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姒思闕被帶到了姑蘇台齊王的宮殿中,彼時齊王正在後殿的碧池酒台上觀看舞姬跳舞。
那些露出纖腰掛着七色錦繡緞的舞姬,一個比一個腰姿扭動得厲害。
思闕可沒有心情在此陪齊王賞舞,她捏起了自己案上一柄青銅酒觥,看着裏頭青色的酒液隨舞曲晃呀晃,晃得她很想一把站起,將這臭濁不堪的酒水澆到那言而無信的齊王身上,並抽出他腰間的佩劍直直往他心窩刺去!
思闕到底是忍住了。真讓她殺了齊王又如何?父親和母親還在地牢裏呢,為今之計,似乎也只能緩和地與他周旋,靜待時機了...
“哈哈哈...姒世侄,怎麼,本王的美姬美嗎?從中挑一個出來,今夜送到你帳上銷魂一下如何?”
思闕在齊王的聲音中回神,她性子直,推開那兩名奉齊王的命上前服侍的舞姬,往案前一站,輯手道:“大王,臣使喜歡有話直說,請大王明示,別再設宴觀舞喝酒了,大王您知道臣使根本看不下的。”
齊王也不急,笑着悠悠地轉動觥杯,喝完一杯酒後,才揮散殿上眾人,只餘下趙賢等心腹在。
“世侄心直且聰穎,是本王所喜歡的類型。那本王就有話直說了。”
“很簡單,看見剛才那些舞姬了嗎?女子該有些什麼,該幹些什麼,懂了嗎?”
思闕不懂。
齊王緊接着讓趙賢把一些準備好的東西端了上來,擺在思闕的案首。
思闕拿起一看,擱在最上邊的,是一套女子的曲裾深衣。
“本王讓你當女子,懂了嗎?”
思闕抱着那一大個匣子跟隨宮人引領回姑蘇台齊王暫時替她備下的住處時,整個人都是懵的。
原本她看見那套女子的曲裾,聽齊王說讓她當女子時,她還嚇了一大跳。還以為齊王已經得知她女扮男裝的真正身份呢。
但當她拿起那套曲裾,看見了裏頭還有一套凝脂一般柔軟的,不知用何材質做成的器具,那套器具...直像女子乳。
思闕頃刻紅了臉,然後她還翻出了另外一套不知作何用的物什,經齊王講解一番后,她感覺自己的下巴立馬就能掉下去。
一套是假.乳,一套則是用來拘起...嗯,拘起男子特徵所用的器具。
她不知道齊地哪來的能匠奇人,竟能製造出那樣的道具。
然後齊王就將事情明明白白托出,她如果想救回楚王楚后,必須完成他交待她完成的任務。
那任務就是...男扮女裝取悅太子,想辦法讓太子娶了她,事情成熟之後,齊王自然會通知她和太子仳離,她只消維持一段短期的太子夫人的任務就行。
等事情完結,她順利與太子仳離后,齊王將會信守承諾,派人將她和楚王楚后安全送回楚地。這回他會和思闕簽下協議竹簡,每人手中握一份,所以不用擔心這次齊王會食言。只是在任務期間,那份竹簡不便存放在她手上,怕暴露,所以會暫時按她要求存在安全的地方。
離去前齊王又拋下一句道:“你放心吧,需要幫助的時候,本王隨時提供協助。”
思闕回到齊王給她備的宮室,這處地方比她原來住的業巷破院落環境要好上不少。
她抱着匣子推開宮室左邊以供歇息的小室的門時,阿雲就抱着一盆糕點從裏頭興奮地走出。
“公子!公子!您看!有好多好吃的!”
帶頭的趙賢背着手,嗤了一聲,更正阿雲道:“以後該喚公主,知道了嗎?”
