着太子的時候,太子就常在她身上嗅來嗅去,總說她身上香氣好聞好辨認,昨夜臨走的時候就聽到他說了幾句:“你身上的香氣和周雲棠好像。”
宮人不知她的意思,挑着好話就說:“娘娘身上的香氣好聞,像是果香。”
周雲棠頷首,那就不是松墨香了,彎唇淺笑,但願今夜太子不要留下過夜。
稍作等待后,太子就來了。
太子秦昭鐵青着一張臉色,步伐都跟着有僵硬,像是不情願過來,透過珠簾就能看到他一身玄黑的袍服,跨過殿門后停頓兩步,接着就大步走了進來。
隔着珠簾,周雲棠就能感覺他心中的抵觸,走近后,那雙眸子清冷如玄冰,還有雙眉都掛着不高興。
雲宜同殿內伺候的人跪地請安,隨後去擺膳,將空間留給新婚的夫妻。
秦昭外表是不苟言笑的人,對待常人都是一副高傲冷冰冰的樣子,私下裏對周雲棠很少會甩臉色,因為周雲棠和他待在起時間久了,幾乎能摸透他的心思。
也有一點,就是周雲棠足夠聽話。
周雲棠掐着自己的手心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和太子有三年時間沒有見了,太子的秉性足以讓他忘了自己。
秦昭見到熟悉的面容后,眉頭緊皺,黃昏的日光從窗柩透過來徐徐打在太子妃的面孔上,給她那層柔軟的外表鍍上一層光芒。他忍着好奇心慢步走到太子的身側,凝視那隻小小的耳朵,綿軟如玉,主要是雙耳有耳洞。
周雲棠沒有耳洞。
那隻小小的耳朵跟着周雲棠的呼吸一顫一顫,就像兔子耳朵一樣可愛,秦昭沒忍住,伸手去捏了捏那隻小耳朵,感覺就像捏着麵糰子一樣。
是女子的嬌軟。
周雲棠被人捏着耳朵,那隻手指腹有繭子,捏得她心口發慌。
秦昭深邃的眼睛裏翻湧着波瀾,微一凝神,目光就跟着落在了修長的玉頸上,“抬起頭來。”
周雲棠心中揪了起來,聽話地抬起頭來,不自覺地對上太子帶着威嚴的眸子,手心滲出細密的汗水。
秦昭銳利的視線靜靜凝視着她的反應,手不自覺地去摸着她下顎光滑的肌膚,“太子妃,你很緊張?”
“殿下天姿威儀,臣……妾自然會害怕。”周雲棠舌頭打着結,做賊心虛,心口慌得厲害,一眼都不敢看秦昭。
“你哥哥可不怕我的。”秦昭以指腹去摩挲嫩肉,柔嫩的肌膚讓他感覺不錯。太子妃穿着明艷的宮裝,纖細的腰肢就展露出來,他拿手比了比,不盈一握。
他的伴讀周雲棠身子不好,四肢纖細,身子柔軟,動不動就紅了臉。太子妃是女子,身體嬌軟就是正常的。
將這對兄妹對比一番后,除了一雙耳洞外,兩人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檢查過後,他在貴妃榻上坐了下來,外間是宮女擺膳留下的響聲,他旋即又起身,大步往食案走去。
躲過一關的周雲棠猛地吐出一口氣,不敢遲疑,將手心的汗水擦凈,緊跟着秦昭的步伐走出去。
秦昭不挑食,每樣菜都會吃一點,周雲棠習慣性去給他成湯,指尖碰到湯勺的時候猛地反應過來:她現在是太子妃周雲渺。
秦昭面色閃過陰鬱,她笑了笑:“哥哥告訴我太子喜歡先喝口湯。”
“嗯。”秦昭慢吞吞地回了一句,接過湯碗的時候不小心瞧見了骨節分明的指尖,以及粉色圓潤的指甲。
一眼掃過,周雲棠的心就提了起來,忙將手藏入袖口裏:“哥哥說你不喜歡女子染丹寇,我就洗了。”
“你哥哥還跟你說了什麼?”秦昭喝了口湯,臉色和緩不少。
周雲棠在一側謹慎地坐了下來,“哥哥將殿下的習慣都告訴妾了。”
秦昭向那道清蒸魚掃了一眼,周雲棠立即起身就夾了一塊,剔了魚刺才放入他的碗裏。
“周雲渺,你怎麼和你哥哥一樣把我當孩子,我可你大了四歲。”秦昭不滿意,對面的太子妃臉色煞白,小眼睛裏的光都跟着黯淡下來,他只好又改口,“小事讓她們去做。”
周雲棠乖乖地點頭,心中卻不是那麼想的,以前做伴讀的時候,秦昭每回吃魚都讓她剔魚刺,嫌棄宮人剔得不幹凈。
寢不言食不語,食案上兩人都各自安靜下來,殿內氣氛陡然變得和煦,殿外的宮人屏息聽着殿內的說話聲,防止聽不到太子喚人。
秦昭是習武的人,這麼多年來養成吃飯快的習慣,周雲棠卻是小口小口的吞咽,粉嫩的舌尖時而露了出來,在她身上看到了一股鍾靈秀氣。
秦昭唇角溢出絲絲笑意,視線上移,在見到那張同伴讀周雲棠一模一樣的面容后就笑不出來了。
像,兄妹二人太像了。
往常也見過不少孿生的兄妹,多是不一樣的,就算像也五官略微相似,雙生姐妹或者雙生兄弟才相似得更多。
像周家兄妹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還是第一次見。
太子的思緒再次崩了,冷着臉色坐在一側,盯着周雲棠吃飯。
周雲棠從小是學着男子模樣,無論是吃飯還是行走都與男子相似,當著太子的面是一點都不敢露出來,只好小聲說話、將自己的動作放到最輕。
可還是感覺到頭頂一道灼熱的視線,秦昭當真不好糊弄。
用過晚膳后,周雲棠就躲回了內寢,隔着一道屏風都好像聞到了秦昭身上的檀香,若是以前,她定坐在一側等着秦昭發話。
這麼多年來,兩人行成了一股默契。
可眼下頂着妹妹的名字同太子成了夫妻,這其中的相處之道就摸不透了。
周雲棠瞧着外間的陰影,腦海里不知怎地就想起了母親叮囑的聲音:“你在東宮裏要安撫好太子,也得留住他的心,你是否受寵關係到將來能否成為皇后,你阿妹終究會回來的。”
她和秦昭在一起長大,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有成為夫妻的時候,怎麼得到他的寵愛。秦昭的性子很傲,眼光也很高,自己這副模樣,都不知能不能得到他的青睞。
眼看着時間在焦急中度過,周雲棠急得脊背生汗,實在忍不住就徐徐走出去,懷着忐忑的心情去問秦昭:“太子可要留下?”
聽着綿軟的聲音,秦昭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