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怪與橙子精1
灰濛濛的天空,灰濛濛的霧氣,灰濛濛的大地,一切都覆上陰霾,處處透着陰冷森寒的氣息。
霧氣之中,隱隱約約看到破敗的鋼筋水泥大樓,遠處的哀戚囈語環繞在耳側。
羅哲玉很明確的知道,他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莫名其妙要來尋找什麼碎玉,不然還回不去。
據說碎玉會讓世界產生異變,是異變的源頭。換句話說,異變等於危險,要尋找的碎玉就是危險源頭。
本想撂擔子不幹,但對方似乎知道一些關於自己的事,那姑且就先去找找這碎玉,看看對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呼……”
輕風拂過後頸,一張灰白色佈滿裂紋的臉輕飄飄蕩在眼前,與羅哲玉面對面。
死灰色的雙眼,眼眶瞪到極致,面容凄苦,這張臉寫滿了絕望,無力地張開的嘴似乎在哭嚎。
他呼吸一滯,用力揮掌將這張臉拍開。
謝謝,有被嚇到。
“叮鈴……”
身上有鈴鐺聲響起,剛才拍掌時也看到自己的手臂長得很別緻。
低頭一看,他變成一個圓潤的橙色球體,手臂細長像竹竿,只有三根手指,沒有足,漂浮在低空中;後面拖着根小尾巴,尾巴尖端有一團絨毛。身周纏一圈鈴鐺,晃動一下,鈴鐺聲便“叮鈴叮鈴”響,聲音清脆獨特,穿透力極強,似乎有不尋常的魔力。
他大概穿成這個奇怪生物了。
這不是第一次穿越成非人類,羅哲玉本不會感到太驚奇,但這次變成的生物也太奇怪了,這算什麼,橙子成精?
似有所感,羅哲玉轉身朝後看去——灰霧中,方才那張臉正飄在身後。
那張臉旁邊還有好幾張臉,總共五張,五官性別各不相同,但同樣可怖,同樣絕望,無意識地飄蕩着。仔細看來,這些臉下面還有身體,只是臉太大,身體太小,乍一看只有張臉飄飄蕩蕩。
畫面十分刺激,比夢更荒誕。
還好他承受得住。
“叮鈴……”
羅哲玉往後退了些,身上的鈴鐺被晃響,身後一連串的臉跟着飄動,其中一張臉上絕望痛苦的神情似乎減淡一絲。
他試着在灰霧中遊走,那些臉晃晃悠悠圍繞在身周,獃獃的,沒有其他動作。
看樣子大家是一夥的,不會互相傷害。
橙子精和面具怪。
嗚嗚嗚……
灰霧中,隱隱約約傳來“哭聲”。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聽到了。
準確來說不是聽到,而是一種奇怪的感應。
他彷彿“聽到”有人內心絕望的哭泣聲,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絕望,濃烈得可以將人淹沒,夾雜着聽不真切的囈語。
羅哲玉稍微熟悉了一下這具沒有足、沒有翅膀,卻能漂浮在空中的身體,循着哭聲而去,那些絕望的臉緊跟在他身旁。
先了解一下這個世界。
...
淹沒在灰霧中的某棟大樓。
羅哲玉順着落地窗從一樓飄上去。
這棟樓大部分樓層都是空的,看得出樓里的住戶走得很急,傢具擺設像是第二天就會回來的樣子,但其實表面已經落了層厚厚的灰。
在大樓十八層停下。
哭聲的源頭在這裏,羅哲玉漂浮在半空中,透過落地窗看向屋內。
“小辰,餓不餓,想吃點什麼?”
屋子裏亂成一團,透露出頹敗,年輕女人卻化了妝,塗上紅唇,輕聲細語地問躺在沙發上的男孩。
男孩六歲左右,蒼白陰翳,看起來很虛弱,聞言輕輕眨了眨眼,聲音嘶啞:“咳咳……媽媽,我想吃蛋糕。”
“好,蛋糕還有,媽媽拿給你。”
年輕女人似哭似笑地扯了扯嘴角,起身去拿蛋糕,露出被身體擋住的火盆,盆里燃燒着砍成小塊的傢具,煙霧繚繞。
門窗緊閉,有縫隙的地方貼着保鮮膜和膠帶,整個客廳處於封閉狀態。
年輕女人很快回來,手裏拿着一袋小麵包,眼眶紅紅的,眼妝也花了。
無意中朝窗外看了一眼,對上一雙細長的眼睛,那雙眼睛不知在窗外看了她多久,周圍飄蕩着幾張可怖的臉。
空氣是灰暗的,佈滿迷霧,遠處的景物朦朦朧朧看不真切,像虎視眈眈的怪物,不知何時展開狩獵。
手指抖了抖,差點站不穩。
“是奉虛啊……”她喃喃道,側頭看向燃燒的火盆,神情複雜,說不出是慌亂還是恐懼、亦或者解脫。
“媽媽,那是什麼?”小辰也看到窗外的橙色生物,縮成一團擠在沙發角。
年輕女人神情苦澀,極力壓抑情緒:“小辰怕不怕?”
“它叫奉虛,來接我們。”
“跟在奉虛身邊,以後再也不用害怕了。”
“它來接我們,就不會有壞東西跑到家裏來嗎?”小辰好奇地看向窗外,與橙色生物細長的雙眼對視,又連忙低頭移開視線。
“不會了。”
“那我可以出去玩了嗎?”