阿雲一聽,臉色都變了。
思闕生怕阿雲暴露,連忙打發走了趙賢,拉着阿雲進入最裏頭,確保外頭盯哨的人聽不見后,才示意阿雲說話。
“公子...您的身份,暴露了嗎?”阿雲臉色不虞地問。
思闕搖了搖頭,把匣子打開,阿雲看見裏頭的物什,驚嚇連連。
“齊王讓我編織一段謊言,自稱幼年體弱,被當作男子養了起來,現下要恢復女兒身。”
“可這...公子不是恰好是女子嗎?”阿雲被齊王的思路繞得可混亂了。
“所以啊...”思闕嘆息口氣,盯了盯那些偽裝的道具道:“他歪打正着了,還懵然不知。這下,這些道具倒是可以省了,只是...太子殿下自幼與我交惡,讓他突然間心悅於我,不抗拒娶我,那倒是一大難題。”
“奴記得與公子交好的女官中,阿紫可是極擅裝扮和賣弄的,不少權貴子弟都心悅她,不若您向她討教討教?”阿雲出主意道。
阿紫是負責漳華台侍衛伙房一些採買工作的低級別女官,幼時曾伺候姑蘇台一受寵姬妾的,後來惹齊王姬妾不快,被貶來了漳華台的侍衛伙房的幹活。
因為自幼在美人身邊伺候,所以阿紫耳濡目染地也學會了一些梳妝打扮,和取悅男人的伎倆。可別小看她個頭小小的,長得不怎麼水靈,裝扮起來在侍衛群中過,不少男子的心都被她那陣陣銀鈴般的嬌笑吸引。
阿紫原來和那些時常在業巷附近經過,很是戀慕牆頭佳公子的女官一樣,偷偷心繫於公子闕。
可當她被人領來姑蘇台一個精緻的小宮室,聽見宮室外那些宮人一個個稱呼面前的如意郎君為“公主”時,她深受了打擊。
可是當思闕親昵地拉着她,請求她替她梳妝,阿紫看着美人一雙迷離醉眸,彎唇勾起笑意,朝她英氣又邪魅地笑時,她瞬即又重新被俘虜,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忙不迭地答應起來。
當阿雲看着自己的主子從裏頭的小室走出來,身上曲裾深衣,用繁錦似的帔帛鬆鬆挽就着,頭上梳了雲鬢,腦後如綢般的墨發用簪子鬆鬆挽了一個垂雲髻,披在肩上,發上只綴以細碎的小花,沒有過多繁複的飾物,再薄施胭黛。
然後,就這麼稍作裝扮,阿雲就看得愣直了眼,手裏托得一盆羹湯“砰”地一聲就砸落在地。
她從未看過主子作女裝打扮,雖然她知道主子很美,但萬萬沒想到裝扮出來是這個樣子的。
久未穿過女裝的姒思闕,出來的時候就顯得相對有點局促了。見阿雲傻愣的模樣后,那些局促盡然消散,低頭嗤笑一陣,就提裾走過來,想逗一逗阿雲。
思闕身着女裝,卻作男子風流之態,將阿雲拘在牆角,眼眸迷離,寸寸逼近道:“小娘子見我美否?”
阿雲漲紅了臉,心撲騰跳得不行,傻傻地揪着胸前衣狂點頭,忙着應話道:“公主美!公主太美了!奴都差些陷進去了。”
說著,她又噗通跪地,捧起主子的衣擺深情獻上一吻。
思闕失笑,摸着她通紅的臉,忙着將她迎起。
裝相在思闕提裙在宮室外溜達了幾圈,惹得一眾宮人看直了眼一個個慌亂失措的情況下,初步定了下來。
可那太子昌向來生人勿近,長至十八就不曾見他身邊有過美姬侍奉,思闕對他喜歡什麼樣的美人沒甚把握。
不過興許就因為他病體孱弱,所以對這些□□也不大提得起興緻吧。
但阿紫又告訴她:“男子即便那方面不行,他們心裏還是喜歡美人的,像是城西張翁的兒子,少時過於荒唐被家中婆娘所廢,但發跡后,還不是大堆大堆美人往府里放。除非太子喜歡男子,不然不可能抗拒得了美人。”
思闕又撓了撓頭:“這倒也沒聽他圈養過男.欒,那...大約是愛美人的吧?”
“不過...我少時與他曾有齟齬,可能扮得再美也...不管用?”
“臣敢問公主與殿下幼時曾生下何種齟齬?”
思闕憶起前事,開始娓娓道來。
思闕說的都是一些極其瑣碎的事情,道出了一大堆,阿紫都摸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就是說,公主您初次與太子殿下相遇,是見殿下的血帕被吹到了樹上,您爬上樹替殿下取下,殿下當即很不悅,還出言侮辱了您?”阿紫揉了揉混亂的腦子,輕嘆口氣道。
思闕點了點頭,“他這人就是很莫名其妙的,別人幫了他,不領情就算了,骨子裏還要將人家鄙視一通。做出的行為讓人感覺很不可理喻。”
“那...會不會是公主您當時忽視了什麼?”阿紫有些為難道:“不可能說因為您幫忙撿了一張帕子,太子殿下就與您交惡啊,是不是您把帕子弄壞了?”
“不可能,”思闕確鑿道,“帕子並沒弄壞,也沒弄髒,那上頭的血污是他自個咳出的。”
“可能是他這個人心胸狹窄,見不得別人站在比他高的位置,我爬樹上他就遷怒於我了吧。”
阿紫哭笑不得,“那...怎麼可能呢?”
最後他們商量制定了方案,讓姒思闕偷偷藏到太子殿下必經路上的一棵大樹上,等太子的車輦路過時,思闕就仿似仙女降臨一般,驚艷地出現在太子殿下跟前,給太子獻上各式精緻帕子。
思闕雖然覺得這個法子不妥,“明知他這人厭惡人家站在比他高的位置,還硬生要從樹上下來?”
“公主,既然您覺得那樣不妥,咱不按阿紫姑娘說的做好了,您不是最擅揣摩別人心情的嗎?阿紫她們不就是您俘虜的?您本來就是高人又何必取遠舍近?”阿雲靠在思闕耳邊小聲道。
思闕一聽,瞬即決定還是按阿紫說的去辦。
因為,她能觀察極富情緒的女子臉上細微表情變化,揣摩到對方的喜惡,還能斷定動物的喜好用塤聲加以影響,卻獨獨揣摩不出太子的。
“他那人臉上千年寒冰似得,誰猜得透他想什麼啊?罷了,就照阿紫說的做,反正,我和他也不會有比現在更糟的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