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心
咿呀——”門被打開，小蓮端着臉盆進來。在陽光下，昨天並未仔細打量的這個房間漸漸輪廓清晰。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以前好像是從十六歲開始就近視了，一離了眼鏡，世界就一片模糊。像現在這樣清楚地視物，還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撐起身子靠在床邊，觀察着這個房間，現李若薇還真是個生活簡單、婉約的女人。高大、略顯空曠的房間並沒有過多的奢華的裝飾物，除了床上的被褥、帳幔，其他的裝飾幾乎一律都是冷色調，整體上給人一種素雅、簡單而不失高貴之感。但是卻少了一些精緻，多了些冷清和死氣，這個女人，似乎並沒有認真在這裏生活的想法，想來也是明白自己的處境吧。
細細打量着這一切，有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不，確切的說，應該是陌生，因為這裏並不是我曾經生活過的地方，這種熟悉的感覺也是不屬於我的。只是，無論我的眼睛到哪裏，李若薇的記憶就會像個自動的放映機，為我講述曾經的過往。
難道人的記憶也可以像光盤的刻錄一樣，放入一張新碟，然後重新複製一份記憶？畢竟現在，在這個身體裏面的靈魂，是我，不是她李若薇。
“小姐，小姐，該梳洗了。”小蓮在耳邊催促着，我這才回過神來。靜靜地看着小蓮麻利地把毛巾放在臉盆里擰乾然後遞過來，不屬於我的記憶立即又不斷湧現出來……
那場火災之後，原本天真活潑的李若薇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整天恍恍惚惚、茶飯不思，總是不時暗自垂淚。對於一個還未十歲的孩子來說，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至親在自己身邊離去卻無能為力，的確是個很大的打擊。那個時候，她的身邊就只有老管家的孫女——比她還要小上兩三歲的小蓮，安慰着她，鼓勵着她。
緊接着，李家大少爺當家，李若薇一下子從李府原來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口裏怕化了的寶貝，變成了這個家裏人人可以欺凌的對象。大夫人、二夫人把原先對董溪如的嫉妒、怨恨都變本加厲地施加在這個失去一切依靠的孩子身上，李若薇完全是靠着老管家和小蓮的暗中幫助下才撐到了13歲那年的選秀。
後來李若薇被皇帝寵幸封為昭儀的時候，僅有的要求就是接小蓮進宮——老管家去世后，小蓮在李府的日子也不甚好過。
……
從李若薇的記憶里，我知道，這個從小就一直陪在“我”身邊，甚至在最困難的時候都不曾離去的孩子，一定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接過遞來的毛巾，我對着小蓮微微地笑了：“小蓮，一直以來，辛苦你了。”這孩子似乎根本沒想過我會這麼說，獃獃地愣了一下，然後眼睛就紅了起來，哽咽着說道：“小姐，你別這樣說，這些都是小蓮應該做的……”
“呵。小蓮什麼時候變成愛哭鬼了？”
“小姐……你……”小蓮睜大了眼睛看着我。本來就不大地臉顯得更小。那副惶惶不安地樣子甚是可愛。她一定根本不會料到“我”還會有心情開她地玩笑。一副怕我想不開地樣子。
我看着這孩子傻傻地模樣。笑道：“你說地也對。即使他們是我地哥哥。但從那場火之後。我們也早已經沒了往日裏兄妹地情分。這是你我都知道地。只是以前我一直都放不下。畢竟怎麼說他們也都是我地親人。”我觀察她地反映。見沒什麼大礙便繼續說：“這次。我也想明白了。無論他們原來是怎麼待我地。我昨天這一跪。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小姐。你要是早這麼想就好了。他們也是都一直看你心軟。才對你求這求那地。小姐你就是一直顧念着他們是你地親人。才會在皇上面前替他們求情地。現在都連累到你了。”小蓮彷彿是鬆了一口氣。欣慰地說道。
“小蓮。以後。再也不要提起他們了。死者已矣。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我拉起小蓮地手。繼續說著。“只是。我怕我這皇后也當不久了。只怕這孩子出世之時。就是廢后之日。那時候。怕又要連累着你跟我一起吃苦了……”
小蓮立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地。說：“不會不會。皇上一定不會廢后地。就算丞相犯下欺君謀反地大罪。但皇上自登基以來一直無所出。小姐能為皇上生下第一個孩子。是於皇室有功。於社稷有功啊。皇上一定不會廢后地。”
我暈，感情是把“我”當一個生育機器了，還“於皇室有功，於社稷有功”。不過，既然皇帝一直沒有子嗣，那麼說明一直到我生產的時候，我都會是安全的。而且那皇帝不是下旨說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出”鳳儀宮，也就是說在這裏應該也不用擔心會有八點檔電視劇裏面後宮妃子間爭風吃醋、明槍暗箭的狗血劇情生，倒是讓我省心不少。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我肚子裏的孩子是皇帝的第一個小孩，必然會受到很多人的關注，到時候想低調都不行。而且要是真的讓小蓮這丫頭“一語成讖”了，頂着個“皇后”的身份，也不好脫身啊，就算脫身了，也不安全。皇后出逃，那是個什麼性質的事兒，要是被抓回來，一定有我受的。而如果真的被廢，從這個孩子的重要性來說，我一定在第一時間就會被迫跟孩子分開，這是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允許的！不過，也許是個女兒的話會好些……
真是麻煩！
不過還真是奇怪，怎麼除了小蓮，難道這偌大一個鳳儀宮就沒別的下人了？心中疑惑，便向小蓮問了。那丫頭剛剛那眉飛色舞的表情突然就停了，怏怏地說：“小姐你從泠軒殿回來之後，皇上便下令減了我們這宮裏的人。現在我們這兒除了我，就還剩下可頤、可馨兩姐妹和一個叫小林子的小太監。可頤、可馨在準備早飯，小林子還在打掃。”
“哦，人少也好，清凈……”皇帝是什麼意思，這應該不是對孕婦的待遇吧，“那，外面的侍衛呢？”
“侍衛倒是多了。”小蓮接過毛巾，答道。
保護？這裏是皇宮，除了後宮那幫吃飽了沒事幹整天只知道爭風吃醋的女人，應該沒人敢動皇帝的，厄，大老婆吧。如果只是為了防那幫女人，那道聖旨應該也就足夠了吧。還是，防止我跑路？畢竟李家的人還沒死絕，不過，他們自身也難保了吧，況且即使帶着我也對他們沒什麼實質性的利益。或者是……
“小姐，我來伺候你更衣吧。”小蓮拿着一件衣服，對我說道，打斷了我的思路。我這才反映過來，原來我還一直只穿着件裏衣。
“啊，不用了，還是我自己來吧。”我拿過衣服，卻突然不知道怎麼擺弄它。現在該是初夏天氣，手上的是件春裝吧。不過還真是長的可以，古人沒事把裙子搞這麼長幹什麼，拖拖拉拉還很容易臟，現代的那些裙子多好，幹練、漂亮。
“小姐，還是我幫你吧，你現在行動多有不便啊。”小蓮看着我的樣子，笑着拿過被我扯得亂七八糟的裙子。
“啊？……哦……”行動不便？鬱悶我。
想到孩子，看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我不由地笑了。
……
洗漱完畢，小蓮掩門出去，看着這孩子的背影，心裏突然有點點難受，有點點愧疚。畢竟，她現在口口聲聲喊的“小姐”，已經不是那個與她一起長大、一起共患難的李若薇了……