“可以。”
“奉虛要接我們去哪裏呀?去不去幼兒園呢?我好久沒去幼兒園了。媽媽,你今天化妝了,肯定是因為奉虛要來接我們!”男孩有點開心,隨即被火盆的煙霧熏得咳嗽,蒼白的臉開始泛紅。
“嗚……”
年輕女人再也維持不住情緒,大滴眼淚滑落,忍不住哭出聲來,又連忙捂住嘴。
“……別問了,媽媽也不知道,快吃蛋糕吧。”她胡亂抹一把眼淚,撕開小麵包的包裝袋。
縮在沙發上的男孩忽然神情一變,不復乖巧,變得鬼氣森森,目光陰冷,張口一字一頓道:“他是我的。”
“滾出我兒子的身體,他不是你的!”
年輕女人恨恨道,顯然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她連忙從手腕扯下一根紅繩,將紅繩纏在小辰中指上,又用細針去扎他的指腹。
男孩沒有反抗,目光轉向火盆,冷冷道:“你想自殺?白費力氣,他即便死了,身體也是我的。”
這話觸到底線,年輕女人氣到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紅,歇斯底里怒吼。
“不是你的、不是你的!滾!滾!!”
細針在男孩中指指腹扎出黑紅色的血珠,男孩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她坐在地上崩潰大哭。
“嘭、嘭、嘭。”玻璃被敲擊的聲音。
年輕女人扭頭看過去,就見飄在窗外的奉虛用竹竿一樣的手敲落地窗,細長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
奉虛、也就是羅哲玉,指向火盆。
“……不要催我,不要催,我不想小辰和我一起死,可是我保護不了他,嗚嗚嗚……我受夠了,你們這群怪物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死了都不放過……”
她會錯了意,以為奉虛等不及要收走她和兒子的魂魄,在催促。說話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吸入大量煙霧,嗆得眼淚鼻涕一起流,狼狽極了。
“開門,查水表。”
話一出口,羅哲玉驚覺聲音竟然變成了孩童的聲音,帶着稚氣,軟綿綿的。
年輕女人呆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出現幻聽。
精怪奉虛說話了。
精怪奉虛在玩梗。
這個怪物可能不是奉虛,而是另一種她沒了解到的怪物。
羅哲玉見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只好樸實無華地補充道:“我是說,把窗戶打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你。”
對方狐疑,不敢信。
蠱惑人心的鬼怪不少,眼前可能就是一個。
奉虛從不與活人打交道。
“再晚幾分鐘,誰也救不了你們。”羅哲玉提醒。
屋子裏的氧氣越來越少。
這年輕女人要帶著兒子燒炭自殺,他願意救一救,順便問問情況。可對方若是不接受幫助,那就算了。
年輕女人猶豫幾秒,一咬牙,信一次!
就算對現在的世界再絕望,內心也有一絲不甘心。
從世界大變以來,第一次有人對她伸出援手,沒想到會是只精怪。
她撕掉窗戶縫的膠帶,正要推開窗戶,才發現暈乎乎的,使不上勁,倒在地上。
嚴重缺氧。
“奉虛……”她求助地看向落地窗外那顆纏着串鈴鐺的大橙子。
“叮鈴……”
羅哲玉推開窗戶,飄進屋內,一手拎起年輕女人,一手拎起男孩,直接從窗戶離開。
期間那五張可怖的臉一直圍繞在身周,還湊近臉對臉地瞧年輕女人,後者看着近在咫尺的可怕臉龐,恐懼飆升,還是沒忍住發出尖叫聲。
好在羅哲玉早有預料,手底下夠穩,才沒讓這母子倆從十八樓的高度摔下去。
從空中落下的途中,男孩手指纏繞的紅線脫落,醒了。
他目光微轉,發現目前的處境後有些疑惑,像看什麼稀奇一樣看了羅哲玉一眼:“我要他的身體,魂魄歸你,為什麼要插手。”
後者漫不經心地瞟他一眼。
“不想分給你。”
男孩面色一沉,眼看着就要發作。
“敢動手就把你扔下去。”大橙子軟綿綿帶着稚氣的聲音說著威脅的話,彷彿沒什麼殺傷力,男孩卻感覺到危險,沒敢動手。
這靈體附身在男孩身上要搶奪身體,以男孩的虛弱程度看,附身時間不短,靈體與男孩的身體聯繫越來越深,最終能夠達到搶佔身體的目的,相應的,靈體也無法短時間離開身體。
男孩的身體若是摔爛,短時間內它來不及脫離,也得重創。
羅哲玉料准了它只能忍氣吞聲,毫不顧忌道:“把紅繩重新纏好。”
附身男孩的靈體不可置信地看他。
什麼?你讓我驅我自己?
羅哲玉沒跟他多廢話,鬆開一根手指頭。
大橙子生物只有三根手指頭。
剩下兩根手指頭拎着男孩,處於半空中,多少有點搖搖欲墜的意思,其中威脅不言而喻。
他當然不會真扔,但附身男孩靈體更不敢賭。
男孩陰狠地瞪了大橙子一眼,咬牙切齒地把紅繩在中指上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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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文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